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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食肉动物
    韩应泰然自若:“等你啊,一起走。”
    孔见青下意识就想拒绝,张了张嘴,默默地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做贼一样扭过头扫视一周,班里还有五六个同学在埋头苦学,没人注意她这边,她这才放了心,小声说:“你,你先去班门口等我,我收拾下东西,一分钟。” 她以为韩应不过是碰巧走得晚,顺便跟她一起回去,所以完全没有多想。
    韩应懒洋洋地瞥她一眼:“出息。”但没再说什么,大剌剌起身,不紧不慢地往班门口挪。
    其实孔见青在晚自习后留下学习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他原本没想送她回宿舍的,毕竟要保持距离,不给她惹麻烦,结果他忍了三天,最后没忍住。他又不是食草动物,他天生就是要吃肉的,哪怕迫于现实压力,短期内吃不到嘴里,但起码得让他闻闻肉汤味儿。这么一想,他很快放任自己,放学后便把聂帆和金佳华赶走,然后在教室里等孔见青。
    而多年以后,孔见青跟韩应聊起高中的这段,无意间得知了他的这一番“食草食肉”的下流理论,脸差点没给烫熟。
    两人此时并肩走在路上,夜已深,路上来往的学生不多,便愈发显得静。
    孔见青心里开始打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尴尬!她一直觉得她和韩应是受到上天庇佑的两个人,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在吸引她和他彼此靠近,几年以来,她与韩应的相处从来都是自在又坦然,上一次这么尴尬……还是初二的时候,韩应把打扫卫生的她堵在了教室里?那是她与他第一次单独相处。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啊?他俩明明都那么熟、那么熟了!
    孔见青心绪不定,而韩应偏又十分淡定从容,他跟她靠得很近,肩膀时不时地都会蹭到她,而寂静的黑暗里,身边的一切声音和动静都被放大,韩应清浅的呼吸声就似响在她耳畔。
    一想到这里,孔见青就觉得有些腿软。
    不,不是觉得,她是真的腿软了,双腿轻飘飘的,像走在棉花上,下台阶时一个没留神便踏了空,就在她要摔跤的时候,韩应一把将她捞住。
    来自韩应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她的胳膊,又丝丝缕缕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孔见青的手都有点抖了,可……韩应为什么没有松开的意思啊?
    “路都不会走了?要我搀着你吗?”
    孔见青的那一点点飘飘然被韩应一句话给浇灭,她心中不平,就只有她东想西想的,这个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混球。她把胳膊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轻哼了一声,不看他:“哪敢劳驾你搀着我啊?我就是学习学累了,没看见台阶而已。”
    韩应随口应道:“你也知道累?这么拼干什么啊,你成绩又不差,早晚多学这十几二十分钟,能多考几分啊?”
    您可真会给人泼冷水。
    孔见青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也不是一定要怎样怎样,就是,我不想输,你懂吧?”
    “懂,”韩应懒懒散散地道,“不说非要争第一名吧,起码要保持跟之前差不多的成绩,是这样吧?你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啊,不就分了科么,又开始跟刚上高中那会儿似的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孔见青这回连憋都憋不出来一个字了。这特么的……韩应还真是把她看得透透的。
    “不过,说真的,青青,你想考第一名吗?”韩应突然不咸不淡地问她。
    孔见青想了想,说道:“谁不想考第一名啊?我也想,但是,如果我说我对第一名并没有很强的欲望,你信吗?”
    “信啊,你本来就不是削尖脑袋往上钻的人,”韩应忍不住笑,“你这个人就还挺得过且过的。”
    孔见青想翻白眼:“得过且过……能不能换个褒义词啊?怎么听都不像在夸我。”
    “不用怀疑,是在夸你。”韩应笑得更加开怀,他特别想上手狠狠揉一揉她的脑袋,硬生生忍住了,算了,今天撩她的额度已经用完,继续透支下去恐怕不利于可持续发展。
    不过说起第一名第二名的事情,韩应倒是想起一件别的事。
    “上高中以后,你就老是被岳文辕压一头,就没觉得不服气?”
    孔见青一愣,随即晃了晃脑袋:“没有啊。”
    韩应斜睨她一眼:“那初中那会儿,你怎么就那么嫉妒我啊?不就是小升初那一次比你多考了两分吗,也至于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怎么突然开始翻旧账了啊?孔见青无语,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可能因为人家岳文辕为人谦虚又低调吧,不像某位状元,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得意忘形。而我这个人天生具有革命精神,看见恶势力就想同他斗争到底。”
    韩应笑,不愧是她,成语学的真好,张口就来。他也不跟她计较,反而顺着她,笑呵呵地道:“原来是这样,想同我斗争到底啊?”
    孔见青警惕起来,她直觉这人要出幺蛾子,在这种口舌之争上,他才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由她占着上风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韩应突然弯腰凑近,眼睛也弯着,里面是戏谑还有愉悦:“青青,你怕不是从见我第一眼就被我把魂儿勾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撩习惯了,原本因为他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就能腿软到走不动路的孔见青同学,此刻面对着他直白露骨的调戏,竟然面不改色、对答如流:“你又不是黑白无常,我的魂儿为什么会被你勾走?”
    说完以后,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孔见青,好样的。
    起码没丢场子。
    韩应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孔见青默默地跟着他走,拼命深呼吸,只有老天爷和她自己知道,刚才她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而这天以后,每天晚上韩应都会留下来等孔见青一块走。孔见青倒不是不愿意,她就是很诧异:“你为什么啊?”
    韩应“啪”地一声把化学资料撂在岳文辕的桌子上,然后在孔见青旁边坐下:“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啊。”
    “……”孔见青沉默三秒,说道,“我努力学习,备战月考呢。”
    韩应头也不抬,当真开始认真做起题来:“噢,我也努力学习,备战月考呢。”
    我看你是在逗我。
    自初三下学期开始,韩应的叛逆就多多少少有些收敛,起码开始正经学习了,而他到底天资聪颖,上了高中以后,除了寒假前因为跟孔见青冷战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考到了年级五十名开外,平时他的成绩也从来没掉出过年级前二十名。
    虽然但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课余时间留下来用功的人啊!!
    孔见青皱着眉头观察了他半分钟,见他果然老老实实地沉下心来做题,不像是要整什么幺蛾子的样子,她便也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在他旁边看书学习。
    有时候,两人还会低声讨论几道题。韩应几不曾把她当成了英文词典,凡是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就问她,她就不厌其烦地教他新单词和延申出来的词组;而她遇到难解的电磁感应物理题时,韩应简直不要太好用,他总是能用最简明易懂的方式让她拨云见日。
    而韩应侧着脸,凝神给孔见青讲题时,她盯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看,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好像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周末她去到韩应家里,两个人在二楼的书房里一起学习。
    相似的场景,不同的心情。
    孔见青忽然对原本觉得漫长又难熬的高中生活多了一丝留恋和不舍。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高中的时光过得慢一些,希望这些令人安心和沉静的夜晚再长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韩应一起学习的效率极高、效果甚好,临到月考前的时候,之前的那些忐忑和不确定已经悉数消失,孔见青自信又沉稳地踏进考场,一如以前的每一次考试。
    考试结果没有令她失望。
    考完两天后,成绩单照例在早饭后张贴在了讲台前方。沈中天看完成绩回来,路过岳文辕和孔见青时,敲了敲她俩的桌子:“千年老二!别睡了,说你呢千年老二!”
    孔见青迷迷糊糊地从桌子上爬起来,看见旁边的岳文辕在端端正正地写字,而沈中天在过道上盯着岳文辕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孔见青刚睡醒,思维没那么灵敏,她只是听见沈中天叫自己“千年老二”,又看见讲台上围了几个人,反应过来是成绩出来了,看来她这次又是第二名,所以沈中天才大呼小叫着喊她“千年老二”。
    她扭头问岳文辕:“去看成绩吗?”
    岳文辕抬头笑了下:“你先去吧,我把手上这道题做完再去。”
    孔见青没说什么,“嗯”了声便不紧不慢地往讲台上挪。她正犹豫着要怎么插进人群里,闫旭刚好从正门进来,见状大吼一声:“我们老二亲自来看成绩了,尔等平民还不速速让开。”
    围在成绩单前的同学们扭头看到孔见青,有几个“轰”地笑开了,还有几个则眼神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回了座位。
    被闫旭这么一嗓子吼过后,看成绩的人少了一半,孔见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站上讲台,然后压着嗓子说闫旭:“你有毛病吧你?”
    闫旭浑不在意,他好奇地“咦”了一声,说道:“岳文辕竟然不是第一名哎,害,万年老大的地位没保住。”
    啥啥啥?
    孔见青忙不迭抬头看榜,先看到自己,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三个字,她仍然是班里第二名和年级第二名。
    然后,取代了岳文辕,排在她脑袋顶上的是……韩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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