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斑斓。好像魔界的琉璃湖。”
“老兄好见识!”红楼主赞道,“魔界琉璃湖,因湖底丰富矿藏而多色,宛如一块五彩琉璃。挖这片湖时,矿石从魔界运来,湖中浮雕建筑也仿照原湖修建,甚至按比例放大三倍……”
赤初讽刺笑道:“灵山大王,大手笔啊。”
红楼主以为他叹服赞美,更是兴起:“城里不仅有魔界琉璃湖、金叶林等等标志性美景,还有许多人界著名建筑。妖界的圣雪山温泉、黑山树屋、红林藤蔓、也按比例缩小,在城中复原。
“上天入地,三界胜景,奇花异草,奇珍异宝,尽汇一城!”他说到此处,深觉与有荣焉:“这才是属于我们妖族的雄城、真正伟大的奇迹!”
孟雪里微微皱眉。妖界还未彻底统一,灵山何苦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亦或他建这座城,开这场盛宴,别有所谋?
眼见湖上飞桥,当年自己与孔雀、巨蟒四处游历,阅遍三界奇观,嬉笑打闹的情景,如浮光掠影,一一闪过。
辇车再转,转入一条稍窄街道,湖光消失,喧嚣声起,顷刻换了天地。
街道两旁楼阁精美,金瓦金漆,每层屋檐上挂满红灯笼,道道红绸从楼边栏杆垂下,在夜风中飘扬。
鳞次栉比的楼阁之间,有空中回廊相连,横跨街道,飞廊垂下红纱幔,组成铺天盖地的十里软红。
花香、酒香、脂粉香,香气浓郁混杂,嬉笑声、曲乐声、妖声沸腾,一浪盖过一浪。碧游、阮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色霎白,眸中却迸发出惊奇光彩。
软红天,金屑地,整条街笼罩着一层猩红的光芒,令人未饮先醉。
“风月城最大花楼,‘红尘醉梦楼’不止是一座楼,而是这条街上,每一座相连的楼。”红楼主爽朗笑道,“这里是我的产业,楼中所有美妖,任由昆山兄弟取用!”
四鹿辇车停在最高大雄伟、金碧辉煌的楼宇前,红楼主刚露面,便有妖喊道:“楼主回来了。”
顷刻楼里楼外、楼上楼下,无数客妖探出脑袋围观。一群仆从迎上,争做脚踏。
孟雪里气度坦然,任由众妖打量:“这地方不错,却稍显吵闹,我办事喜欢清静。”
红楼主露出会意的微笑:“明白、明白。这座楼后院,是一片翠竹林,闹中取静,清幽雅致,保证兄弟满意。”
大妖讲究格调、情趣、审美,小妖才稀罕热闹。
红楼主极有风度地请孟雪里先下,又亲自扶赤初、飞羽下车。
碧游、阮灰滴酒未沾,眼神却已恍惚迷醉,紧随孟雪里身后。
入得楼中,千灯辉煌,舞裙翻飞。貌美小妖唱跳劝酒,大妖们左右拥抱。
一群仆从开道,请孟雪里一行向里走。红楼主伸手,指了指大堂中央高台,自豪道:“我有风月城最好的曲乐班子,会奏三界各种曲目。”
台上乐工足有近百只妖。不仅有妖族传统乐器,还有人间琴瑟琵琶箜篌、魔界的竖琴、长短笛、大小号等等,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乐器。
“我有风月城最好的舞姬。”红楼主手势一转,指向台下角落,灯光黯淡处,“精通各种舞步!将为万妖大会开场献舞。”
从孟雪里一行的角度看去,只见一团圆润的蓝绿色背影奋力扭动,随乐声扑扇翅膀,但双翅肉乎乎,只扇起粗重的风声,勉强飞得一丈高,又仓皇跌下。
“这位舞姬有点胖吧。”孟雪里委婉道。
“咳咳咳咳!”红楼主一口气噎住,呛得连连咳嗽,急忙摆手解释:“不是那只,胖孔雀是来学舞的客妖!看他旁边!”
原来孔雀身旁还有一位极乐鸟妖,因为身形过于纤细,方才被挡住了。
鸟妖苦口婆心道:“小圆,你不努力跳,还想瘦吗?减重没有秘诀,只四个字,少吃多动!”
她说罢,对伴奏们打了个手势。乐声再度奏响,鼓点急如骤雨、催促孔雀跳动。
飞羽看得有趣,手肘撞撞赤初:“咱们这几日住在这里,你也去跟着跳吧!”
红楼主急忙阻拦:“千万使不得!这位美妖体量恰到好处,是上古妖神的造物恩赐,多一分稍显丰腴,少一分则太清减。”
赤初假作娇羞:“真的吗?”
双方你来我往,假情假意聊得热络。
孟雪里只望着孔雀蹦跳的背影,有些怔然。
霁霄微微牵动锁链,唤他回神,传音问:“想什么?”
孟雪里叹气:“同样是孔雀,却不知雀先明又在何处?他惯来不会照顾自己,负气而走,独自飘零,只怕已瘦得形销骨立,羽毛黯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雪的辇车——全车恶人
第135章 竹楼听雨
楼中大堂群妖往来, 衣影纷繁, 灯影缭乱。从孟雪里的位置望去, 圆润孔雀身形一晃,再不见踪迹。
红楼主善于察言观色,以为他看上了极乐鸟舞姬, 会意地笑笑:“老兄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今夜先请安寝休息。明天晚上, 我大摆宴席给兄弟接风, 再让她为你献舞。”
孟雪里婉拒道:“瞧那孔雀妖有趣罢了,不必劳烦。”
红楼主暗想, 这‘昆山大王’东猎西渔,荤素不忌, 拥有美艳妖宠、清纯半妖、冷傲人族犹不足,连一只学舞的胖孔雀都能瞧出妙处。相比之下, 自己还有得学啊。
孟雪里收拾心情,随红楼主及一众龟公仆从向里去。穿过沸反盈天的厅堂,再过一道圆月门, 才知楼后庭院别有洞天。
庭中花木繁茂, 点缀假山、小桥、流水。画廊曲折,廊檐下点着一盏盏素净的纱灯。花楼中猩红迷醉的红光,照到这里只剩下一点朱砂暗红,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漏来的。
楼中腻人的脂粉香味被夜风吹去,空气豁然清新, 孟雪里暗舒一口气。
一行人穿廊绕花,越向庭院深处去,四周越安静。歌声、笑声渐不可闻,只听草丛中、花枝上虫鸣鸟叫,甚显清幽。这时再回头望,红楼中灯火珠箔被繁茂花树遮掩,不露一点痕迹。
画廊尽头,一片竹林映入眼帘。风吹竹叶,声响极细密,如千万只春蚕啃噬桑叶。细碎白石铺成小径,曲径通幽,行到竹海中心,一座竹楼方显全貌。
竹楼四层,楼外铺设有竹道,道旁挖小渠,引来清泉,活水潺潺。
楼顶有赏月露台,露台四角垂着白色薄纱,银色月光下,白纱映满婆娑竹影,随风飘扬。
果然如红楼主所言,是个闹中取静的清贵之处。
阮灰、碧游忍不住惊叹,红楼主自得道:“这翠竹,是人间移栽来的品种。亭亭秀美,叶细而密。”他转向孟雪里,“风月城的夏夜,不时落几场小雨,天明即晴。夜半临窗,听竹林风雨,行极乐之事,天明云散雨停,别有意趣。”
孟雪里表面满足点头,微笑夸赞道:“楼主好情致。”
然而心中慌乱,一个白河水床、珍珠手串,就折腾掉他半条命。还要这听雨竹楼做甚?
他偷瞟霁霄,见道侣神色如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
红楼主听此道高手称赞,谈兴更浓:“此间名作‘竹里馆’。‘红尘醉梦楼’落成后,我为招待灵山大王,才造此佳景。旁妖不知,我却知道,大王精通音律绘画。是位风雅客。”
“的确如此。”孟雪里淡淡道。
赤初故作感动,柔声道:“楼主有心,请我们住大王住过的地方。”
红楼主被他笑得心神荡漾,趁着夜色竹影靠近,偷摸去搂紫衣侍宠的腰肢,却被后者轻巧避开,只得遗憾道:“大王只住了一夜。我有意进献貌美雌蛇,却只找来些俗物,入不得大王的眼。”
他是一只鸨妖,没有为客妖拉到满意的皮条,是对他业务能力的侮辱。
孟雪里见他想占赤初便宜,轻轻一笑:“这却不是因为你进献的女妖不够貌美。”
红楼主看他表情,好像知道点什么,追问道:“那是为何?”
孟雪里对他招手,示意对方屏退左右,附耳过来:“因为他根本不喜欢美艳女妖,他喜欢清纯男妖!”
红楼主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此言当真?老兄如何得知?”
“灵山大王年轻时游历妖界,走到我的领地,与我把酒言欢,自己亲口说的。”
红楼主疑道:“老兄,你可别戏耍我!”灵山大王偏好同性?怎么从前没听过一点风声?
孟雪里佯装不悦:“谁骗你?他喜欢清纯男妖,又不愿让别妖得知此事。若不是你我有缘,我还不告诉你。”
红楼主转念一想,竟觉道理,灵山大王不近美色,是因为没有送对胃口。不为这个,还为什么呢?一条崭新的思路在他眼前打开。
清纯男妖却不容易找。风月城虽阶级分明,但小妖为大妖进献侍宠,也很讲究你情我愿。送去的侍宠若哭哭啼啼,惹得大王不高兴,反而牵连进献者。
至于心甘情愿来攀求富贵的,哪里还算真正“清纯”?两难啊。
孟雪里:“你如果悄悄进献男妖,定得独一份的恩宠赏赐。但这事还需做得巧妙些,大王不想让别妖知道他喜好,明白吗?”
红楼主连连点头:“晓得,晓得。多谢兄弟。”
孟雪里退开,指间锁链一扯,将人族修士拉进怀中,一把揽过其腰身:“夜色已深……”
红楼主闻弦音知雅意,做告辞姿态,指指不远处跟随的龟公仆从:“这些不中用的妖仆,留给兄弟使唤。”
“不用。我身边的妖,都是用惯的。”孟雪里环顾清幽竹海,轻抚霁霄腰身,笑道:“得此佳境,也想放纵一段日子。除一天三餐,不必扰我。让楼主见笑了。”
孟雪里忐忑地传音道歉:“事急从权,你大人大量,莫跟我计较。”
霁霄:“不会。”
红楼主善解人意:“明白、明白。”他眼神转向赤初、阮灰,“明天见。”
两方辞别,宾主尽欢。
红楼主一行消失在竹海小径中。霁霄放出神识,感知他们确实走远,且周围没有其他妖的气息:“可以了。”
碧游、阮灰一口气松懈,直接瘫坐在地,擦拭额汗,犹自后怕。
赤初、飞羽正演得兴起,齐齐凑近孟雪里,对他挤眉弄眼:“你连那事儿也知道?”
孟雪里一头雾水:“什么事?”
“就那儿事啊!”赤初见他不开窍,直白问道:“灵山喜欢男妖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孟雪里:“我瞎编的,坑那老鸨。谁知道灵山喜欢雌还是雄?”
飞羽无言以对,竖起大拇指。
赤初想法与红楼主类似:“我猜他真有可能喜欢男妖,又不像被其他妖发现。蛇性本淫,他费尽心思建立风月城,城里各色美妖云集,他却不近女色,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孟雪里:“有什么奇怪,他疑心病太重,肯定信不过枕边妖,只好孤枕到天明咯。”
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孤枕。他瞟了眼霁霄,心里甜美,又有点害怕。
……
雀先明坐在地上。他刚转完圈,只觉天晕地转。
两位美人急忙上前,绿裙女子手持柔软细绢、蓝裙女子端上清凉醴泉、果脯蜜饯等小食,孔雀扬起脖颈,让前者擦汗,又低下头,方便后者喂水。
他妖力被锁,周身无一丝妖气,更化不得人形。一些事不方便,都由身旁美人仔细照料。
极乐鸟妖无奈道:“你是来学舞,还是来做大爷啊?”
春水道:“好姐姐莫说了,小圆已经很努力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看他累的!”秋光道。
鸟妖舞姬望天:“想在万妖大会瘦到正常体重?参加开场舞表演?这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