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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萧满没否认:“秘境里发生的事,你都亲眼所见,那群人一开始是想杀掉所有人,后来却独独冲着我,这有些怪异,我要去查清楚。”
    曲寒星心道是该如此,忙叮嘱萧满要小心,接着问,“师父会跟你一起去吗?”
    “不会。”萧满淡淡道。
    曲寒星一愣。
    身为妖族,他鼻子比绝大多数修行者都灵,何尝闻不出——萧满现在满身都是他师父的气息?
    他们俩绝对已经睡过了,但为何他满哥对他师父的态度如此冷淡?
    曲寒星心中疑惑万分,犹豫几许,搓着手开口:“满哥,你给我交个底吧,你和我师父……到底算什么关系?”
    “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萧满垂下眼眸,看着雨中颤抖摇摆的花枝,轻声道。
    “哈?”曲寒星瞪大眼。
    萧满没跟他多说,转身走上回廊,几经折转,来到别北楼煎药的那间屋室。
    夫渚将人都送出秘境后,便一直跟着别北楼,此刻它站在一排药炉前,帮忙看火。好在这里并非寻常人家狭窄的灶房,容得下这么大一头鹿。
    察觉来者是谁,它欢快跑出来,差点将门口的一篓药踢翻。
    萧满低唤一声“阿秃”,抬手在它脑袋上轻拍几下,然后落到背上,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夫渚喉间发出满足的低吼声,但还没享受够,萧满就拿开手了。
    它不满地甩甩尾巴,把脑袋蹭过去,顶萧满的手心。萧满有些无奈,但还是顺了它的意,又摸了它一阵。
    别北楼眼前的白缎仍在,不过丝毫不影响行动,他自药架上取来几味萧满认不出名字的药,揭开南面那排锅炉,一一放进去。
    “这是在煎什么药?”萧满问。
    “固本培元,调气养神,还能补充体力的药汤。”别北楼头也不太回答,旋即一指北侧,方才阿秃看顾的那些,道:“这边的都好了,可自取。”
    萧满投去一瞥,想到晏无书在秘境中因为他消耗了许多许多灵力,便对跟进来的曲寒星道:“给你师父送一壶去。”
    别北楼也对他说:“小越应当有空,可叫他帮你换药,我一时半会儿不得闲。”
    曲寒星“哦”了声,端起其中一只药壶,出门去找小越。
    药室内唯余萧满与别北楼两人。别北楼抓出几味药材,丢进药臼,边捣药边问萧满:“你要走?”
    “嗯。”萧满应了声。
    不消问,别北楼也知萧满离开所为何事,道:“各门各派皆在着手调查此事。”
    萧满淡声道:“那是他们。”
    听他这样说,别北楼不再提,转而道:“还未恭喜你破境。”
    “有的时候,境界高一些,行事的确更方便。”萧满揉了一下阿秃又蹭过来的脑袋,话语听上去甚是平静,“你也这样认为吧?”
    “哦?”别北楼停下捣药,抬起头来,隔着白缎“看”定萧满,笑了一下,道:“此话或有深意。”
    萧满却偏头看向阿秃,看了它片刻,问:“你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跟着他?”
    这个“他”指的是晏无书。
    夫渚不能口吐人言,但通晓人语,闻言垂下脑袋,似在犹豫纠结。萧满耐心等待,过了一阵,它朝萧满“咕叽”叫了一声。萧满听懂它的意思,拍拍它的背,道:“那就走吧。”
    白鹭洲另一侧,窗下临水,青莲朵朵摇曳雨中,一眼望去碧色连天。晏无书将位置换到窗前,躺在摇椅里,翻完了手里的书,正用竹篾编小鹿。
    外面传来脚步声,继而是叩门响,问道:“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进。”晏无书道。
    门开了,进来的是曲寒星,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只药壶,没遮盖子,药的清苦味道立刻盈满屋室。
    曲寒星闻了一路,已不觉得如何苦,走到晏无书身前,把药递去,道:“师父,满哥让我送来的。”
    晏无书抬起头。他有些受宠若惊,萧满出门前对他态度冷冷淡淡,说话不愿多说一个字,嫌他嫌到恨不得立马丢掉,原来心底还是关心他的。
    他惯来不喜欢这些汤药,但既然萧满让送来的,便叫曲寒星放到桌上。
    晏无书面上神情并无太大变化,可曲寒星随晏无书学剑已有十年,怎会看不出他师父在高兴?想起方才萧满的话,他不由叹了一声:“哎,师父……哎……”
    “怎么?”
    曲寒星话语吞吞吐吐,可过了半晌,都吐说出什么东西来。末了,他憋出一句:“我还是去练剑。”
    说完转身就跑,心道他才不要掺和这种感情上的事情!
    晏无书目送曲寒星离开,等自家傻徒弟跑出院子,抬手将门合上,端起一旁的药,倒出来一小碗,喝茶似的慢慢喝了一口。
    第77章 雨中心情
    广陵城中雨纷纷, 路上少了行人, 春枝招摇得格外肆意。
    霁青色的衣摆在风中折转起落, 魏出云单手提剑, 缓步行走在空荡无人的长街上。雨珠豆大, 但近不了他的身,在离他还有数寸距离之时, 便被流转的灵力化开,散做点点雾气,归于空中。
    街两旁的铺子仍开着, 有人坐在檐下聊天谈笑, 或做别的活计。魏出云目光不看他们, 随着步伐, 平直朝前。自然, 那些人也看不见他。
    忽然间, 一个撑黑伞的人自斜而来,站在长街正中, 拦住魏出云去路, 注视着他, 道:“你心有不甘。”
    魏出云侧目瞥他一眼,不欲理会,继续前行。
    擦身而过时, 撑伞之人又道:“你得不到你心爱之人。”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低笑:“因为能力不够、实力不足,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权势地位, 都比不上那人。”
    铮——
    就在这时,魏出云手中长剑出鞘,于风中鸣啸,狠斩撑伞之人。
    这一击带着愤怒,出力极猛。撑伞的却躲得轻飘淡然,眨眼掠至远处,笑着对魏出云伸出手:
    “摘星客可以让你迅速提升。”
    他的境界远在魏出云之上。
    “摘星客?”魏出云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听家中下属提过这个组织,萧满和晏无书真正的关系便是这个组织里的人告知的。
    撑伞的闻言点头:“没错。我是摘星客的一员,现在,向魏公子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
    魏出云握着剑没动。
    这人又说,话语依旧带笑:“魏公子不如考虑一下。若同意,就到孤山脚下、花满城中,西来街上第三家当铺里,当一把三斤二两重的铁剑。”
    白鹭洲。
    萧满谢过别北楼在离开秘境后对夫渚鹿的照顾,带它离开药谷居住的客舍,沿青石板道前行,来到停放那些死在秘境中的骨灰的地方。
    当时进入巨灵山秘境的共一百三十人,活着走出秘境的,不到一半。秘境坍塌后,各门派师长前往死地找寻到弟子们的尸身,寻得的,有四十三具。
    摆放在这里的骨灰坛便有四十三个,同门派的在一起。孤山的只孤零零一个,坛身上贴着宋词的名字。
    萧满和宋词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他印象极深刻,宋词总是“小师叔祖”“小师叔祖”的喊他,喜欢给他送吃食糖水,什么都以他为先。
    他看着宋词的骨灰坛,微抿起唇,走上前去,轻轻在坛身上拍了一拍。
    尔后抬目四顾,寻得一处地方坐下,摘下腕间的佛珠,缓慢捻动着,开始念往生咒。
    这是他唯一能为宋词,以及其他人做的事情。
    低吟声切切,和着檐外不住拍落的雨珠,令门外来往者悲从中来。
    萧满念了一百遍往生咒,最后一颗佛珠拨过,抬眸起身,再望了一眼宋词的骨灰坛,自此间离开。
    夫渚一直跟在他身后。
    该去寻找这一切的起因了,萧满在心中说道,不过有些疑惑,该从何处寻起。
    出现在秘境中的黑袍人大抵出身无世净宗,可关于无世净宗的记录太少,要想寻到他们的根据地以及其他同党,相当困难。
    佛珠变色之事亦需查探。细思起来,萧满发现佛珠变色,是在解决佛龛之事后,那佛龛本属于九幽,却出现在禅宗,又由林雾从西荒带回来。
    莫非禅宗和无世净宗有关系?西荒藏着什么秘密?这些说不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佛门。他可先回一次大昭寺,向主持他们询问是否知晓些线索。
    萧满打定主意,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要解决——他和晏无书之间的那道契机需要处理掉。
    他的无情道还未满,契机无法斩断,有它在,晏无书不必使用追踪术,便能寻到他、感知到他的状况。
    必须寻个方法,将契机迷惑住。是的,迷惑,若直接单方面切断联系,恐怕他还未出广陵城,晏无书就察觉到了。
    可要如何才能迷惑住那道玄之又玄的契机?萧满对这方面当真一知半解,沉眉思索许久,未得结果。他偏头看向夫渚,就在这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别北楼。
    或许可以向别北楼求助?
    这人定然不止是药谷普通归元境弟子那般简单,他见识甚广,亦不掩饰自己见多识广,而且同晏无书无甚交情。
    萧满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提步走向方才那处客舍。
    这一次,萧满的速度快多了,同夫渚一道,眨眼便至目的地。别北楼仍在那间药室,不过炉上药已煎好,他坐在窗前,隔着眼前的白缎看书。
    萧满敲门进去,在别北楼对面坐下,不话寒暄,开门见山:“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萧道友请说。”别北楼从书中抬起头来。
    “有没有办法,能够将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生出的契机迷惑住,让他们不再真正地感知到对方。”萧满看着别北楼蒙在眼前那截白缎,低声说道。
    这话让别北楼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他将手中书合上,定定对萧满说:“你想干扰你与陵光君之间的契机。”
    “你……”萧满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你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秘密,昨日我更听人说起,陵光君在疏风楼里坦然承认你是他的道侣。”别北楼笑了笑,继而疑惑问:“为何不愿同陵光君一道去查无世净宗?有他在身边,无论是安全,还是别的方面,都是一种保证。”
    萧满敛下眸,道:“我有我的理由。”接着否认他话中的某一句:“我与他不曾合籍,并非道侣。”
    来自药谷的小圣手“盯”了萧满好一阵,言辞间似在感慨:“你们这段姻缘,是天道定下,看来你不想顺应天道。”
    萧满没接这话。
    别北楼直言道:“有趣。”
    他不喜欢和人说这些,干脆将话题转回到最初,再一次问:“别道友是否知晓那样的方法?”
    “容我细思。”别北楼从椅中起身,在药室的药架前缓慢走了几步,呢喃道:“你们之间,契机是无法直接斩断的,但要干扰,应该可以做到……”
    别北楼自乾坤戒中取出一本约莫一尺高的书,一页一页快速翻读,察觉到萧满表情里的吃惊,道:
    “人的记忆并不靠谱,会随着心境丑化、美化,甚至模糊化一些东西。我曾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和事,一一记之,以待后日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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