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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买一栋唐楼和租一层唐楼是两个概念,所谓唐楼,是香港常见的民居,最高不超过五层,一层只有一处一千英尺左右的单元,所以租一层唐楼说起来很夸张,实际上也就是租了一套一百平米的住房。
    但是买一栋唐楼,实际上就是整栋楼连一楼商铺全都买了下来,按照现在的房价,哪怕是年代稍显久远的老式唐楼,一栋的价格差不多也要六万港币,而且私下说不定还要交六千到一万元左右的顶手费。
    宋天耀真没想到娄凤芸一个女人,再被逐出福义兴,前途未明的情况下,居然有胆量买下一整栋唐楼,不过也不奇怪,因为现在香港想买房,不能分层买,只能整栋整栋的买,因为政府考虑到收税方便,一栋楼只需要对着一个业主,但是弊端就是,大部分香港人没有钱能买下整栋唐楼,大多数都是有钱人家买下几栋唐楼然后对外招租,家境稍好的人家会去租整层唐楼去住,收入差些的人家就去租那些把住宅分割成隔间的“头尾房”,赚钱最少勉强糊口人家的就只能自己去空地私搭乱建形成木屋区,所以才导致现在香港虽然唐楼不少,但是仍然大把穷人仍然只能挤在木屋区。
    “那她自己怎么没有先搬进去?”宋天耀笑笑,对师爷辉问道。
    师爷辉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芸姐说要让宋秘书先去选,宋秘书选定安置好家人之后,她再进去住。”
    “那等下你去坐货车带路。”宋天耀没有继续再问,拍拍师爷辉的肩膀:“就去看看她买的唐楼如何。”
    宋天耀这番话说完,师爷辉答应一声,跑去了货车上和司机讲明地点。
    宋天耀夹着香烟沉吟了片刻,娄凤芸可能因为那一晚被自己的表现吓到之后,考虑事物用的心思有些深了,虽然那些小心思在宋天耀面前藏不住的,而且她那种脑袋想学自己一样,只会累死她自己,但是这种事不是宋天耀告诫她一句就能让她收敛的,只能等她自己去撞到南墙头破血流恐怕才会收手。
    到了湾仔太和街之后,在师爷辉的引领下,见到了娄凤芸买下的这栋唐楼,的确是多年的旧楼,只有四层高,格局比起战后新建的唐楼,格局小了些,一楼是商铺,从旁边的楼梯走上去,整栋楼的户型都是一样的,无分大所以宋天耀干脆的选了二楼的位置,虽然二楼距离街道近,有些嘈杂,但是不用每次都爬楼梯那么辛苦。
    赵美珍和宋雯雯,宋春良三个人此时还有些木木呆呆,在宋天耀眼中有些破旧的唐楼,此时对住惯了木屋的他们,已经算是豪宅,看到宋天耀对师爷辉随口说就要二层,赵美珍拉拉宋天耀的衣角悄悄问道:“一个月租金要几多?顶手费多少?”
    “租金五百,顶手费一万块。”宋天耀调侃的说了一句。
    这数字这么夸张,赵美珍就算没住过,也知道自己儿子扯谎,看到师爷辉已经招呼货车司机打开车门准备搬家,又急匆匆的带着宋春良和宋雯雯跑去帮忙,宋天耀则走到旁边一处小茶楼,对门口正好奇打量这户新搬来太和街人家的侍应取出十元钱:“劳驾,能不能帮忙去请几个街坊来帮手?我父母年纪大,这点钱就当作辛苦费。”
    这种茶楼伙计干的都是陆羽茶楼吴金良那种中人活计,看到宋天耀主动送钱,满口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了街头,不过两三分钟,就带了五六个男人过来,有老有少,凑到货车前热络的与赵美珍宋春良夫妇打招呼,帮忙搬着车上的家什朝楼上送去。
    第八十章 宋成蹊
    看到来了帮手,赵美珍一边搬着家什一边与这些老老小小盘交情,倒是宋春良看到自己老婆抱着梅瓶上了楼之后,一步三回头的小心凑到宋天耀身旁,等宋天耀把陈泰支使走远之后,他对自己儿子有些嗫嚅的说道:“这里不用你帮手,你去九龙城一趟,把我们搬家到湾仔太和街的事告诉你阿爷一声,还有这个。”
    说着话,宋春良动作极快的撩开汗衫的衣襟,从腰带处抠出一个碎布包塞进宋天耀的西装口袋里,确定赵美珍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之后,对宋天耀催促道:“这里不用你帮手,你妈问起,我就说你去公司做事,晚上回家吃饭。”
    看到自己父亲好像做贼一样,宋天耀就有些想笑,也没去翻他塞给自己的那个碎布包里是攒了多久的私房钱,笑着对自己老豆点点头,与远处的师爷辉开口打了个招呼让他在这里替自己照看,这才让茶楼的伙计帮忙叫了一辆黄包车送自己去码头过海去九龙。
    宋春良的父亲,自己的祖父,宋天耀坐在黄包车上用手指轻轻扣着车邦陷入了沉思,自己穿越之前的那个宋天耀,小时候是跟随祖父宋成蹊长大的,写字全都是那位祖父传授的,不过自从香港沦陷之后,宋天耀就再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位祖父,倒不是他不想见,而是赵美珍与这位祖父翻了脸,家里的其他三人谁提出要去见宋成蹊,她就动怒发飙,就连逢年过节,都只打发宋春良自己去看一眼,宋天耀宋雯雯兄妹两人想都不要想去给自己的阿爷磕头拜年,这些年来,宋天耀都是悄悄瞒着母亲,偷偷去见自己那位祖父。
    而穿越之后的宋天耀,一直忙着改善生活环境,没有安排出时间去见这位老人,说起来,他对自己这位祖父的传奇经历,其实非常感兴趣。
    坐跨海小轮到达九龙码头,这次没有坐黄包车,而是恰好遇到一辆的士来码头送人,宋天耀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虽然的士计程车比黄包车的车费贵了几倍,但是宋天耀仍然愿意享受现代科技带来的舒适和优越感。
    拉开计程车的车门坐上后座,说了一声去九龙城寨之后,那名穿着制服的计程车司机对宋天耀谦逊笑笑,就发动了汽车。
    整个香港现在这种红色涂装的计程车也不过两百辆,倒不是计程车的数量少,主要是想做计程车司机,比考警察还要难太多,考警察就算大字不识,只要用钱打点好考官,总能混一身虎皮穿穿,但是考计程车司机,要先学英文,不然鬼佬搭计程车,不懂英文怎么知道对方去哪?还要考中文,至少要懂的看懂地图上的标识文字,最后还要考驾驶技术,任何一样不及格,都不要想着能做这份工作。
    可是如果自家孩子懂英文,又懂中文,那还不如去商行找份体面工作,所以香港的计程车从业者一直不太多,笨的考不上,聪明的又不肯做,结果就是想坐计程车,除非提前预约,不然想靠站在大街上招手拦车,恐怕一两个小时都未必能拦的到。
    计程车的速度比起黄包车自然快了很多,加上下午街道上行人不多,不过二十分钟,这辆计程车就稳稳的停在了九龙城外的龙津大道上。
    宋天耀付了车钱,又额外给了司机一元的小费,这才望向这处在后世被称为亚洲最著名贫民窟的建筑群。
    此时的九龙城寨,还远没有七八十年代时那样大厦林立,光陆离奇,只是一些三五层高的木楼石屋凌乱错杂的围绕着几座核心建筑不断扩大堆积,更外面则是木屋和铁皮屋,九龙城寨的城墙,早就在香港沦陷期间,被日军破坏一空,这些建筑没有了城墙遮挡,就好像野草一样肆无忌惮的疯长,至于古老建筑,在1940年香港殖民政府武装拆迁中也大多都夷为平地,只留下了一座1847年修建的龙津义学,一间安老院,剩下的所有建筑,都是战后无家可归的百姓再次搭建的。
    临街就是几处挂着烟枪当招牌的烟馆,还有一些二楼窗口挂着件红肚兜的半掩门娼寮,里面传来男女**的声音,紧挨着烟馆的隔壁,则是摇动骰子的声音与赌徒下注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显然里面的人赌性正浓。
    虽然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穷人,但是却不缺黄赌毒滋生的土壤。
    看到宋天耀这样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出现在九龙城寨内,一些在外面准备揽客的人都有些错愕,显然很少见到他这种衣衫笔挺的人出现在这种穷地方,一时间都忘了上来对他招呼。
    宋天耀沿着九龙城寨仅存的主路龙津大道走到城寨的中央位置,一处遍布历史沧桑痕迹的石制牌坊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座百多年历史的牌坊正中刻着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虽经一个世纪的风雨吹打而不改虬劲本色,龙津义学。
    左右则是一副楹联,“其犹龙乎?卜他年鲤化蛟腾,尽洗蛮烟蜑雨是知津也!愿从此源寻流溯,平分苏海韩潮。“这处牌坊的旁边还有一块已经残了小半的石碑,依稀能看到上面是一篇碑文九龙司新建龙津义学叙,文末署名道光二十三年,新安县知县黄铭鼎。
    牌坊后面,就是整个九龙城寨如今历史最久远的建筑,也是香港地区最早的一处中文书院,龙津义学。
    宋天耀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轻摸了摸已经斑驳的行草石刻,尽洗蛮烟蜑雨,平分苏海韩潮。
    上一世时,宋天耀来过香港观光,也来过已经被改造成公园的九龙城寨地区游玩,却没机会见到已经被英国人连城寨一起拆去的这处牌坊,此时看到这篇寄予厚望的碑文,和这幅气势非凡的楹联,颇有些赤壁怀古的心境。
    走进龙津义学,里面的学舍和考舍早已经被英军在当年拆毁一空,只留下两处建筑,一处是二层的石楼魁星阁,一处是议事厅,魁星阁如今是宋天耀祖父宋成蹊教书居住的地方,议事厅则是九龙城寨的居民在此商讨议论城寨事务的地方,因为自从九龙城寨的乡公所被拆了之后,龙津义学也一直承担着九龙城寨乡公所的作用。
    走近这处已经檐角见残的二层石楼,不用迈步进去,里面已经传来几个孩童背书的声音:“取善辅仁,皆资朋友往来交际,迭为主宾。尔我同心,曰金兰朋友相资,曰丽泽。东家曰东主,师傅曰西宾。父所交游,尊为父执己所共事,谓之同袍。”
    宋天耀从魁星阁门口处稍稍探头朝里面望去,自己那位祖父此时穿着一身浆洗的已经有些毛边的竹布长衫,下颌上蓄着花白的文士胡,端坐在孔圣人画像前的讲座之上,眼神锐利的盯着下面十几个脏兮兮的孩童,宋天耀一探头,端坐的宋成蹊就从地上拾起了一颗小石子,随手一弹,啪的一声正中宋天耀的脑袋。
    吓的宋天耀急忙把脑袋收了回来。
    等下面的孩子们把一段幼学琼林诵完,宋成蹊又讲了十几分钟算学,太阳西斜,魁星阁内已经暗了下来,这才开口让下面早已经坐不住的那些孩子们放学。
    等那些好像马骝一样的孩子们蜂拥而出之后,宋成蹊才站起身,慢慢走出来,对外面的宋天耀开口说道:“怎么?你父母舍得让你来见我这个老头子?不怕我害死他们的仔?”
    此时已经六十二岁的宋成蹊站在宋天耀面前,就如同个文质彬彬的老学究,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天耀的这身西装:“要成亲啊?所以穿的这么光鲜来请我去饮你的喜酒?”
    宋天耀把自己父亲塞给自己的碎布包取出来递给宋成蹊:“我老豆不知道瞒着我老妈攒了多久,让我特意送来给你的,仲有,我们搬家了,从九龙嘉林边道木屋区搬到了港岛湾仔太和街,我老豆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离我越远越好。”宋成蹊接过碎布包掂了掂,朝远处一个走的稍慢的孩子叫了一声:“宗义,把这个拿去隔壁安老院给鸿伯,告诉他,晚上我请安老院那些老骨头饮酒。”
    “你自己衣服都快磨的露屁股,仲有心情充大方拿钱出来请那些老人饮酒?”宋天耀嘴里抱怨着,但是却没有阻拦,任由宋成蹊把自己老豆那些私房钱给了孩子,他则从西装口袋里取出香烟,递给宋成蹊一颗,又划着火柴,帮老人点着。
    “我都当自己未有过那个仔,干嘛要花他的钱?”宋成蹊吸了一口香烟,转身朝魁星阁里走去:“进来。”
    宋天耀跟在祖父后面进了魁星阁,沿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这处魁星阁一楼是宋成蹊教书的学堂,二楼是他的起居室和藏书室,一上二楼,就有一股纸张发霉的味道让宋天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两排装满了书籍的木制书架,一张老式酸枣木书桌,两把藤椅,一张木床,还有两盆兰草,就是偌大二楼的全部家什。
    对自己祖父这里,宋天耀并不陌生,他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在这处二楼还曾经住了几年。
    看到书桌上铺展着毛边纸,宋天耀走过去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随手在纸上写了几笔,宋成蹊取了两个茶碗过来正准备倒水,看宋天耀提笔,动作就停了下来。
    宋天耀在纸上随手写了几句宋人刘克庄的词: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王郎,来送刘郎。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宋成蹊在旁边等宋天耀写完把笔放下,这才继续从暖壶里倒了两碗水,开口说道:“大半年不见,字居然有些长进,只不过笔锋锐而偏,观字如人,你现在穿的好像上门女婿一样,一定是投机取巧略有小成,我猜你父母能搬家,一定是你做的,靠他们那对公母,想搬出木屋区?难呐。说起来,我好像未教过你读宋词,全唐诗你也只学了一半就被你母亲带走,刘克庄这首词很是狂放,读来酣畅,写来淋漓,如果这首诗是你此时心境,那就与你投机取巧的现状不符,这是什么?明明心中所谋不却不会坦荡直中取,偏偏学些腹黑城府,虚伪。”
    宋天耀吐了一口气,他的书法水平谈不上太出色,只不过上一世有了钱之后附庸风雅,装模作样跟着几个所谓书法大家学了学临帖,倒是宋成蹊说的观字如人之后那几句话,让他心中忍不住道了句犀利,这几句话,几乎已经和把自己剥光衣服直指内心没什么区别,看来自己以后要注意,无有必要,少在这种上年纪的老人面前卖弄书法。
    如果宋天耀不认识自己这位祖父,只走在大街上,绝对会把这个穿着粗布长衫的老头子当成落魄潦倒的封建老古董,但是实际上,自己这位祖父的大半生,虽然称不上乱世纵横,但是也绝对算波澜壮阔。
    宋成蹊,公历1889年,就是光绪十五年,生于广东潮州府澄海县,自幼习文练武,家中本是纺织大户,颇有些钱财,后来被同行勾结官府陷害,父亲被囚,家道中落,宋成蹊十七岁时一怒杀了仇家逃亡在外,流落江湖。
    光绪三十四年,宋成蹊十九岁,流落江苏,被洪门江苏省洪门组织“东梁山”山主李近洲邀请,就任“东梁山”内八堂香长军师一职,“东梁山”当时徒众四百余人,多为伶人或珠玉金银加工为业,1909年洪门“东梁山”结识清帮陈其美,1911年“东梁山”参与上海起义,自号伶人敢死队与陈其美进攻上海制造局,东梁山副山主,护印,护剑等骨干战殁,山主李近洲肺部中弹重伤,宋成蹊救下李近洲,李近洲临死前传下山头诀,“东梁山”山主一位传给宋成蹊。
    沪军北伐烟台时,“东梁山”众人在宋成蹊领导下加入沪军北伐先锋队,后因司令刘基炎投靠袁世凯,宋成蹊行刺刘基炎不成之后,带数十骨干偷偷逃回上海,1913年,宋教仁遇刺,革命军内部分裂,宋成蹊远走广东重返潮州老家,1917年开始,追随粤军总参谋长邓铿任手枪队成员,1922年邓铿遇刺身亡,粤军第一师分裂,宋成蹊对革命心灰意冷,举家前往香港,以在九龙城寨龙津义学做教书先生为生,直到如今。
    所以此时宋天耀哪怕与自己这位祖父面对面对视,都有一种无法名状的虚幻感,面前这个衣着朴素,嬉笑自如的老头子可不只是个古板穷酸的教书先生,还曾是粤军总参谋长的手枪队护卫,以及,洪门组织东梁山现任,也可能是最后一任山主。
    第八十一章 厕纸用完才会扔
    宋天耀拉过一把藤椅坐下喝了口水,对仍然在端详自己那副字的宋成蹊说道:“阿爷,现在香港遍地社团都自称洪门正宗,那些社团的老家伙各个穿金戴银,小老婆讨**个,孝子贤孙成群,你也是洪门正统,却落魄的只能住在义学这处魁星阁里,下雨都要担心屋顶会塌下来。”
    宋成蹊用手对着纸上的那副词虚勾了几笔,语气肯定的说道:“你又同边个学了几笔书法?这张纸上的落笔提笔,全都不是我教你的。”
    “我自创的,行不行?”宋天耀取出自己的钱包,数出三百块的零钞,用镇纸压在书桌上:“你不肯用我老豆老母的钱,但是花我的钱倒是觉得天经地义。”
    “我教了你六七年,束修和节敬都没收过,现在花你的钱,就当你补偿之前欠下的束修和节敬好了。”宋成蹊转回头,坐到另一张藤椅上:“你刚才讲什么?”
    宋天耀眨眨眼,对宋成蹊说道:“我话,人家外面那些大捞家也自称洪门正宗,你也是洪门正宗,差距呢般大?”
    “蒲他阿姆,他们算什么洪门正宗,天宝山碧血堂的红旗五哥黑骨仁死的时候,我还去他灵堂前骂过他,如果不是看在他是真正同门昆仲,又和他有几十年的情分上,我早在二十年前就送他下去向五祖谢罪,现在香港这些地痞无赖自称洪门,全都是那个扑街害的,他死去下面,洪门五祖都要三刀六洞赶他出山门。问问外面那些狗屁洪门正宗,问问他们知不知自己是洪门什么山什么堂的出身,知不知自己该饮什么水该烧什么香?见未见过山门图?会几句江湖黑话和洪门切口之后,就打着洪门旗号虾虾霸霸,欺男霸女。洪门子弟,是被人称为义士嘅!唔是被人骂作瘪三流氓,而且还有很多在国战时投靠日本人的汉奸走狗。”宋成蹊夹着香烟,对宋天耀稍稍皱起眉头:“点样?无端端说起这件事,你不会是捞了偏门吧?如果是,最好现在就走出去,以后不准再来,我当没你这个孙仔。”
    “你见过捞偏门的好像我这样西装革履咩?”宋天耀笑着说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想到将来可能会坑一下那些打着洪门旗号的社团,我怕你顾念洪门情谊嘛,毕竟全港自称洪门的社团成员,都可以算是你的徒子徒孙。”
    “我冇那么多不孝徒孙。穿西装就不能捞偏门?上海有很多穿西装打领带的拆白党,我当年在上海见过很多。”宋成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说道:“有事就讲,冇事就走,你往常不是最讨厌我对你说教咩?”
    “现在长大懂事自然就不讨厌你说教了嘛。”宋天耀一边打量着书架上那些老爷子的藏书一边随口说道:“问个问题。”
    “讲。”宋成蹊可能是被外国烟呛到,咳嗽了两声。
    “阿爷,你的名字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又是教书先生,为何我老豆加上我大伯三叔,名字都是春忠,春良,春仁这种遍大街的名字?我更是难听的天耀?反而是允之的名字勉强算不俗?”宋天耀对宋成蹊问道。
    宋成蹊说道:“你老豆他们三兄弟的名字是你阿嫲取的,那时他们出生,我都不在你阿嬷她身边,你名字是你老妈取的,不关我事,只有允之是我随口取的,怎么会突然问名字。”
    “好奇能帮九龙城寨里十几个孩子从诗经里取名的阿爷,怎么儿子孙子都是这种名字。”宋天耀挠挠头说道。
    “你到底是不是有事同我讲?要讲就快一点,等下我还要下去生火做饭。”宋成蹊望向自己这个独孙,开口问道。
    宋天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现在同福义兴的坐馆称兄道弟,那家伙前几天还送了十几根金条俾我”
    宋天耀的话还没说完,对面宋成蹊的两道眉毛都已经立了起来。
    “别急着骂我,厕纸总是要用完才会扔掉,对不对?我提前说一声,就是怕你突然知道之后会气死,放心,三叔的仇我记得嘅,报仇有很多种,你信不信我?”宋天耀加快语速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怕说慢些,宋成蹊的茶碗就已经砸在自己的脸上,宋成蹊曾经是邓铿的手枪队护卫,手上的准头功夫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你不是做正当工作?”宋成蹊脸上怒容不变,语气严厉的问道。
    宋天耀叹口气,朝自己祖父摊开双手:“商行秘书,再正当不过的工作,但是现在的环境,不同那些扑街拉些关系,生意都做不下去,你都说我虚伪,我当然是和那些扑街虚与委蛇,心口不一啦?”
    “信你,你三叔当时最宠你,你不会忘。”宋成蹊盯着宋天耀看了几秒钟之后慢慢说道。
    得到宋成蹊的两个字之后,宋天耀也就干脆的换了话题:“搬去和我老豆老母同住这种两面都不讨好的话,我讲不出口,但是我找个环境好的街区帮你单独租间唐楼住,你觉得怎么样?”
    不等宋天耀说完,宋成蹊就已经摆摆手:“就死在这里也不错,住了几十年,换地方晚上会睡不着,何况我要打扫议事堂,十几个孩子还等我教识字,而且安老院那些等死的老家伙们也等我照顾,更不想让你父母说,靠他们的儿子养老。”
    “我是你孙仔,不是你仇人,也不是我老豆老母,用不用对我也这幅模样?我小时候帮你抓蛇回来做蛇羹下酒时,仲不见你对我这幅模样?”宋天耀自己拿起香烟点了一支,对宋成蹊说道:”我老豆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宋家人都要同你和死去的三叔一样,只能做英雄好汉,不能做升斗小民?儿子做了孬种,你就连自己的仔都不认?你又不是不清楚,大伯,我老豆就算陪我三叔一起下船,也只不过是三兄弟一起死而已。““走吧,天快黑了,我送你出城,晚上这里龙蛇混杂,乱的很。”宋成蹊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再与宋天耀说下去,弹了下烟灰,从藤椅上站起身说道。
    宋天耀晚上的确约了安吉佩莉丝在杜理士酒店碰面,也没有继续久坐,跟在祖父后面起身,两个人朝楼下走去,宋成蹊一直将宋天耀送出了九龙城寨,路边的那些无论烟鬼,赌棍还是妓女,见到走在宋天耀前面的宋成蹊,都开口说一句宋伯或者宋叔,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城寨老人则称呼宋成蹊一句宋山主或者宋师爷。
    来的时候已经邻近黄昏,在魁星阁写写字,聊聊天,再走出来此时已经天色渐暗,宋成蹊扭回头对跟在自己背后的宋天耀说道:”你如果踏实做正行之后,还想做些事孝敬你阿爷,就记住龙津义学石门上那副楹联,仲有,你三叔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三婶母女,我这几年也一直被她惦记,你三婶当初也疼你多过允之,你如果真的有一日发迹,就带她们母女回来,终归是宋家人,唔好再受林家人的白眼。”
    “半年内,我带三婶和允之返来见你。”宋天耀把手里的烟蒂弹飞,语气肯定的对宋成蹊说道:“其实现在我就有十多万,不过时机还不到,我要让三婶和允之,从林家大门堂堂正正走出来。”
    宋成蹊叹了口气:“不怪你三叔三婶当初那么宠你。本来是我对不住你三婶和允之,可是我老骨头一把,想去林家登门丢掉这张脸皮都冇人肯收。”
    “阿爷,你这张脸很值钱嘅,只不过你自己不想用而已,我能不能求问一句你的山头诀,我想以后我同那些江湖人打交道时用的上,放心,我不会捞偏门,最多是做生意时吓一吓那些找麻烦的人,顺便帮三叔的仇收一点点利息。”宋天耀站在夕阳下,眼神坦荡的望着宋成蹊问道。
    宋成蹊顿了两秒钟,开口说道:“洪门都过时了,难道现在仲有人反清复明?话你知也无谓,山头诀是东梁山,定义堂,九龙水,金宝香。山门凭证词是木火土水金,虎蛇雀龟龙,东梁定义,共同和合,九龙金宝,结万为记。不过这套山头诀和凭证,在香港吓不倒人,只有分属洪门大洪山的14山主,和分属洪门天宝山的和勇义山主可能还清楚,剩下的那些所谓香港洪门社团,不过是些聚众滋事的地痞流氓。洪门大洪山起自嘉庆二年的广西南宁,1949年,大洪山山头迁至广州,易名洪发山,山头诀是洪发山,忠义堂,珠江水,白云香。洪门天宝山起自雍正九年的广东佛山,山头诀是天宝山,碧血堂,灭清水,复明香。如果你说出山头诀,对方也答出自己的山头诀,那就可以用之后的山门凭证询问身份,我传给你的那几句,是我的凭证词,如果对方也是洪门中人,等你说出那四句凭证,他就会知道,你的身份是洪门三合会东梁山现任山主。”
    “哇,这么高辈分?对方如果不信,吓不倒他点做?”宋天耀默念了几遍刚才宋成蹊说的词句,有些惊讶的开口问道。
    宋成蹊转过身,背对着最后一抹夕阳,朝着九龙城寨里走去,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吓不倒?那就让他来见我,你阿爷我帮你吓他。”
    第八十二章 奸臣与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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