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耀苦笑一声:“六哥不用逗我开心了。
阿泰的事我很难过,但也不会走不出来。
光是哭哭啼啼没什么用,为他报仇雪恨就好了。”
说到这里,宋天耀狠命吸了口烟,随后把烟雾一点点吐出来:“其实六哥说得也不全对。
我不喜欢杀人,不代表我真是个吃斋念佛的高僧。
我想过用善意对待他们,可是他们不懂得珍惜,以为他们人多,我就会怕?
扑街!既然慈悲无用,那就只好狠给他们看了。
我向来不喜欢搞什么风光大葬那套,但是送几百人下去陪阿泰,给他报仇总是做得到。”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医院外面,黄六问道:“我知道汗巾青住在哪家医院,要不要我去一趟?”
“他已经变成残废,对字头失去价值,你杀他反倒是让那帮人开心。
再说汗巾青无非是杀人工具,还不值得我出手。
所谓社团无非是寄生虫,他们的宿主死掉,不用人打他们自己就会死。”
“老板是要和本地商会开战了?”
宋天耀坐进车内,冷笑一声:“那些人不用我杀,谭经纬也要对他们动手。
他和他的主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来香港就是要杀人的。
这帮人祸国殃民,走到哪里就要祸害到哪里。
尚还商会、香港商会在他眼里都是嘴边肥肉,谁也不会放过。”
“那要不要给信少提个醒?
好歹大家兄弟一场,你总不能看着他扑街。”
“正因为大家兄弟,我才不能牵连他。
在云霄宫和他呛声,就是为了免得他难做。
现在去找他,只会害他倒霉。
有他老豆看着,谭经纬不会把褚家怎么样。
至于其他人……都死光最好!”
“那我们现在去哪?”
“半岛酒店。
卢元春还在等我讲话。”
黄六右手扶方向盘,左手高举挑起拇指:“大佬就是大佬,一边当于家女婿一边还要见其他女人,佩服!”
男子性病诊所内。
塞―乍仑旺再次出现,接待他的依旧是近藤公平。
近藤面带笑容,一双小眼内精光四射,显示出与年龄不匹配的活力:“一夜未见,将军的面色就变得如此红润,想必昨晚有好事发生。
相信将军和那位台湾朋友的交涉一定非常顺利。”
“近藤先生,我们不必绕圈子了。
这里的一切和你已经没有关系,咱们不管曾经身份为何,如今都是商人,只想要赚钱而已。
我来是继续我们昨天的话题,大家合作经商,共同在香港找一口饭吃。”
近藤一笑:“当然。
战争已经结束了,大家都该考虑自己的生活。
我们都负担着部下的生活,算得上同病相怜,就冲这一点我们就应该合作。
不过将军是做大事的人,如果只是小数目,就没有意义了。”
“近藤先生尽管放心,昨晚狂风暴雨,本地污浊消除大半,正是吐故纳新的好时机。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就能占领大部分市场,帮助近藤先生出货。”
“哦?
居然有这种好事?
我虽然是医生,可是身体不能和将军相比,昨晚天一黑就睡觉了,对于昨晚的风雨一无所知,真是遗憾啊。
如果按将军所说,倒是个好消息。
不过据我所知,这个市场和警方的牵扯很深,如果你的人接手,那些警察肯不肯答应?
我是个商人,希望和气生财,不想招惹警察上门。”
塞―乍仑旺一笑:“本地的警察就像是蚊虫,只要有血可吸就非常满意,至于是谁的血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区别。
我会给他们双倍的规费,再让他们拿足分红,这些人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即便有个别人穷追不舍也没关系,脱下军装的士兵依旧是士兵,对付这种没脑子的警察不费力气。”
近藤点点头:“不愧是带兵的人,这话说得硬气。
既然将军有这份信心就没问题了,不知道将军准备要多少货?”
“五百万。”
塞―乍仑旺说道:“第一批五百万,之后每周拿一百万给我。
价格上我要降三成。”
“三成?”
近藤刚要开口,塞―乍仑旺已经抢先说道:“台湾的朋友已经答应金三角的李将军供货给我,所以近藤先生的假钞生意对我来说可做可不做,而你的假钞技术再怎么先进,没有人帮你散货也是枉然。
现在是你离不开我,不是我离不开你。
我认为降价三成非常合理,近藤先生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如同在家居士一般的老人脸色一变,二目凶光四射,身上竟然泛起一股杀气。
于佛陀相间露出修罗态,显得格外诡异狰狞。
近藤却是不慌不忙,仿佛丝毫没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机,哈哈大笑道:“我曾经听自己的上司说过,近代亚洲国家里以泰国最通巧变。
每遇变故都能随机应变因势利导,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
从将军的表现看,这句话非常正确。
阁下对于局势的把握非常准确,在下佩服。
没错,我手下的人虽然能印钞票自己却吃不饱饭,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依靠将军这种强大的伙伴。
现在的牌面是你占优,我甘愿认输。
我这就让人去拿钱。”
说话间他伸手按响了桌子边缘的电铃,塞―乍仑旺也撤去杀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好好先生模样。
近藤看向他问道:“将军既然有了金三角的货源,完全可以靠烟土生意发财,又何必要沾染假钞?”
“生财之道自然多多益善,大家都是生意人,也该知道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个生财的门路,不知道将军是否感兴趣?”
五三一章 暗涌
筲箕湾虽然是香港开埠以来,最早被开发的地区之一,但实际上直到二十年代,这块土地也不过只发展出十几家小型工厂,其后香港经历日占时期,大批难民涌入筲箕湾避难,筲箕湾人口从三万人猛涨数倍,在这片不足六万英亩的海湾中,人口直线逼近十万。
经济尚未发展,人口便开始突飞猛进,以至于如今筲箕湾违规搭建的铁皮屋林立,无论环境和卫生,都堪比九龙城寨,让每一任港督都大皱眉头。
此时,筲箕湾平静的水域中,一艘渔船徐徐前行。
盛兆中站在渔船舢板上,迎风而立,穿戴整洁的西装被海风吹起层层褶皱,连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颌冒出的胡茬更显几分颓废。
不过盛兆中的那双眼睛依旧有神,当他有意无意瞥向海湾对面高耸的吊颈岭时,凌厉的眸光更是一闪而逝。
盛兆中不知道谭经纬这个出身黄埔的师兄对宋天耀作何评价,不过他在得知宋天耀发迹前后的种种手段后,就意识到韩重山和他手下的几个兄弟多半要栽在对方手里,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
盛兆中眯了眯眼睛,从怀里摸出香烟点燃,吞下一口烟雾后徐徐吐出。
从韩重山下山到出事,前后只过了短短一夜,他和谭经纬从台湾带过来的都是用来与英国佬斡旋的文职人员,韩重山死了,他只能再上吊颈岭,重新找一把好枪。
至于泰国人……盛兆中想到这里,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不说在香港贩卖烟土,但说勾结日本人这一条,等整件事结束以后不用谭经纬开口,自己也容不下他们。
船身轻轻晃动一下,打断了盛兆中的思绪。
盛兆中抬头望去,渔船已经靠岸,岸边的盘山公路直达吊颈岭上,两旁树木郁郁葱葱,在晨光的折射下显露出重重阴影。
盛兆中回头望向船身,划船的渔夫扫了一眼盛兆中腰间别着的制式手枪,神色紧张的抱着不满十岁的女儿。
盛兆中面无表情,目光从渔夫惶恐的脸上错过,打量着他怀里年幼的渔家女,女孩同样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盛兆中,小小年龄的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见到这个叔叔时,会露出她肚饿偷食时被大人发现后如出一辙的表情。
盛兆中和渔家女孩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渔夫赔着笑,不动神色将女儿挡在身后,冲盛兆中挤出难看的笑容:“先生,到了。”
在渔夫不停吞咽口水,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后,盛兆中终于点头,从怀中抽出几张面值百元的港币,随手扔在渔夫面前:“天黑之前过来接我,如果晚上八点过后我还没下来,麻烦跑一趟中环酒店,把消息告诉407号房的一位姓谭的先生。”
盛兆中说完,冲渔夫挑了挑眉毛。
渔夫忙不迭点头:“清楚,明白。
先生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到。”
盛兆中嗯了一声,回头望一眼盘山公路,被树林包裹的公路远远望去,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盛兆中将香烟放在唇边猛吸一口,猩红的火光直没烟蒂,随后伸手一弹,烟蒂落入水中,升起一缕白烟,不等白烟散尽,盛兆中已经迈步上岸,孤身一人踏上盘山公路,身形迅速隐没在树林的阴影当中。
港岛湾仔活道口。
近藤公平用来掩人耳目的诊疗所内,院长办公室房门紧闭,一男一女两名日本医生守在办公室门前,目不斜视。
塞—乍仑旺的儿子乃坤姿态懒散,靠在走廊墙壁上,目光从女医生火辣的身材上移开,发出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站在他对面的派吞微微一笑,用泰语和乃坤交谈:“坤,塞爸和近藤正在里面谈生意,如果他们谈妥,今晚你就可以让这个日本女人穿着制服躺在你的床上。”
乃坤咧了咧嘴,摸着下巴上的青茬开口道:“日本人信不过,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死在床上,而且我现在只对一个女人感兴趣。”
派吞盯着乃坤的眼睛:“你还在打宋天耀妹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