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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他停了一下:“让她住二楼右手边第二间。”
    苏倾刚想点头,又急忙反应过来:“不行,这个房间有用的。”
    叶芩走过来,竟然挨着坐在她旁边,床微微陷下去一点,他侧头,目光掠过她额角的发丝,平静的呼吸吹在她脸侧,似乎有一点故意的挑衅:“有什么用?”
    苏倾替他着急:“你该给林小姐准备一间房的。”
    他眯眼:“谁?”
    “林小姐。”
    让他气势压着,苏倾声音小了一截,可是不赞同之意愈加明显,一双眼睛闪闪的,不屈不挠,像是和夫子理论的学生。
    叶芩看着她半晌,沉着脸说:“没别人。”
    苏倾想,他大约不想提,她也再不说了。
    叶芩坐在她旁边问:“还有事吗?”
    苏倾默了一下:“我仔细想了想。”
    叶芩摆弄袖扣的手稍停一下,悄无声息地,屏息听她想了什么。
    “我既然坐上轿子,就是答应了做你的姨太太。”苏倾的脸红透,自己没觉察到,只是觉得喉咙里塞了棉絮似的,说话有些费力,“要是不给你碰,是不是有些矫情。”
    她也不知这样说对不对。上一世在大红喜账里,她怕得要死,把自己抱成一颗又冷又涩的石头,沈祈暖不化她,就硬把她掰开,把她四分五裂地掰碎了,见她眼泪含在眼睛里,掐着她的下颌骂她矫情。他把酒给她强灌下去,说哪个女人成亲不如此,怎么偏你就不行。
    她虽然不是人群里掐尖要强的,但也怕给人戳了脊梁骨,怕人说她不正常。
    “……”
    叶芩默了好长时间,一时间竟不知该抓哪个词,总算抓住一个,便语气不善地问出来,“姨太太?”
    苏倾放松多了。因为想到沈祈,就觉得现下不知好多少倍,她的手撑着床沿,腿像小孩子一样轻轻地荡着:“要是别人,我兴许不肯。不过给你做姨太太,倒可以。”
    叶芩没出声,像是僵成一座雕塑了。
    苏倾踩着小猫跟蹲下来,把手环过去,从前她无数次跪着给沈祈解革带,这一抱倒也熟练,但是叶芩的腰身是不同的,她丈量过去的时候,他身上那股萧索气息和烟草味道环住了她,她就有些目眩了。
    叶芩总算动了,他蓦地拉住她的胳膊,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
    苏倾以为触怒了他,可下一秒他就抓住了她的腰,把她一把托起来抱到膝上,卡住了她的腰不让动,他低着头,一寸寸仔细端详她。
    苏倾腿岔着,骑大马似的跨在他腿上,旗袍下摆太窄,绷到了腿根,露出的雪白膝盖半搭不搭地落在床沿。这样坐着不舒服,也不妥当,但她没敢挣扎,更不敢抬头看,好像跟他腰上的皮带杠上了。
    好像解开了,就是给自己松了绑。
    可惜这扣儿她没见过,不会解。牛皮带上圆形的金属扣子闪着寒光,冷的,弧形镌刻的洋文字母像一枚一枚寒星,让她想起那支宝蓝色的钢笔。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皮带扣上摸了几下,好像有些痴迷,把自己原本要做什么给忘了。
    叶芩的修长的手指蓦地覆上来,把她的手摁在皮带上,他的语气很淡,气息却有些乱了:“给你卸下来玩好不好?”
    第21章 雀登枝(十八)
    叶芩不待她回答,按着她的手轻巧地把皮带扣打开。
    苏倾与他贴得紧,骤然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惊得挣动了一下。叶芩迅速抽着皮带,膝盖一抬,形成个斜面,苏倾又往前滑了一步,两手抵着他胸膛,脖子全红了。
    十个指头蚂蚁似的在他心口舞蹈,苏倾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腕就让皮带利落地圈圈缠上了,他脸上一点情.欲没露,动作却已濒临失控了:“你既信我,怎么不信到底?”
    苏倾看着自己并在一起的手,捆螃蟹似的让皮带捆起来,下面一端垂着圆形的金属扣子来回摆动,像是给猫玩的毛线球。
    那毛线球马上荡了起来,因为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忽然站起来,苏倾低着头,他也执着地低头去找她的脸,利落的黑色发茬下,脖颈流畅地没入衣领,背上一对蝴蝶骨将衣服撑起来:“谁家娶姨太太,八抬大轿往进家里抬?”
    苏倾双手困在胸前,只能靠他托着维持平衡,悬空的瞬间,背上冷汗都出来了,一双腿下意识地夹紧了他的腰。
    她知道不雅,急得要哭,赶紧又把腿放下,心在嗓子眼里狂跳,连他说什么都没空细想。
    叶芩躁得不可收拾,迅速转身,把她原样放回床沿,落下去的时候,她的鞋子都掉了一只。
    苏倾乌黑的眼睛往上看,与他对上了,皮带扣在空里荡得人心烦,他一把抓住,俯下身,猫一样冷淡的眼睛看着她:“不许跑了。”
    他外套都没顾得上穿,就匆匆出门。
    贾三正倚着楼梯扶手看女仆收拾房间,顺便注意着苏倾房里的动静。
    本来他以为今晚没戏了,谁知过了九点钟,少奶奶又把他家少爷叫进去了。
    他以为这下有戏了,可才过了十分钟,叶芩就自己出来了,步子没章法,但是急,掠过贾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能被带着打个转儿。
    然后他发现,叶芩总是利落扎在裤腰里的衬衣下摆竟然拉出来了,懒洋洋地搭在裤子上面,他伸手猛地把窗户推到最大,一股风呼地卷进屋子里。
    叶芩倚在墙壁拐角,几乎把自己嵌进墙里去,叼着细长的烟,眼睫垂下来,拇指摩挲着那支滚轮式火机,啪嗒地一打,火星就让风给卷熄了。他竟也耐心,反复许多次,好像是在无意识地拿它玩儿。
    贾三看清他的神色,觉得有些吃惊。叶芩五官锋利,冰雪刻出来的冷和硬,他城府深,一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从军以后,更不容许自己不清醒,走到哪里都绷得像一杆旗。
    不过此刻他靠在墙壁上点烟的时候,几根发丝让风吹得乱飞,他仰脸迎着风,贾三发觉他自持的那股劲儿全散了,比红房子里玩到黎明的那群兵还散,何止是散,简直是意乱神迷。
    苏倾坐在床沿上,拿着捆在一起的手,弯腰小心地够那双鞋子。
    她视野里看到一双锃亮的军靴进了,手让人捉住,叶芩蹲着,静静地给她松开,皮带一甩,顺手挂在肩上。
    他微凉的手指碰到她裸露的脚踝,苏倾缩了一下,让他一把抓了回来,利落地把小猫跟穿好。
    苏倾看着他的发顶,发胶梳过的头发又黑又硬,泛着点亮光:“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芩反手把妆台前的凳子拉过来,跟她面对面坐,是个不常见的严肃姿态。
    他看着她,默了一下才说话:“苏倾,你可能姓林,也可能不姓,但十天以后,不管怎样,你都必须姓林。”
    苏倾这样聪明,只怔了一下就明白了,只是她不太敢相信,嘴唇仍是紧张地绷着:“林小姐……”
    叶芩定定瞧着她,瞳孔透亮:“嗯。”
    苏倾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是惊讶事情峰回路转,还是不安,她想起女仆们迟疑的表情,还有贾三那句“少奶奶”,原来这屋里的人除了她都知道,叶芩娶的只有一个林小姐。
    骤然的松弛,弄得她的黑眼睛里有些茫然了:“怎么会是我呢?”
    想了这么久的林小姐,在脑海里勾了出她白天鹅一样的脖子,三小姐一样妩媚的短发,笑起来一口白牙齿,能把叶芩也暖化的人,一定是顶顶闪光的,可这个清晰的剪影,慢慢融化成一摊稀软的泡沫,又化作水,倒映出她的脸,只剩下她和迷茫的自己对望着。
    这个灰房子,玫瑰红的床和趴着的小猫儿是她的,原本就是给她的。
    “你既不姓苏,为什么不可能姓林。”他手上玩着那皮带扣,解开了又扣上。一声声地清脆的响,“林小姐还是苏小姐,搞不清也没什么干系。”
    皮带扣悬在他手里荡一荡,他看着她,眼里含着一点恨恨的作弄,“还玩不玩,叶太太?”
    苏倾的腿悬在床边荡着,通红着脸说:“不玩了。”
    这夜长得漫无边际。
    苏倾抱膝坐成一团,陷在大红色的床里,柔软的丝绸睡衣盖在脚背上,洗过以后有些湿的头发,掩住了雪白的脊背。
    叶芩背对她坐着,单手解衣服纽扣,听见苏倾用细细的声音问他:“那我们还过不过新婚之夜?”
    他的手指一顿,没作声。
    等他换好衣服,回过头来,苏倾一双细长的手臂还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乌黑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耐心地等。
    叶芩不能看她的眼睛,只垂眸看着她半露出来的莹润的脚趾,踩在大红色床单上。
    “你想过?那你过来亲我一下。”
    说完这话,他自己耳根子先热了,撑着床凑过去,嗅她脖子间的味道,半干的头发味道很淡,他却觉得香得的似开得冒热气的鲜花。
    他的鼻尖碰到她,苏倾好像是怕,呼吸猛地停顿了,他伸手往她肩头一推,就把她摊平推倒了。
    她背后枕着微卷的发丝,睫毛下眼睛乌黑,倒映出两朵明亮的顶灯,迷蒙又剔透。
    他的手从她脸上虚虚抚过,掠过胸口的荷叶褶,往下极慢地划过去,有几下勾住了她的衣裳。
    苏倾闭着眼睛,睫毛一直颤着,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的手像不怀好意的小虫,她越害怕它出其不意地爬,越是敏锐地等,轻微的触碰,变成浑身上下的战栗。不用喝酒,她就已软得陷进床里去了。
    她闭着眼,叶芩才敢放纵地欣赏她,恶劣地再划一遍:“叶太太,巴巴地想给人当姨太太。”
    苏倾睁眼,红着脸想辩解什么,他蓦地俯身下来,咬在她浮雪似的耳垂上。
    身下的人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要跳起来了,可是他把她箍紧了,手从她脸上滑过去,到了脖颈一下一下地轻按,指腹所到之处这样的软,一朵接一朵红云绽开在他指下。
    苏倾眼前模糊一片,好半天才回了神,因为叶芩停止撩动她了,他撑着床,琥珀似的眸子似乎在嘲笑着她:“今天先饶你一天。”
    “知道为什么?”他见她不搭话,故意往她脸上一下下轻点,大人给小孩做,是“不知羞”的意思,偏他做出来,带着点轻佻的缠绵,“碰你哪里,哪里就红一片,怕你受不住。”
    苏倾的脑子轰地沸腾了,好像要从两只耳朵里冒出滚烫的水汽。他说出来的话不加掩饰,就像刀片反刮木板,一下一下的,把她的心起得全是毛边儿。
    叶芩仔细端详着她,目光有些迷离了,好像想给自己要找补偿似的,脸贴下来,吻上她的嘴唇。
    柔软的,唇齿相依,尝过就舍不得放开。
    叶芩睡着气息很浅,像只安静的猫,苏倾只与他埃住一点,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小时候,府里得了一罐巴蜀辣椒,大家瞧着新鲜,都想尝尝。娘说,空着肚子吃,吃了伤胃更烧心。有一回她与五妹打赌输了,半夜去厨房偷吃了一大勺辣椒,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才明白烧心是什么滋味:好像心口燃着一团火,不得安宁。
    她今夜没吃辣椒,怎么却觉得烧心了?
    叶芩也只是假寐,觉察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就在黑暗里悄悄睁眼看。苏倾坐起来小小一团,略微凌乱的长发垂在身前,一个迷糊又妩媚的侧影,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他的膝盖,又往下摸到了小腿,好像在低着脸认真地检查。
    他心想,这么黑,她看得见什么呢?
    ——她是不是想问,腿好了吗。
    ——好了,早就好了。若不赶紧好,怎么站着娶你呢?
    苏倾悄无声息地触碰着他,最后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膝盖上,她的脸颊是温热的。
    他不用看,脑海中就已经构出这幅画面。因为他见过,在溪边,苏倾搂着大黄狗的时候,手臂绕着它,从底下揉揉它的肚子。狗在夏天惬意地吐着舌头,她就像个小孩似的,把脸贴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贴着,就是亲近和喜欢的意思。
    苏倾贴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放开,认认真真地给他腿上盖好被子。
    叶芩坐起来,猛地从背后把她环住,嘴唇贴着她温热的后颈吻上去。苏倾好像惊了一下,瞬间软在他怀里,他吻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对,因为她细细的手指一直掰他的胳膊,挣扎得厉害了,指甲把他小臂上挠出几道印子。他低头看她的脸,苏倾靠在他怀里喘着,黑眼睛里好似结了一层迷蒙的水雾。
    他惊奇地默了一下,指头照着她后颈上细嫩的皮肤摩挲着,咬着她的耳朵笑:“小猫的这里是最没感觉的,母猫时常咬着到处跑,你怎么不一样?”
    苏倾顾不得什么母猫小猫,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受不住,紧紧攥住他的手指不让他动。
    叶芩说:“好了,不摸了。”
    他声音都有些哑了,在前兜里一捞,手指绕着细细的金属链子,挂出一只怀表来。夜里黑,他一手搂着苏倾不放,好半天才看清时间,原来不过三更。
    他觉得自己好笑,语气里就带了点笑意:“哦,一天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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