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轻声打断了他:“谁说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有结果的?喜……”
抿了抿唇,终于把‘喜欢’两个字,明明白白说出了口,“喜欢一个人也是一样,难道我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有一个结果么?我只知道,我喜欢医术,喜欢行医救人,就努力的去做,从来没去想过要什么结果;我喜欢一个人,自然也是一样,我喜欢就努力的去喜欢,不计结果,不计回报,甚至,与我喜欢的人根本就不相干,那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而已。难道,谁规定了不可以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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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八章 谁说喜欢就要有结果
施清如一直压在心底,从来不敢正视,不敢深想的那份既甜蜜又揪心的感觉,今时今日,她终于第一次明明白白说出了口。
是的,她就是喜欢督主,早在很早很早之前,她甚至还没意识到那就是‘喜欢’时,就已经喜欢了。
且不是因为感激才自以为的喜欢,而就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所以才会为了给他煲汤,大夏天的热得汗流浃背也甘之若饴;为了给他做鞋做袜子,被扎得满手都是针眼儿,心里也是甜的;见不得他有任何的不高兴不舒服,他受伤流血了她甚至比自己受伤流血更痛,为了他,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是她一直苦苦压抑着而已。
也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冷淡与疏离,不能忍受他收下别的女人,无论再如何难过痛苦,都舍不得远离他,更不能忍受他要将她推给别的男人!
可惜她终于敢直面这份喜欢了之时,也是她决定收回这份喜欢了之日。
如果她不喜欢督主,便不会去贪慕他的另眼相看,贪慕他的温情,渴望他的关注与关心,祈求他心里的在意与她一样。
如果她不喜欢他了,便也不会想得太多,无所谓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再失望,不会再动不动就难过心痛,弄得自己也难过,督主也困扰,师父也为难了!
只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萧琅了,省得再横生枝节。
萧琅听施清如的意思,竟是打算就这样喜欢韩征一辈子,守着韩征一辈子了,心下一急。
她无怨无悔的守着韩征一辈子,那他该怎么办?
他势必是要娶妻生子,不能守着她一辈子的,她若一直不愿意给他机会,他岂不只能不情不愿的娶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女子为妻了!
萧琅忙道:“施太医,施姑娘,清如……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清如,你说我说,你如今是年纪还小,才会觉得喜欢一个人可以不计回报,不计将来,可将来又的确是一个谁也无法回避,不是不去想它,它就不存在的东西了。你如今敢这般义无反顾,五年后,十年后呢?然届时你再来后悔,已经迟了。当然,我这么说并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哪怕今日只是以一个朋友,而不是仰慕者的身份,我也要劝你务必要三思而后行的,希望你能明白。”
见施清如不说话,又道:“且不说韩厂臣势必不会接受你,回以你相同的心意,他是做大事的人,也是真正胸襟宽广之人,定不想误了你,不然他也不会知晓我的心意后,便有意成全我了。就算他肯接受你,可他终究、终究是个太监,给不了你……”
却是话没说完,已被施清如打断了,“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能被人喜欢,不能被人想要一辈子对他好,不能像寻常人一样爱人和被爱了么?我喜欢他,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他而已,与他的身份地位,与他是太监还是寻常人,并没有任何关系!要怎么过我的大后半辈子,将来又会不会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都不相干!多谢萧大人的忠告了,我会铭记于心的,只不知萧大人可还有其他话要说么?若是没有,下官太医院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明明都决定不喜欢督主了,听见别人说他,还是会忍不住立刻反驳对方,简直都快成本能了。
不由暗自苦笑。
且慢慢儿来吧……不过就算她已经决定不喜欢督主了,督主对她有大恩却也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她维护自己的恩人,也算不得有错儿了,不是吗?
萧琅见施清如竟这般护着韩征,心下一阵苦涩,低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清……施姑娘,我也不是在诋毁韩厂臣,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希望你能明白。”
施清如抿了抿唇,“萧大人,您生来高贵,长得又一表人才,还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了,是满京城所有高门大户都想把女儿嫁给您的乘龙快婿,您看中了我什么呢?相貌?我相貌只是寻常,宫里宫外随便一划拉,便能找出不知道多少比我好看的美人儿来;家世?我出身卑微而尴尬,您应该很清楚;不然就是个性?可我呆板无趣,实在毫无个性可言,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通……”
“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萧琅打断了她,“你有多好,我心里知道,就像一本好书,纵然开头起得平平,但只要耐心看完了第一页,便会忍不住想一页又一页的看下去,根本停不下来,因为每页都有新发现、新惊喜,看完了还满口余香,回味无穷,谁能不喜欢?”
就像前夜的事,她除了医术过人,有一颗最纯粹的医者仁心,又通透大气,不卑不亢,与他所见过的千篇一律的闺秀们都不一样以外,竟还听得懂客家方言。
不就跟寻宝一样,以为寻到的宝贝已经够漂亮够珍贵了,谁知道很快又能发现更漂亮更珍贵的一样吗?
那种惊喜与欢喜,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施清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苦笑,“萧大人,您说的真的是我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好呢?您甚至根本就没见过我几次,与我说的话儿更是少之又少,您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能如此……喜欢,甚至想要娶我为妻了呢?您就不怕将来会失望,会后悔么?”
萧琅道:“就算会失望,也比遗憾一辈子强!再说了,你方才自己不都说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乎他的身份地位,不会在乎一切其他附加条件,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吗?你能对韩厂臣如此,我为什么就不能对你如此?”
施清如摇摇头,“可惜您注定只能遗憾一辈子了,我实在高攀不起您,也没想过要高攀。只求您以后若督主还要与您达成什么默契,或是交易之前,能记住我刚才的话,我的终生,只有我自己才能做主,除了我自己,谁说了都不算!当然,若您和督主执意要我听从您二位的安排,我也只能听从,只是届时的我可能就不是一个活人了,您和督主都是干大事的人,想来不至如此强人所难吧?下官先告辞了。”
说完欠身一礼,转身大步去了。
剩下萧琅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才颓然的一拳砸在了旁边美人靠的柱子上。
施姑娘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他,有韩征那么强的对手,他已经只有一半的胜算了,他唯一比韩征强的地方,也就只他是个正常男人,韩征却是个太监了。
偏偏施姑娘还压根儿不在乎这个,连韩征是太监,也一样喜欢他,从没想过改变……他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可已经放到了心上的人儿,哪能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啊?
不然他也不会百忙中,还要抽空赶来见她一面,想把话与她说清楚,以免她再继续误会他下去了。
丹阳郡主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萧琅的思绪,“大哥,你跟清如说什么了,我看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脸色也是这么难看,她、她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吗?我大哥这么好,她不该才是啊!”
前晚施清如误会了韩征和他之事,萧琅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妹妹,今儿也只说想再当面对施清如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而已,所以丹阳郡主有此一问。
萧琅回过神来,仍直觉不想让妹妹知道得太多,摇头道:“她还是那日与你说的一样的说辞,说这辈子没打算要嫁人,只想好好行医救人一辈子……总归我慢慢来吧,总会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一日的。”
丹阳郡主“嗯”了一声,“那再等等吧,只是母亲只怕很快要为大哥说定亲事了,大哥得抓紧了。”
心里却已能确定施清如是因何一辈子不想嫁人了,喜欢过韩厂臣那样的人,有韩厂臣那样的人珠玉在前,谁又轻易能再喜欢上别的人呢?
清如还敢让人知道自己的心意,还能说自己一辈子不嫁人,她却连让最亲近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更别提一辈子不嫁人了……纵然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又有什么意趣!
为情所困的兄妹两个一时间都沉默了。
施清如一路回了太医院,心情也没比他兄妹两个好到哪里去。
如今这般煎熬痛苦,倒不如她前世一直到死,都浑浑噩噩,只拿督主当恩人,当长辈一般敬而远之了。
可若她仍跟前世一样浑浑噩噩,那些甜蜜与欢欣,那些窃喜与满足,也都将不复存在了……那她宁愿煎熬痛苦。
这大抵便是爱情虽然伤人,却又人人都向往,都趋之若鹜,无怨无悔的魅力所在吧?
施清如心不在焉的用了午膳,又坐在自己的长案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正打算要投入下午的忙碌了,——在其位谋其政,哪怕她已决意离开了,既还是太医一日,便要尽够自己的本分。
小杜子却忽然来寻她,“姑娘,干爹现在想见您一面,不知您可否方便?”
施清如听得韩征要见她,心里很是矛盾。
既觉得自己该去当面郑重的与他把话说清楚,她对萧琅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意思,请他不要再乱点鸳鸯谱;她短时间内也真的不想嫁人不会嫁人,亦请他除了萧琅,不要再自以为是为她好的,再为她物色其他人选了。
又怕见了他后,她会忍不住又动摇了,继续喜欢他,也再舍不得走了,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
但她和他总不能以后都不见了,指不定哪日,还是要再见面的,她难道还能一直躲着不见不成?
那反倒欲盖弥彰了。
所以今日这一面,就当是她考验自己的第一关吧,只要第一关过了,以后自然容易得多了。
施清如遂与小杜子道:“你稍等片刻,我去与师父和院判大人说一声,就随你去。”
然后去与常太医和江院判打过招呼后,便随小杜子出了太医院。
待上了长街,小杜子方赔笑与施清如道:“姑娘,干爹本来不打算请您去司礼监的,那里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可干爹这两日实在太忙了,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除了去面过两次圣以外,连司礼监的门儿都没出过,只好劳烦姑娘去一趟司礼监了。”
施清如淡笑道:“督主日理万机,本就该我去拜见,何来劳烦之说?”
小杜子见她一脸淡淡的,知道她多半还在怄他干爹的气,赔笑继续道:“姑娘这话也太见外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亏得是姑娘那日警醒,识破了刺客的阴谋,不然干爹这会儿岂止是忙,势必得焦头烂额了。姑娘此番可是为朝廷、为大周都立了大功了!”
施清如仍是淡淡的,“我不过只是机缘巧合,听到了那么一句半句话而已,后边儿的事,都是督主与萧大人在安排,算不得什么大功,你千万不要再这么说了。”
小杜子忙道:“怎么不是大功了,连皇上都夸了您呢,只此事不宜声张,所以暂时不能赏姑娘而已,但干爹说了,他会给您记下这一功的。姑娘您是不知道……”
压低了声音,“此番那些个刺客与细作可不是寻常刺客细作,都是南梁那边儿派来的,您说这要是真让他们得手了,圣驾有个什么好歹,哪怕只是受了惊,龙体抱恙,咱们朝中就得乱起来,朝中一乱,南梁便能趁火打劫趁虚而入了。所以姑娘您就别谦虚了,总之我小杜子如今第一个佩服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说您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学医那么快便罢了,还懂得那么多,连客家方言都懂,您不过就比我年长了那么一两岁而已,相形之下,我简直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大蠢蛋儿了!”
施清如让小杜子说得笑了起来,“你哪里什么都不会了,你什么都不会,也不能有今日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不过你擅长的与我擅长的,不一样而已。”
小杜子见她终于笑了,自己也笑:“虽然知道姑娘是安慰我的,让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呢。姑娘请——”
心里却是笑不出来。
姑娘听得他说那些个刺客与细作是南梁派来的,竟然一点儿不吃惊,也没问他一个字,照理谁乍然听见了这样的事,都该又吃惊又好奇才对。
除非她事先已经听人说起过,早已经知道了……那个人除了萧大人,还能有谁?
萧大人也是可笑,他跟他家姑娘很熟吗,就敢把这样的机密告诉她,难道不知道“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
连他一个奴才都知道,也就是因为与姑娘是自家人,远比萧大人亲近得多,姑娘又是当事人,他才告诉她的好吗,萧大人也真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亏得这次他干爹想通了,一听得萧大人特意去见了姑娘,不用他嘀咕敲边鼓,立时便打发了他来请姑娘去一见,——只要他干爹可出手了,还能有萧大人什么事儿!
两人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司礼监。
司礼监果然上下都是一副忙碌紧张的样子,但却是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瞧得小杜子带了施清如回来,大家虽都不敢明着打量,也偷偷看了好几眼,间或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施清如是第一次来大周权利的绝对中心之一,却因心里有事,也顾不得四下打量,一路跟着小杜子目不斜视的进了韩征的值房。
就见沈留柳愚还有几个陌生的太监正在里面与韩征议事,瞧得小杜子带了她回来,沈留先就抱拳笑道:“督主,几件事既都有章程了,属下们便先告退了。”
韩征也不留他们,点头道:“那你们就分头忙各自的去,务必要顺藤摸瓜,把京城剩下的细作,都给本督揪出来,一个不留!至于军中的,且待忙过了这一阶段,再全面清查。”
众人忙都恭声应了“是”,齐齐行礼后,鱼贯退了出去。
小杜子这才上前道:“干爹,施姑娘请到了。”
施清如也上前行礼,“下官参见督主。”
本来刚进来瞧得满屋子的人,她还有些尴尬的,小杜子怎么就直接带着她闯了进来,他好歹也该先请示一声啊?
随后见了韩征一脸的不动如山,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连之前的矛盾都没有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样挺好的,都心平气和,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
韩征叫了起,自长案前站起身来,绕到台阶下,看了一眼施清如后,方吩咐小杜子:“去沏茶来,——你随本督来。”
后面一句,却是对施清如说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人也已举步进了旁边的宴席处。
施清如只得随他也进去了,再在韩征的招呼下,坐到了榻上他的对面。
小杜子很快沏了茶进来,见二人离得这么近,还明显要深谈诉衷肠的架势,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把茶放下,便喜孜孜的退出去,守在了门口。
韩征这才看向正吃茶的施清如,低声道:“还生气吗?”
她神色都是如常,但人却好像瘦了一些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归都是他不好,以后再不会了!
施清如自他低沉的声音里竟听出了一丝温柔与缱绻来,心里不由一凛,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万万不能再凡事都朝着好的、自己愿意的方向想,自欺欺人了,不然又得再伤一次心!
因笑道:“督主言重了,下官哪敢生督主的气?不知督主今日传下官前来,有何吩咐,下官洗耳恭听。”
韩征一听这话,便知道小丫头还在生他的气了,苦笑了一下,方道:“可见是还在恼着本督……恼着我了。不过也怪不得你,一次一次伤你心,一次一次要将你拒之门外,甚至要将你推出去的人的的确确是我自己,你如今再恼我也是应当的,我都是自作自受。”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