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激得有点儿牙疼。
他把易拉罐捏扁扔进超市门口的垃圾桶,低头点了根烟, 有几个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搭着江尧的肩膀问他晚上去不去嗨夜, 江尧皱着眉把人抖开,连笑一声的情绪也没有, 直接抬脚往宿舍走:“冷死了, 别招我。”
走到宿舍楼下,一根烟正好抽完,他顿在原地把烟头踩灭,揣着兜在小花坛边儿上坐下,两只脚踝互相架着, 瞪着地面不想动。
回去还得迎接赵耀的大嗓门儿,江尧想想就一阵头疼。
学校里这会儿很热闹,小情侣一簇一簇的,一眼扫过去嗡嗡的全都是,走路的都是要去过节的,前后左右搂着坐着的都是起腻的,窸窸窣窣的悄悄话直往耳朵里钻,想装听不见都不行,江尧觉得自己在这儿坐着特不合时宜,跟杵了个巨型电灯泡似的。
上回他跟这儿待这么久,还是因为给宋琪打电话。
上回的心情跟现在可差了太多了。
也别上回,就哪怕一个小时前,跟现在都不一样。
只穿了一条裤子的腿抻了半天有点儿僵,江尧把两条腿换了个上下,看着这裤子叹了口气。
他是真说不上来现在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儿。
按常理来说,他亲了宋琪一口,宋琪没揍他;他在亲完这一口之后,跟宋琪把自己的取向暴露出来,宋琪没跟他翻脸;人连吃个惊都没吃,还早就“知道”了,知道的理由是他当初那没出息的一硬;知道以后还能跟他开玩笑、扯犊子、让他来家里玩儿、给他裤子、拍他屁股、被他上嘴啃、再跟他开玩笑……
按理来说这他妈是好事儿啊,证明宋琪这人不怎么直,至少不避讳弯的,下一猛子力气掰一掰,真就给掰弯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但这不也同时证明,人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儿么?
管你弯的直的,穿一条裤子还是在嘴上咬个口子,在他宋琪眼里,估计就跟他那个“江尧小朋友”的微信备注一样,全他妈是在逗小孩儿。
江尧试着从头到尾捋清楚这层逻辑,结果越理越烦,理到最后什么也没理通,又给自己理了一肚子郁闷。
要在之前他没对宋琪有别的想法,当小孩儿就当小孩儿,也没什么所谓。
现在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就是看上宋琪了,就是被宋琪戳着心窝子了,同时咂摸过来自己在宋琪眼里就是个小玩意儿,那可就太不舒服了。
掸了掸裤子上看不见的飞灰,挂在手脖儿上的纸袋也哗啦啦响,江尧又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因为种种丢人综合到一起,有点儿别着劲儿的意思。
但他这么爱面子一人,冷不丁反应过来自己在宋琪眼里一直就是个屁孩儿的形象,着实是有点儿心梗。
梗着梗着,也不知道在楼底下待了多久,等整个宿舍区“唰”地暗下来,江尧才发现竟然已经熄灯了。
再不回去不行,他站起来跺跺冻得有点儿发麻的脚,活动活动脖子准备上楼,这一活动没事儿,头刚偏过去,一抹眼熟的人影闯进视线,江尧又把脖子慢慢地拧了回去。
“江尧。”陶雪川推推眼镜,走过来喊了他一声,“你在这儿干嘛?”
“啊。”江尧答应着,下意识往他身后的灯柱子上看,总觉得能逮着个肖大四。
“我坐会儿。”江尧挠挠脸,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看着陶雪川问:“你刚回来啊?”
“嗯,今天有点儿忙。”陶雪川清清嗓子,眼也不眨地说。
大放假的你忙个屁?
“哦,那上去吧。”江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翘火锅二人组猛地一打照面,各自都有点儿心虚的意思,谁也没刨着谁问,打了两个哈哈一块儿上楼了,迎接来自火锅战士赵走光的咆哮。
那之后几天,元旦假过去,寒假真正来临之前,所有人都莫名地忙了起来。
“就每到他妈要放假的时候,逼事儿就贼你妈多,烦都能把人烦死!”赵耀甩着他巴掌大的小刺绣从a楼一路骂到c楼,越骂越铿锵,原因是他熬了三周的刺绣选修课,临着交作业结课了被老师给驳回了。
江尧被他聒得耳朵疼,皱着眉“哎”了一声。
赵耀消停了两秒钟,没憋住又加一句:“要让我知道哪个孙子举报老子从网上买的刺绣,我拆了他的狗嘴!”
“你这用人举报么?”江尧忍无可忍地把那幅甩来甩去的小刺绣抓过来,使劲贴赵耀脸上,“张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小花骨朵还三维立体的,你狗熊捏针的模样真当老师没见过?给你坨屎都镶不成立体的。”
“那她睁只眼闭只眼不得了,还非得让我开学再给她交一幅自己绣的,我拿头给她绣啊!她在我身上直接扎一幅得了!”赵耀愤愤不平,“你跟尿儿那个选修课就他妈那么省事儿,画个画就拉倒!”
说到那幅画,赵耀又往江尧肩膀上一捣,眉飞色舞:“你挺鸡贼啊尧儿!画个不露脸的,一根胳膊横过去挡得一干二净,大色块铺出来还够有感觉,学习了!”
学你老祖。
江尧不想提那幅画,提到画上的宋琪他就想到这造型的由来,就想到当时他拍照片那一连串“咔嚓嚓嚓嚓嚓”的动静,就想到宋琪一把攥着他手腕,蹙着眉头问“闹什么”。
宋琪真他妈带劲。
自己真他妈丢人。
人生啊就是这样,当你在某个节点突然认清自己对某个人的定位,往前回首,就会猛地发现,你在对方的世界里没有一桩不犯蠢的事儿。
人还丢在半路上,推开寝室门,撒淼又用晾衣杆举着条裤子杵到鼻子跟前儿问他们:“这你俩谁裤子?问班长说不是他的。”
“不是我的,我没这种裤子。”赵耀拽过来看一眼,又闻闻,跟着就要往腿上套,“尧儿身上的味儿!”
“你还能不能学会说人话?”江尧把裤子夺回来扔床上。
“你洗衣液不就这个味儿么,我又没说错。不过什么时候买的啊!我都不知道。”赵耀没试成裤子也无所谓,敞着他紫色的毛秋裤在床上盘腿坐着,滑着手机说:“对了,你们都记得抢票啊,后天放假了!”
宫韩早上刚在微信上催了一回,江尧看好了买票的日子,想了想,决定走之前把宋琪的裤子给他送回去,已经拖好几天了。
给宋琪发消息的时候他还斟酌了一会儿语气,斟酌到最后又把自己斟烦了,磨叽得心头火起,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恢复真我本色,麻利地一句话扔过去:裤子给你送回去。
宋琪直到两个小时后才把消息回过来,这期间江尧都快把手机给转烂了,“嗡”地一震,他点开看,终于是宋琪的回复。
–来店里吧。
四个字儿,干净利索。
可以,这很宋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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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三磕巴蹲在店门口逗狗, 宋琪从旁边过去,看他一眼, 往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哎, 哎!”三磕巴捂着后脑勺叫唤, 把二哈吓一跳, 一人一狗同时拧头往回瞪,见是宋琪,三磕巴把手放下来,蔫蔫儿地喊了一声:“宋, 宋哥。”
“愣什么呢,”宋琪一打眼就看出他情绪不对, 把手上的活计放在一边儿, 摘掉手套也蹲了下来,视线在三磕巴全身扫了一圈, “死样活气儿的,没吃饱?”
“我, 我又不是,是二碗。”三磕巴垂着脑袋说, 捡了块小石子丢出去。
宋琪在兜里摸了摸, 掏出一颗糖扔给他。
“面条给,给的吧?”三磕巴把糖纸剥开扔嘴里,嚼着说,“他给我们都,都分过了。”
“嗯。”宋琪点了下头。
“宋哥你, 好像从来不,不吃糖。”三磕巴说。
“我不爱吃甜。”宋琪看他一眼。
“我不,不信。”三磕巴摇摇头。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宋琪有点儿好笑。
“哪有人会,不,不喜欢甜的,”三磕巴用舌头“嘎啦嘎啦”地卷着糖豆,垂着眼皮说,“就我们这样,不,不知道什么时,时候就,就死了的,也,也……”
他话没说完,宋琪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哎。”三磕巴摸着头笑笑,手搭在后脑勺上就没放下来,曲起膝盖把脸埋进去,他看起来很疲惫,瓮声瓮气地说:“宋哥,我,我最近老觉得累,累,胸口的气一,一会儿上得来,一会儿上,上不来,来的。昨天睡觉,突,突然就被憋,憋醒了,特别,难受。”
宋琪看了三磕巴一会儿,从救助站过来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情况,每个人都有种置之死地而乐观的精神,很少这样跟宋琪说身体上的事,知道这些事儿提起来谁都不好受。
冬天本来就是个萧萧索索的凋零季节,让人容易沮丧,想的东西也就格外多。宋琪拍拍三磕巴的后脖子,感受着掌下瘦骨嶙峋的触感,三磕巴是这一厂人里最瘦的一个,隔着棉服都能摸到他凸起来的颈骨,脆得像捏一下就能碎,比当时的纵康还瘦。
“吃的太少了,”宋琪把手指顺着脖子插进三磕巴头发里,使劲胡噜一把,“以后你跟二碗一样,多吃两碗饭,什么事儿都没有。”
“哦!”三磕巴“吭吭”地笑了一声,抬起头说:“那,那我晚上想吃猪,猪脚!”
“买。”宋琪点点头站起来。
刚戴上手套准备继续去干活,三磕巴搓着二哈的头突然又说了句:“我大哥最,最近都没来了。”
“你还惦记上了?”宋琪看他一眼。
江尧别说最近没来店里,那天拎着裤子从他家逃窜以后,连个消息也没再发来。
快年底了活儿多,宋琪白天忙得脚不点地,晚上回到黑洞洞的家里开灯开电视的时候,就不由地会想到那天江尧在这儿铺的一地软垫,滚的一地啤酒瓶。
“他,他热闹。”三磕巴圈着二哈说,“他一来,店里就,就喜庆。”
宋琪没接他的话,勾起嘴角笑了笑。
“哥!电话!”小梁从隔壁探出身子,把手机递过来,“王老板的!”
接完电话,宋琪才看见屏幕上的几条未读消息里有一条来自“江尧小朋友”,他滑开来看,发来的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前,江尧要把裤子给他。
“给你变个魔术。”回复完江尧,宋琪又摁着三磕巴的脑袋晃了晃。
“什,什么?”三磕巴瞪着眼珠子往上看。
“等着。”宋琪敲他脑门儿,笑着进屋了。
江尧出门前被赵耀好一顿磨,以为他要出去玩儿,赵耀脚一蹬就要跟着一块儿去。
“谁的场儿啊?”他边提裤子边问,“我无聊得浑身长毛,尿儿也不愿意跟我去联机,正好!”
好个几把蛋啊。
“没场儿。”江尧把裤子卷好放纸袋里,头疼地看着赵耀,“我去宋琪那儿。”
“啊,我宋哥啊!”赵耀眨眨眼,挺失落地坐回床上,“你车不修完了么,去他那儿干嘛?还拎裤子,怎么他裤子湿了?”
江尧:“……”
虽然这猜法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但是莫名有种被戳中膝盖的痛感是怎么回事?
“裤子就是他的吧。”撒淼在旁边突然接了句,盯着江尧。
“这是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江尧一脸严肃地说,然后拎着纸袋夺门而出,“走了。”
“靠说走就走啊?”赵耀在后面嚷,“我不管啊!这才四点!等你晚上回来一块儿去撸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