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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李殊说“旧金山”。
    李殊看起来还是他平时的样子,穿得普普通通,行李袋也不大,好像家在首都附近的城市,随便过来看看沈宜游,又高又很可靠。
    沈宜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问他:“那你平时工作在哪儿?”
    李殊给了沈宜游相同的答案,他忽然抬手,叫沈宜游名字,然后隔空指了一下沈宜游的眉心,说:“别皱眉头。”
    李殊站得离沈宜游能有两米,说话的样子特别认真,也很正经,仿佛他为了沈宜游这么折腾,在旧金山和s市之间往往返返,单纯是想和沈宜游维护友情。
    沈宜游盯着他的眼睛,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又走近了一步,李殊好像有些局促,但没有往后退。
    “李殊,”沈宜游叫他,“你为什么一直不碰我,你没有肢体接触障碍吧。”
    说着伸手很轻地碰了碰李殊的手。
    李殊没动,但站姿有少许僵硬,他看着沈宜游,过了少时才否认:“没有。”
    “没有就好,”沈宜游说,“你不要动。”
    沈宜游又靠近了李殊一些,抬手拉了一下李殊的外套,仰着脸吻了一下李殊的下巴,又很快离开了。
    李殊身上的气味很干净,闻上去暖暖的,有股很安全的味道,他下巴有些胡茬冒出来,房里光线很暗,外表看不出来,吻起来有少许粗糙。
    “亲脸不接吻应该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吧。”沈宜游轻声说。
    李殊沉默着看沈宜游,看了一会儿,抬起手很轻地碰了一下沈宜游的脸,他的手也很暖,和沈宜游记忆力一样有力而干燥,他像在碰什么易碎品,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从沈宜游的脸颊滑到下巴,又用拇指与食指的关节轻扣。“可能都不会传染。”李殊对沈宜游说。
    沈宜游的心跳变得很快,看着李殊,靠得更近了一些,想要吻他,但沈宜游有些莽撞,脸颊蹭到了李殊的眼镜。李殊抓着沈宜游的手臂,把沈宜游拉开了很少的一点,他看着沈宜游,让沈宜游有些慌张,脑袋里一下也闪过很多念头,但李殊只是地把眼镜摘了下来,才低头贴住了沈宜游的嘴唇。
    沈宜游记得李殊那时候好像完全不会接吻,但学得很快很好。
    他扣着沈宜游的腰,把沈宜游抱紧了,在酒店铺着白床单的柔软的大床边,如同中学生谈恋爱一般简单纯洁,又像未获祝福的情侣举行私定终身的仪式那样隐秘庄严。
    第九章
    沈宜游游得精疲力竭,手脚发软。
    每当他慢下来,眼前便交错地闪过李殊和超模吃饭的照片、李殊穿西装的背影,李殊不久前对他喋喋不休的样子,闪过他和李殊第一次**的房间,所以他一直往前游。
    直到听见有人在岸上喊他的名字,他才停下来,慢慢靠到泳池边,手攀着地抬头看。
    陶久和卢玥在不远处,低头望着他,神色都有些忧虑。
    沈宜游脱力得爬上岸,软着腿走到躺椅边坐下来。夜风很冷,他打了个哆嗦,陶久扔了一条厚浴巾给他。
    “你会不会太拼命了,”卢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游世锦赛。”
    沈宜游笑笑,没说话,裹着浴巾躺下了。
    陶久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满脸写着欲言又止。
    沈宜游看他一会儿,陶久一直没开口,沈宜游干脆叫陶久名字,问他:“什么事。“
    “泳池快关了,”陶久告诉他,“其他人都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沈宜游坐了起来,休息了几分钟,和他们一起下了楼。
    卢玥和陶久可能私下讨论过,统一了意见,聊天时默契地绕过了沈宜游的感情状况,一路都在说无关紧要的话题。
    等到快要走到沈宜游房门口时、卢玥才突然意有所指地开导沈宜游:“其实莉丝也是离了婚才找到真爱的。官司打了三年,现在结束一个月,已经在洛杉矶和新男朋友看公寓了,说明爱情有很大几率会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
    听完卢玥的励志宣言,沈宜游完全没有安慰到,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努力地对卢玥露出一个友善笑容,说了晚安,刷卡进房了。
    坐到写字台边,沈宜游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一看时间,十二点了。
    他合上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指腹按在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犹豫了少时,重新把电脑打开了,到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莉莉斯的名字。
    卢玥没有散布假消息,ceo真的和超模去看公寓了。
    这次李殊换回了他惯穿的行头,和超模一前一后地从一座高级公寓楼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打扮入时的房产经理和沈宜游很熟悉的他的秘书,艾琳·菲尔顿。
    李殊很高,低着头,镜头仍旧没能拍到他的脸。
    网页的文本里还写了别的流言:有人称在珠宝柜台偶遇他们挑选戒指,即日将订婚。
    沈宜游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照片,最后放弃了搜索,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想原来李殊也不是真的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至少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知道买戒指和结婚的。
    那以前大概只是不想吧。
    没兴趣见沈宜游的朋友、家人,也没兴趣和沈宜游谈论什么未来。
    沈宜游默默地生过许多次李殊的气,但第一次想分手是在年初。
    那时父母逼沈宜游去和一位在他们看来门当户对的小姐相亲,沈宜游烦不胜烦,坦言自己是同性恋,已有固定伴侣。父亲勃然大怒,将他扫地出门。
    沈宜游从小区走出来,没走一会儿,手冻得拿不住手机。他很爱好看,总是穿得很少,根本没法在首都冬天街头多走,但他又不想在室内打电话,只能找了一个吹不到风的地方,拨了李殊的号码。
    那周李殊在东欧出差,沈宜游看了看东欧时间,是在傍晚七点,才试探着打了一个。
    李殊接起来了,沈宜游问他:“你在工作吗,有空聊天吗。”
    李殊矜持地说自己不在工作,但也不是太有空聊天。
    沈宜游装作没听见李殊的后半句话,自顾自说:“我和父母说了我们的事,和他们吵了一架。”
    李殊那头有敲键盘的声音,沈宜游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李殊说:“你不是和父母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说之前没想到会吵架吗?”他又问。
    沈宜游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殊的问题,停顿了少时,才说:“总不能永远不说吧。”
    李殊没有说话,沈宜游沉默了一阵,又忍不住说:“我不想一直跟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想被他们逼着去见别人了。”
    李殊安静少时,问沈宜游:“你对偷偷摸摸的定义是什么?”没等沈宜游回答,他又问沈宜游:“你见别人了吗?”
    “没有,”沈宜游说,“但——”
    “——你现在在哪里?”李殊突然打断了他,说起完全不相干的话,“你现在在在哪里?我后天可以从s市路过,睡一晚再走。”
    “我想见你了。”李殊自顾自说。
    沈宜游静了静,把李殊电话挂了。
    李殊又打了过来,沈宜游没接,李殊就发了一些表示疑问的短信,沈宜游没有回,可是最后他们还是见面了。
    李殊没去s市,他不知怎么找来了首都,在沈宜游开的酒店房间门口敲了一个多小时的门,沈宜游既没忍心打前台电话赶他,后来也还是放他进来了。
    他们做完爱以后,李殊从背后抱着沈宜游,紧紧地搂住沈宜游的腰,固执地要求沈宜游:“你以后不要再挂我电话。”
    他对沈宜游详细报备了他第一季度前一个半月的具体行程,又开始像做表格一样规划他们见面的时间。
    沈宜游拉开他的手,转身去看他,李殊的表情认真得要命,他把时间精确到分钟,问沈宜游:“好吗。”
    有几秒钟,沈宜游很想问李殊,你能有空来见我,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但他觉得李殊并不能听懂,所以他没问。
    李殊有高度近视,他贴得很近,静静看着沈宜游的脸,就像他在意沈宜游比在意任何人都多。
    沈宜游和他对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你看什么。”
    李殊吻了沈宜游的眼睑和鼻尖,说:“看你。”
    李殊说“我很想你。”
    沈宜游很容易被李殊的表面蒙骗,他在心里生李殊的气,又在心里原谅李殊。
    而命运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明,永远不垂青想特别努力的人,把最好的留给随机。
    沈宜游觉得自己糟透了。他讨厌自己反复无常,讨厌自己一直想着李殊,讨厌卢玥头像的照片,更讨厌在网上搜索前男友新闻的自己。
    他希望能把和李殊有关的情绪全都压缩进一个很小很小的球里,然后系上重物,抛进湖底。
    可是如果情绪真的可以被控制,他就不会过得这么糟糕。
    沈宜游拿出手机,看他和李殊最后的短信,想着不切实际的、他实际上并不会做的事,比如现在给李殊打电话。
    李殊会不会接,沈宜游问李殊和谁在一起,他会不会说。
    为什么就这么快见别人了,能不能教教沈宜游怎么才能分心,帮沈宜游也快点从失恋里走出来。为什么同样是谈恋爱,沈宜游谈三年,都不如别人一周。
    沈宜游把手机扣在桌上,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中间,闭着眼睛,想分手前李殊对他说的话。
    “别后悔。”李殊说。
    沈宜游的精神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第一部 分清楚理智地明白,缅怀过去只会伤害自己。
    另一部分却无法自控地想着李殊。
    沈宜游想李殊的手和他的吻,想李殊对他笑的样子,拥抱时的体温,在李殊旧金山玻璃高楼的办公室里俯瞰夜景,沈宜游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想到最甜蜜的那一刻,然后又想闭着眼伸手去抓虚空,就像能把最好的时候一把抓回来似的。
    和李殊在一起沈宜游总被他气个半死,分手却痛心入骨,不敢提要求和提出要求被拒绝同样难以忍受,可是看见李殊把他求而不得的东西轻易给了别人竟然更痛。
    恋爱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裹着白色的浮屑和泡沫,把沈宜游完整的心吸到旋涡中心,一点一点地全都磨碎冲跑了。
    李殊完好无缺,沈宜游的心和快乐都没剩下。
    沈宜游恍惚地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被冷空调冻醒的时候胳膊和腿都睡疼了,摇摇晃晃地去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发了疯似的想吃点什么药,中药西药冲剂胶囊多苦多难吞都行,只要能把李殊忘了,让自己别再想了。
    第十章
    可能是因为睡得够久也没做梦的缘故,第二天临近中午起床时,沈宜游的心情并不像入睡前那么差了。
    在s国的第二天,沈宜游和朋友一块儿尝试了两家味道都不错的餐厅,逛了街,在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中,生日的前一天过去了。
    吃过晚餐,他们去了一家有名的夜店,所有人都情绪高涨,只有沈宜游疲惫至极,一口酒都不想喝。
    将近十二点时,沈宜游坐不住了,便独自提早回了酒店。
    他下了出租,走进旋转门,从酒店的大堂往房间有很长的一段路,他一个人慢慢走过去,经过灯光柔和的走廊,走进电梯,按了房间楼层,看数字不断往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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