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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沈泽川环着他的脖颈,咬着他,两个人鼻尖磨蹭,在这又疯又坏的时刻里再次生出超越寻常的亲昵。
    萧驰野吻着他,说:“你这个疯子。”
    那疾风骤雨般的撕咬逐渐变作了柔情似水的亲吻,唇舌的柔软融化了防备,疯子就在这断续的呢喃声里睡着了。
    萧驰野用拇指揉着沈泽川的颊面,微撑起身,沈泽川指间还攥着萧驰野的发,睡得平稳。萧驰野俯首端详着他,在这刹那间想了很多事情。
    欲望即枷锁。
    萧驰野把左千秋请到阒都,实际上只是想问师父。
    欲望能破吗?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因为这问题左千秋也回答不了他,唯有他自己能够回答自己。那么多人说他生错了时候,可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有欲望,不是他的错。
    他是个人。
    他叫萧驰野。
    他与沈泽川截然相反,又好似完全相同。这个世上能够不靠言辞就明白萧驰野所有痛苦的人只有沈泽川,他们从第一个亲吻开始就对此心知肚明。
    萧驰野吻着沈泽川的眉心,吻着沈泽川的鼻梁。
    不论这种情感该如何称呼,他们相互侵占着,在挣扎里越凑越近。欲壑难填,苦海难渡,耳鬓厮磨是消磨痛苦的方式,但这方式越来越叫人上瘾,仿佛只是挨着彼此,便能够舒缓疼痛。
    在那场贪欢之后,他们心照不宣地开始褪掉外衣,露出各自的原形。曾经的沟壑变成了水洼,似乎只要跳一跳,或是捞一把,就能跨过去,融在一起。
    萧驰野再次吻了沈泽川,睡梦中的沈泽川微微揪紧了他的发。
    水洼里的白月亮荡着波纹,盛满了清风,负心鬼和薄情郎枕着月色,一夜好睡。
    第61章 坍塌
    临近寅时, 忽然下起了雨。晨阳在歇息的堂子里洗漱, 抹完脸看外边烟雨霏微,还夹着星点的雪。
    “让厨房开始热灶, ”晨阳对左右吩咐, “把去风寒的药趁热盛上来, 再备上姜汤。主子跟镇抚的官袍熏好了吗?赶紧送过去。今日雨加雪,地上滑, 大伙儿进出侍奉的时候要留心, 不要跌了,以免失了体统。”
    天还没亮, 院子里伺候的人便都动了起来。晨阳打伞到厨房, 查看今日的早膳。厨子见着他, 连忙叫杂役拿食盒。
    “昨个儿听说镇抚病了,今早就熬了鱼汤,佐了些清淡小菜,备着米粥和金银花卷。”厨子亲自把食盒交给晨阳, “这儿是给各位爷的早饭, 爷们昨晚都守了一夜, 喝点热的,驱驱寒。”
    晨阳摸一下,便笑了,说:“好,还给骨津备了烧酒,我替他谢谢你!主子的早膳赶紧叫人呈上去, 我就先赶着去伺候了。”
    厨子把他送出来,杂役还要继续送,晨阳拒绝了,自个儿打着伞疾步回了院子。
    他们这些近卫的三餐,别人碰不得,只能他们自个儿轮流去取,这是在离北就定下的死规矩。
    晨阳到了院子,招呼其余三个人下来,打开食盒,大家站一块用饭。
    丁桃咬着馒头,看着屋子,说:“主子起来了。”
    骨津说:“马车备好了?今日有些晚了。”
    晨阳颔首,说:“没想到今天下雨,主子等会儿到了宫里签字等候的时候还得淋雨。镇抚大人的风寒一时半会儿去不了,不打算告个假吗?”
    这话问谁?
    骨津和丁桃面面相觑,一齐看向跟着来混饭吃的乔天涯。
    乔天涯一口气喝了粥,竖起一根手指,还没开口,剩余三人就齐声说:“咽下去!”
    他咽下去了,说:“一天假也不敢请,我主子这会儿还算新当差的,哪有上边的老前辈没事儿,他先告假的道理,难道他能比指挥使还忙?”
    丁桃说:“你们锦衣卫这么不是东西,生病也要论资排辈!”
    乔天涯说:“那也没法子,上下都盯着呢。”
    四个人边吃边谈,那边的门就开了,丫鬟们捧着托盘进出。
    沈泽川夜里被萧驰野抱了一宿,汗捂了不少,脖颈间的疹子还没消。
    萧驰野已经穿上衣了,见他的精神仍旧不大好,便用手指贴他的额头,说:“药在桌上,趁热喝了。”
    沈泽川蹬了靴子,下来喝了药,披衣穿戴。两个人在镜子前边背对背,衣物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
    沈泽川系好腰带,推开窗,看着天色,说:“这雨来得不是时候。”
    “昨晚没动静,今日赶紧疏通还来得及。”
    萧驰野也凑过来,后边给他戴冠的丫鬟够不着,沈泽川便伸手接了。萧驰野撑着窗,沈泽川给他戴好,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股苦味。”萧驰野说道。
    “你再靠近点,”沈泽川说,“味道就更浓郁了。”
    边上的丫鬟都压低了身,不敢出声。
    临出门时乔天涯已经撑好了伞,沈泽川下阶,还没走出院子,就见澹台虎疾步而来。澹台虎看见沈泽川,虽然仍旧面色不佳,却还是行了礼,然后匆匆跨上阶。
    “老虎!”晨阳相迎,“什么事儿?”
    萧驰野已经出来了,骨津给他披上氅衣,他看着澹台虎,没吭声。
    澹台虎单膝跪地,急声禀报:“总督!适才东龙大街的巡查队传回消息,藕花楼塌了!”
    沈泽川驻步,等着澹台虎的后续。
    澹台虎抹了把面上的雨水,说:“塌了砸着奚家二少倒也罢了,谁知里边还有皇上在!”
    萧驰野目光凛冽,俯仰之间,雨雪下得更大了。
    * * *
    沈泽川大步流星,从办差房出来,葛青青已经等候在阶下了。沈泽川一边挂腰牌,一边说:“详细说与我听。”
    锦衣卫跟着他快步出院,葛青青扶着刀低声说:“皇上是偷偷溜出去的,今早楼塌时谁都不知道,那些姐儿被挖出来的时候,八大营的人还在着急找奚鸿轩。谁知宫里头该上朝了,太监掀帘一看,皇上早跑了!人找不着了,起初都去采薇宫,问慕嫔怎么回事,可是慕嫔也不知道,这下就乱作一团。跟着请出了太后和花三小姐,严刑审问伺候的宫娥,这才知道皇上昨夜扮成太监,非要跟着奚鸿轩到藕花楼玩儿。”
    沈泽川面色不豫,说:“大内巡防层层把关,他若没人相助,连明理堂的门都跨不出去。”
    “奇就奇在这里,”葛青青更加小声,“我盘查的时候,听守卫说,昨夜根本没人进出。”
    沈泽川面上神色不变,冷眼看着八大营列队晃过去。他一路走得急,都是冒雨,谁也不敢在这会儿打伞,大臣们个个面上都阴云密布,神色凝重得像死了爹娘。
    * * *
    海良宜跟萧驰野站在坍塌的楼跟前,藕花楼塌了,连带着半条街拥挤着的阁子楼台也全塌了。那沟里的泔水早溢出来了,整个东龙大街在大雨间臭不可闻,所有人都得蹚水而行。
    工部尚书潘祥杰是八大家之一潘氏的当家,虽然跟咸德年间的潘如贵一个姓,但潘如贵还真够不着他家的门槛。他是海良宜的同年,在这个位置上没敢出过大错,知道自己登不了内阁,所以一直小心谨慎,想过些日子安稳告老,他儿子已经在户部做侍郎了。哪知他才睡了一觉,醒来天就塌了!
    潘祥杰此刻站都站不稳了,急得手抖,一直说:“快、快挖,皇上还在里边呢!”
    海良宜被雨水浇得面无表情,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建恒能为了玩儿,昏聩到这个地步!他数次擦着雨水,又像是擦着泪水,对萧驰野说:“挖……先把皇上救出来!”
    萧驰野脱了大氅,蹚水下去看情况。八大营如今的代职是韩丞的弟弟韩靳,挽了裤腿撩了袍子跟着下来。
    “总督,”韩靳在雨里喊,“下边被掏空了,不敢挖啊!”
    下边不仅被掏空了,还搁的全是缸,他们谁也没敢说,楼坍塌的时候压破了缸,李建恒要是被压在这下边,那就真救不回来了!大周历史上头一个出来偷腥给砸死的皇帝,这话哪个史官敢写?没见过这么憋屈的。
    “皇上昨夜歇在上边,”沈泽川卸刀下水,说,“地方不深。”
    “怕再塌,”萧驰野抬身,“叫工部的人来!”
    岑愈也才赶到,沈泽川一见他,便立刻对海良宜说:“阁老,官沟今日必须疏通,这雨不停,水就排不出去。”
    “后边还挨着开灵河!”岑愈说,“我适才去看,沿岸的楼全塌了,下边的根基早泡烂了!那堤坝上的石砖多久没修葺了?晚些水上来,半个阒都都得淹了!工部这些年到底干什么吃的!潘祥杰,你昏聩!这事儿我给你说了多少回了,啊?!”
    潘祥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头发都半白了,号啕大哭:“我有什么法子!这事儿能怪我吗?户部都是堂老爷,这事早八百年就提过了,银子不拨,人手不调,我能怎么办!岑寻益,我能怎么办?!”他捞着这泔水,哽咽难言,用头磕地,哭喊着,“这得让我们拿命偿啊!”
    “都是当朝老人,这成什么体统!”海良宜猛地断喝,“皇上生死未卜,如今是火烧眉毛,推诿扯皮也得等到人出来了再说!禁军从现下的防守里拨八百人,跟着工部立刻疏通官沟,所有违规侵占的宅子,马上拆!户部赶紧稽算库银,把塌了屋子的灾民汇聚到昭罪寺去统一赈济。八大营巡防各大城门,进出必须要有通牒和文书。这是个紧要关头,望诸位齐心协力,稳住局势,不要乱!”
    海良宜说罢倏地看向沈泽川。
    “锦衣卫把守大内,万不要让闲杂人等趁机生事。凡有悖逆者,依照我海仁时的命令,就地斩杀!”
    大雨中浮动的人心在这一连串杀气腾腾的命令里霎时间定下去,海良宜走了几步,在雨中摘掉了乌纱帽。
    “皇上乃天子,”海良宜脸上雨水滑淌,不容置喙地说,“我大周运延百年,还不到绝的时候。”
    * * *
    李建恒被卡在了断木下边,面朝着下,被浇在脖颈里的凉水冻醒。他觉得呼吸艰难,胸口卡得太紧,肋骨疼得厉害。
    李建恒咳嗽着,嘶声喊起来:“救、救命——”
    这声音沙哑无力,在瓢泼大雨里细不可闻。
    李建恒挪动着目光,手边的姐儿已经凉透了,花白的肉挤在断壁里,几缕发被血淌得发红。李建恒颤抖起来,已经认不得这是昨夜拊掌跳舞的美人了。
    “救命。”
    李建恒垂着脑袋,费力地念着。
    “救命。”
    下边忽然传来呛水的咳声,奚鸿轩半身被泡在了水里。他仰着半身,正砸在缸上,背部一片血肉模糊。他喘着气,说:“皇上,别叫了,听不见。”
    李建恒失魂落魄,用手肘推着断木,却毫无作用。他鞋掉了一只,冻得面色苍白,说:“肯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那是了,”奚鸿轩闷声笑起来,“你是天子啊。”
    李建恒说:“你笑什么?”
    奚鸿轩砸巴着嘴,吐出点沙土,说:“我笑这命……你说奇不奇怪,人就像在重复着轮回。”
    李建恒抬起眼皮,什么也看不到,他阴沉地说:“不是……没有轮回……”
    “皇上的生母乐氏,”奚鸿轩艰辛地挪动着身体,“就是淹死的嘛。”
    哗啦。
    污臭的水从脖颈迸溅到别处,李建恒在这细流流淌之中,吞咽着唾液。
    淹死的嘛。
    李建恒艰难地回忆起来,那浮光掠影一般的童年记忆。他又一次看向那花白的肉,却仿佛看见了他娘。
    女人被摁在泔水桶里,手指扒着地面,划得血烂。水溅打在脸上,李建恒看见她花白的脖颈,花白的臂膀。
    淹死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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