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意外发现,兄弟二人居住的小院后有一片荒废的烟田。
季三昧设法种活了这片烟田,自己拿竹子削了套烟具,饿了的时候吸上两口,竟也能抵得五分饱。
他的烟瘾就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
吃饱后,他还想按惯例地嚼上两片烟叶,可是,一来是因为沈伐石为他揉腹揉得太舒服,二来是因为沈伐石就在身边,季三昧硬是压下了发作的烟瘾,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沈伐石拉起了自己的手掌,把鼻端凑在指尖上浅浅一嗅。
小小年纪,他指尖的沟槽里已经有洗不去的烟草味了。
这股烟草味让沈伐石的眸光里浸满了难言的柔和,他在床沿边坐定,垂下眼睛,寸步不离地照料着熟睡的季三昧。期间他试图把自己的梵云袈/裟从他身上取走,无奈季三昧裹得太紧,怕扰了他的梦境,沈伐石只好作罢,转而伸手,抚摸起他的耳珠边缘来。
小孩子体温高,尤其是睡着了之后,小小的身体恨不得烧成一锅火炉。季三昧也不例外,他的面颊上漾满动人的水红色,耳朵活像是两只软绵绵红彤彤的饺子,耳珠丰润又秀气,捏起来又烫又软,手感极好。
沈伐石望着他的脸,沉吟。
若你是他,为何要转生成季六尘的孩子?难道就那么放不下那个家伙?
若你是他,转生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沈伐石就这么坐到了四更时分,门从外被敲响,仍是那个仆侍的声音,温文尔雅却又有足够的中气,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楚详明:“……沈法师,王公子和长安公子来了。”
门应声而开,谁成想王传灯前脚还没踏入门内,就听沈伐石一声吩咐:“别把血腥气带进来。”
王传灯一怔,待看清沈伐石怀中的季三昧后,便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满眼的温柔色泽竟让人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他声调平稳地应道:“是,总督。”
随后,他优雅地转过身来。
魅的血沾满了他的半副前襟,在廊间的灯笼映照下发出妖异的色泽,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地转向面色发白的仆侍,询问道:“盥洗房在何处?”
王传灯走了,长安则留在了房内。
顶着一张和季三昧一模一样的脸的长安,很端庄很不季三昧地立侍在床侧,眼睛却直直地瞄着季三昧,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好奇:“师父……”
沈伐石打断了他的话:“等传灯更衣回来就回觉迷寺。白帝山的情况等回去再说。”
长安:“师父,可以带着他一起走吗?”
“他”明显是指季三昧,沈伐石“嗯”了一声,并不作他答。
长安却会错了意,声调里透出一股难言的欢欣:“小师弟?我有小师弟了吗?”
沈伐石默然不语,不置可否,但长安却是真心实意地欢喜起来,他走近了些,弯下腰看了熟睡的季三昧一会儿,赞道:“可爱。”
沈伐石:“……”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偏过半个身子,挡住了长安看向季三昧的视线:“去收拾收拾,早些返回觉迷寺。……回寺之后,我有件要事托你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三妹:我饿了。
法师:想吃什么?
三妹:白米饭就行。……最好是不要钱的吃食。
法师:……嗯,给你吃。
三妹:……等等你脱裤子干什么?!唔……唔~~
☆、烟枪(二)
第二天清晨,季三昧伴随着一阵湿润的松针香苏醒过来。
他眯起眼睛,轻易地寻找到了气味的来源。
一枝松枝从半开的蠡壳窗里悠悠地探了个头进来,夏日的阳光在葱郁的绿意之上额外添了一层厚重的脂膏,松针亮得透光,被光线蒸出来一股清新扑鼻的味道。
但是,季三昧仍旧在浓郁的松香中辨认出了一缕幽微的木兰香,来源是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
季三昧对着被子认真地吞了几口口水,把脸埋入其中,珍惜地把气味收入自己的肺里,确认储存无误,才翻身坐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海青色沙弥服。
季三昧心神一悚,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确认自己头发还在,他就放心地下了床,就着屋内的洗漱用具把自己收拾干净。
把搀着青盐的漱口水吐入小盅后,困意尚浓且烟瘾发作的季三昧打了个哈欠。
他打哈欠时习惯用手遮一下,动作秀气得很,但还是不免从指间露出两颗白生生的虎牙。
就这么龇牙咧嘴的时候,他在敞开的居室门口瞧见了一张熟悉得让他心肝打了个颤的脸。
长安趴在门边,伸了个脑袋出来,待到和季三昧视线相碰,他却刺溜一声把脑袋缩了回去。
季三昧:“……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闻言,长安尴尬地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僧袍,从门后走出来,很是端庄地行了一礼:“抱歉,小师弟,我不是有意窥伺你的。”
即使季三昧向来喜欢自己上辈子那张脸,但是眼见长安这么周吴郑王地使用自己的脸,仍不免牙疼。
在季三昧眼中,世上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不可在其面前掉以轻心的人,一种是沈伐石和季六尘。
是以上辈子人人皆以为他季三昧是心狠手毒的高岭之花,而知道他是在高岭间穿梭蹦跳、狡兔三窟的小狐狸的,大抵只有沈伐石和季六尘了。
鉴于还不知晓长安的性格,季三昧信手披上了乖巧小孩的画皮:“师兄早上好。”
软糯的童音迷惑性十足,长安眨一眨眼睛,一脸要被萌坏了还要强行保持理智的表情:“走,我带你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