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谭子铭和杨佳欣跟在杨主任身后去查房。
“杨医生,29床的病人怎么样了?”
“给他用了利尿剂,小便量有所增加,腿部浮肿也消了……”
杨主任顿住脚步,扭头,双眉紧拧,“昨天不是交代过你,要先做心脏超声波检测么?做了没?”
杨佳欣垂着脑袋,心虚地摇了摇头。
“谭医生,你来说说,为什么要做ECHO?”
“回主任话,根据29床患者的状况分析,心脏手术后,可能会出现一时的心脏机能降低和心囊疝出问题。”
“记住了?”杨柏辉犀利地扫了自家侄女一眼,口吻严厉。
……
查完房后,两位住院医生晃荡到了倘大的家属等候区。
谭子铭从自动贩卖饮料机里,买了罐装咖啡,自己开了一罐,把另一罐递给杨佳欣。兴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她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拉开易拉罐。谭子铭见状,又好心地抢过来帮她打开。
“谢谢你啊!子铭。”杨佳欣抿了一口咖啡,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他们这一批同时进来实习的医护人员,因为年纪相仿,彼此都还像在校园时那样直呼对方的名字。
“客气了!”谭子铭双腿微张,弓着腰,双手的手肘搭在大腿上,右手还随意地拎着饮料罐。
“再过两天就是元旦了,你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饭吧!”借助于半明半透的灯光映衬,杨佳欣终于鼓足了勇气。
“就为了这五块钱的东西?”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看她,“改天还是我请大家吃饭吧!到时候带上女朋友。”
“你,你有女朋友?”女孩儿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很简单的一句话问得磕磕巴巴的。
“对啊!好不容易才追上的。”
“那看来你很喜欢她。”杨佳欣的神情与语气不无失落。
“我先走了。”不等回应,她又落荒而逃。
机场。
吴松柏和苑姈一前一后地办理完行李托运手续,过了安检,坐在寥寥无几人的候机室。
吴经理忙着和太太通话。她掏出手机,决定给谭医生发微信。
谭子铭望了眼走远的白色背影,胸中犹如巨石落地,心里惟愿今晚的他,没让她觉得太过难堪。视线挪离到玻璃外,不见皎皎明月的夜晚,只依稀可见倘大的停车场上零散停泊的几辆私家车。
新的一年正在倒数中,一月一号当天,他恰巧休假。大脑陷入沉思——属于他和苑姈的第一个新年,怎样过才最有意义呢?
“叮咚”一声,扯回了早已飘到外太空的思绪。
『临时被安排出差了,顺利的话,元旦前应该赶得回来。』
盯着屏幕的男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就退出界面,直接拨打了通话记录里往来次数最多的一长串数字。
“你们那是什么破公司啊?过年也不让人好好过。”
还在编辑信息的手指轻触“接听”键,谭子铭爽朗的说话声就透过看不见的电波传入耳朵,苑姈心说,某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她起身,握着手机挪步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冲着迎面而来的吴松柏微笑颔首。
“不忙吗?谭医生。”
“客观来讲,在无突发事件的情况下,值夜班会比白班轻松一点。”
“那作为同居室友的我,都这个时间点了,是不是应分提醒你,该去睡觉了。”
“苑小姐,我很负责任地、非常有必要地纠正你一下——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伴关系。还有,在睡前,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女朋友”叁个字触动了苑姈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令她无比动容,烧红的脸颊跟喝醉酒似的,老半天不会接话。
“去哪儿出差?一个人吗?”
“山东青岛。你放心,我们项目经理也在。男的,40来岁,有妻室、有女儿,是我们公司为人最正直、作风最正派的人。”
“哦。”对于苑姈的主动报备,谭子铭甚是满意地勾了勾唇。
“北方已经很冷了,衣服带够了没?”
“嗯。厚毛衣、厚外套和围巾都带上了,保险起见,还有暖宝宝呢!”
粤省的冬季总是喜怒无常的!寒流入境时,通体阴凉彻骨,分分钟需要裹上羽绒服才能活命。而气候友好时,却在春节假期都只需一件长袖单衣。
苑姈不打算继续交代的是,前男友蒋卓的家乡在一个偏远的北方小城,那里的冬天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前两年,他带她回去过,衣柜角落里的厚实冬装就是为那时准备的。
“马上就要登机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好,到了给我发信息,有空了记得想我。还有……”
她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你做乜好似嗰伯爷公咁嘅①?”
“我喺伯爷公,你咪就喺伯爷婆咯?我哋简直就喺绝配!现在你可以收线了。”
“嗯,早唞②啦!伯爷公。”
挂电后,苑姈的唇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男朋友?”吴松柏瞧着她,随口一问,随即又感叹道:“年轻可真好啊!”
苑姈既未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意变得更浓、更甜了。
相安无事的一夜过去。
导诊台的医护人员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着,见到谭子铭过来,一票人又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当事人,抬起右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我一来,大家就这么安静啊?”
“谭医生,你藏得够深的啊!有女朋友也没听你吱过声。”护士李卉撇撇嘴,话里话外还有一股愤愤不平的“正义之气”。
谭子铭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如炬的目光在杨佳欣身上停留片刻,她眼神飘忽,尔后扭头避开。
李卉观察着俩人的反应,再次“打抱不平”地说:“阿诗昨晚值夜班,你讲电话时,她都听见了。”
不曾料到被轻易出卖的护士急得朝她吹胡子瞪眼睛,还有手肘用力戳她。
“谭医生,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自知理亏的阿诗讪讪地解释着。
“没关系。”谭子铭笑笑,“以后,如果再有病人或家属打探我的个人情况,还麻烦各位帮忙如实相告,毕竟,脱单可不容易啊!”
“呦!你小子总算不是一枝独秀了。也对,再挑下去可就挑花眼了!不过,到底是何方神圣,有本事收服你这鲁男子③啊?”
调侃他的人是心内主治医师唐骞,他是比谭子铭高了叁届的同系师兄,二人念研究生时,碰巧跟的还是同一个导师。
以往,面对唐骞的揶揄,他多半不回应或者叁言两语地糊弄过去。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有机会,我一定带她见见你和师姐。”
“好!那我们就等着了。”唐医师握拳,两个师兄弟默契地碰了碰。
“哦对了,”他这才想起同他一道过来的张扬,“体检中心的赵主任问我借两个人。你们俩和我一起查完房,吃过早餐后,今天上午就过去帮帮忙吧!年底了,那些国企、外企、事业单位像是约好似的组团过来,为员工安排年度体检。他们忙不过来,叫苦不迭的。”
……
快8点时,谭子铭与张扬并肩去往食堂。
“阿铭,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拍拖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嘛,有必要瞒着人吗?前两天,齐佳还说要把她最好的闺蜜介绍给你。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没答应。”
“那我可不管啊!反正谁答应,谁去见。”谭子铭咧嘴一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还以为靓仔都是和靓女在一起的呢!”
“你说杨医生?别造谣,人家一个女仔,以后还得找人的。再讲了,我条女都不知几索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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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你做乜好似嗰伯爷公咁嘅?=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
伯爷婆就是“老太婆”的意思。
②早唞,“早点休息/晚安”。
③鲁男子,春秋时鲁国人颜叔子,据说不近女色、坐怀不乱。
④我条女都不知几索!我女朋友都不知道多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