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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见鱼奴爱读书,又给她寻了许多典籍,教她圣人之言,兵家之道,诗中情,曲中义,鱼奴得以领略文人的意境,自幼受外祖熏陶,便崇敬文人,任大人是文人中的翘楚!是以很是敬仰任大人。
    任大人待她也相敬如宾,每有闲暇,便教她吟诗作对,谈词论曲,与她学奏笛,在这混乱的歧地,有清幽笛声为伴,为勒邑的春夏秋冬添了许多亮色。
    鱼奴乐得跟着这位任大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子久了,许多事,鱼奴觉得恍然大悟,心境也澄明许多,性子也越发沉静。
    在歧地,跟在任大人身边,诸事便利。
    她随任大人去了末凉府,末凉府是旧北歧国都,城池繁华许多,不过,那里是南固戎人的天下,她随任大人拜会出使南固戎的使者友人,又去了故峡镇,故峡镇之北有苍山,有茫茫荒漠,可至夷涂,隐匿着叛逃的蕃军,孙将派人前去打探数次都一无所获,于是任大人又随军回到勒邑。
    鱼奴所到之处,都会私下打探崇阿府的消息,寻找罗先生的下落,只是茫茫北歧,杳无音讯。
    转眼又到了年底,歧地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十月便下起了雪,一个冬天,勒邑都笼罩在朦朦白雪之中,寒风好像夹着铁刺,白日便吹的人面目生疼,晚上呼啸的风声咿唔传来,守在门外,勒邑府门高大,也挡不住这苦寒。
    鱼奴裹得严实,早早回了房,本想睡下的,却见任大人房中还亮着灯,便想着临睡前为他添些热茶。
    一开门见任大人披着氅衣,趴在案几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折子。
    “大人。”鱼奴轻唤,又忙着将笔墨纸砚收好,取下他手中折子,细看,奏报上述,除了一些日常军务,还提到旧北歧先王遗子应琮率众□□,入主末凉府,绵宋有心无力,鞭长莫及,只得寄希望与南固戎平定次乱,没想到萧长定放任自流,封他做了末凉府大将军。
    这些军国大事,鱼奴看不懂也管不着,只知若是绵宋失了北歧,那固戎和夷涂将来入侵绵宋,便长驱直入,毫无遮挡。
    这应琮又是何人呐?玉无双?李炤延?鱼奴困惑。
    “唉!”又叹息,两年未见,梁州一切,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她心里惦记着的,不知道是否还记着她。
    “怎么了?”意随迷迷糊糊冷的醒过来,正闻见鱼奴有此叹。
    鱼奴搁下折子,轻轻一笑:“大人这样睡了,会受寒的,喝杯热茶暖暖,快些歇息吧!”鱼奴转身为意随倒了茶。
    意随拿着拿折子翻了翻,后头有圣上之言,调派他去应明府,帮助赵王协理军务,年后便要动身。
    勒邑这七八个月的相伴,是他最为开怀难忘的时光,她常瞒着自己,打探北歧旧事,寻找崇阿府的下落,又常独自失神,可见心中有未竟之事,不知去应明府,她愿不愿同往,意随怕得来的是她的拒绝……
    “这会又不困了,你再添些木炭,陪我下会棋吧!”意随说道。
    屋子里碳火烧的旺,暖意融融,听着屋外风雪声,好生安心,两人各执棋子。
    “大人,我看奏报上说末凉府之事,应琮是何人?”鱼奴问着。
    “是旧北歧的余孽,不知怎么与南固戎勾结在一起。”意随说着,叹息:“赵将军本来有望将他们一网打尽,可追至末凉城外,孙将军强令撤军。”意随落子,忧心忡忡。
    “赵将军,睢州府泾溪山的那位?”鱼奴问道,很是好奇,这位赵将军,作乱本事好大,到了这歧地,也了不得啊!
    “是,我一直想见一见这位赵将军,明日咱们便去拜访,他现在就在勒邑军营。”意随说道。
    “哦!大人,梁州可有什么消息?”鱼奴落下一子,随口问起。
    “梁州还是老样子,如今朝中顾相最受皇上重用,不过,前几日孙将还说,太子在朝中受奸人所害,皇上宠爱允王,颇有废立之意,唉!”意随叹道。
    “那,肃王殿下呢?”鱼奴神色切切望着意随,意随一时恍神:“肃王殿下不问朝政,未有所闻,不过……”
    鱼奴一时紧张的看着意随:“怎么了?”
    意随轻笑:“没事,我问你,你喜欢梁州,为何不告而别,来了北歧,又为何留在勒邑?”
    “这”鱼奴一时语塞:“离开梁州是造化弄人,来北歧,是还一份恩情,守一个诺言,至于留在勒邑,还不是多亏大人照拂。”说着鱼奴轻轻一笑:“我时常回想这几年所遇,从前觉得自己命不好,回想又觉这一生,几多幸运,离开磬南府有师父庇护,在梁州得以无忧无虑度过许多好时光,来了勒邑,又碰见大人,是鱼奴之幸!”
    意随闻言一笑:“我倒觉得是我之幸!哎?”
    意随惊讶,望着棋局,无从下手。
    鱼奴调皮的看着他,笑道:“哈哈,我赢了,承让承让,哈哈!”鱼奴向来是他手下败将,每每赢他,总是耗尽心力,今日赢的着实轻松,便沾沾自喜,很是高兴。
    意随感叹:“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反正也没心情下棋,意随又说:“不如咱们对诗。”
    这下鱼奴又有怨言:“鱼奴才疏学浅,不比大人,才学渊博,和您论诗,可不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
    意随忍不住笑,安慰她:“切勿妄自菲薄,你哪里尽是输,你赢过的,那次在相府花园,你不是赢过我!”。
    “是吗?我不大记得了!”鱼奴笑道。
    “你呀!”意随吟道:“好大一个圆盘,不能盛菜不能端,点点黑斑碍眼,若是着急洗他,他又碎成两头尖。”
    鱼奴霎时红了脸,真是无地自容啊!但又觉可笑至极,忍不住笑了起来。
    意随也大笑,这首诗,实在精妙!哈哈!
    她很是喜欢这般日子,勒邑虽乱,日子匆忙,但心内很是安宁,梁州浮华太平,却备受束缚,犹如蝼蚁卑微,犹如秋叶飘摇!汲汲营营,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得不到!犹如飘絮般,不重要的从春天飘过,孤芳开在山谷里,无人将自己放置心上。那是宋菱!
    在这里,再无宋菱,只有杨鱼奴。
    第152章 故国故人情谊如故
    一大早,鱼奴煮了清粥,便端过来,正碰见意随出来,勒邑府一个守军在阶下候着。
    “大人要出去?”鱼奴问着。
    “你怎么不多歇会,昨晚睡得那样迟。”意随温和笑着,一旁的守军看着,两个大男人,成日互相嘘寒问暖的,甚是别扭,听说这任大人也不娶妻,唉……
    “天冷,大人还是用了饭再去吧!”鱼奴端饭进了屋。
    “也好,既然你起了,那随我同去吧!”意随说着,鱼奴忽而想起:“大人是要去军中拜会赵将军?”
    意随轻笑:“正是,去不去?”
    鱼奴神色雀跃:“我去准备准备,大人等我!”说着飞快的跑了回房。取了佩剑,挂上笛子,又匆匆跑来。
    两人踏着白雪去了军营,赵将军正忙,二人便在帐中候着。
    等了许久,才见到赵将军,他急急进来:“失礼,失礼,任大人久等了。”
    鱼奴好奇的看着赵将军,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般身材,身披铠甲,发髻丝丝凌乱,眉目清亮透着沉稳,胡子理的整齐,中衣靴子都很是整洁干净,早听任大人说这位赵与将军是个读书人,入泾溪山之前便是官家人,就是不一样啊!
    意随见他行色匆匆:“无妨,将军这是?”
    赵将军便说起前些日子收到线报,说是有北歧乱党潜入勒邑,昨晚围捕,折腾了一晚上,才将人抓到。
    鱼奴一听,不禁竖起耳朵。
    “他们这样猖狂?”意随很是惊讶,体恤赵将军辛苦,便要改日再聚。赵将军再三挽留,邀意随去他勒邑的家中一聚。
    意随不好推辞,便让鱼奴回去取他从末凉带来的酒,送到赵将军府上。
    赵将军便派了帐下的守军随鱼奴同去。
    “你们赵将军来勒邑也不长,怎么不是住在军中?”鱼奴好奇。
    守军笑道:“将军夫人也在,军中不便。”
    怪不得,鱼奴暗笑。这夫人是何等人物啊,赵将军行军在外都带着,鱼奴满是好奇。
    抱着酒坛子,跟着那小兵到了一处宅子,宅院不大,很是古朴,丝丝琵琶之声从屋里传来,苏幕遮的曲调。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这首曲子,鱼奴从前最是喜欢!
    她跟着进去,只见赵将军卸下兵甲,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常服,面带笑意瞧着抚琵琶的妇人。妇人背对着鱼奴,抱着琵琶坐着,杏粉色氅衣裙裾,绾着螺髻,脖子上围了一圈浅棕色狐绒短巾,想来是位佳人,鱼奴暗叹。
    意随见鱼奴来了,便笑着朝她招手,鱼奴上前,放下酒,守在意随身侧,忽而琵琶声断。
    鱼奴看向妇人,妇人也看着鱼奴。鱼奴脸上笑意凝住。
    “鱼奴,这是赵夫人!”意随介绍着:“这是我身边书童,唤杨鱼奴!”
    “赵夫人好!”鱼奴目不转睛看着赵夫人。金环,你还活着!原来赵夫人便是金环?
    金环强作镇定,望着鱼奴,轻轻一笑:“杨姑娘好!”
    赵将军一早知道鱼奴是个姑娘,什么书童,任大人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夫人受累了,劳烦夫人叫人上菜了,我要和任兄喝几杯。”赵将军笑道,金环柔柔一笑:“是,我这就去。”
    “我来帮夫人。”鱼奴说着跟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金环。”鱼奴轻唤。
    金环回过头,眸中闪着泪花:“小菱儿,真的是你,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久别重逢,两人格外感慨,互相说着别后的境遇,金环在去睢州的路上便丢了盘缠,好不容易到了睢州,又找不到林江,便在街头卖曲为生,常被人欺侮,幸得赵与相救,带她去了泾溪山,二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妇,赵与归顺朝廷,她便跟着他到北歧。
    往日种种,已如烟云飘散,如今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消息。
    “你呢?”金环问她,鱼奴故作轻松:“没什么,我很好,我还以为你,,,不过幸好!”说着鱼奴笑了:“金环,看到你好,我便放心!”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仆妇便跑着过来了:“夫人,小公子醒了。”
    鱼奴送了饭菜,便去找金环,见她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小儿,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我记得你走的时候,不是……”鱼奴问着,她离开梁州不是说有了身孕吗?
    “那孩子早没了,这孩子是我和相公的,我叫他小元宝,才过周岁。”金环说着:“林江,那都是过去了,小菱儿,你,还记恨我吗?”
    怎么会嫉恨,鱼奴热泪盈眶,不知她过了多少艰难的日子,自己有何颜面嫉恨她:“嫉恨啊,幸好你好好的,不然我要嫉恨死你?”
    擦了眼泪,收敛心情,两人去了席上。
    赵将军见儿子来了,高兴的张开大手,接过孩子,置于膝上:“金元宝,这是咱们绵宋的状元公,快瞧瞧!”
    小元宝咿咿呀呀,惹的席上诸人很是开怀。
    席上觥筹交错,高谈阔论,赵将军更觉与意随意气相投,便让意随给儿子取个名字。
    意随逗着孩子,看了眼鱼奴,沉吟道:“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宜之。”
    赵与抚须爽朗一笑:“好,赵宜之,好!”
    金环也笑:“宜之,来,娘亲抱。”
    鱼奴也在一旁逗他:“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宜之,小金元宝。”
    鱼奴一直笑着,上一次像这样的欢聚,是很久以前了,有他,有无一,许还,岚风,四公子,岚风还说,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知道他们都怎样了?还会不会想起自己?
    她神色中有丝丝艳羡,失落。歧地酒烈。一饮而下,烧的心中落寞渐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意随便喝多了,鱼奴扶着他回了勒邑府,天寒地冻的吹着,还没到勒邑府,意随便不省人事了。鱼奴将他放好,盖了被子,往火炉里加了木炭,不放心,便在屋里守着。
    意随忽然从床上坐起,很是难受的样子,鱼奴忙端了热茶过来,意随喝不下,只是摆手,他看着鱼奴,拉过她的手:“小鲜官。”说着又倒下,很是依恋的枕着鱼奴的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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