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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顾父望着一旁的松树, 像是沉入回忆当中, “当时我还小, 在亲戚家生活几年, 随后离开那里, 一个人独自打拼。后来遇见你们娘, 在月水村慢慢置办田地,盖起房舍。”
    见着吴氏还要继续问下去,顾母看了自己老头子一眼,“你们爹啊,之前可是县里的少爷,你再问下去,他可就要后悔了,如今成了种地的,差距多大啊!”
    顾父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少爷,你见过没有几两银子的少爷吗?你娘开玩笑的。种地多好啊,要不然你娘也不会嫁给我。”
    顾二郎噗嗤笑出声,“感情爹娘都瞒着我们,到底是儿子比不上媳妇,爹爹有什么事都不和我们说。”
    顾父顾母对视一眼,脱下鞋子扔过去,这个臭小子,打趣到爹娘头上了。
    顾二郎几步跑到前头,“大宝还在呢,爹娘,你们给我留点面子。”
    身后几人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一扫刚刚的感伤。
    春来槐花香,浓郁清香四处弥漫,白色槐花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树间,格外漂亮。
    顾二郎砍根竹子,去掉竹叶,在末梢绑了把镰刀,大家伙一起去割槐花。高处的就由他负责,低矮的地方,大宝大丫还有吴氏、苗氏几人摅下来,放在背篓里。
    顾母将新鲜的槐花去筋,用开水烫过;鸡蛋液加入面粉和控干的槐花,搅拌均匀;鸡蛋槐花液倒入加热的锅底,摊平,直到变成金黄色出锅。
    然后将蒿葱子洗净剁碎,配着鸡蛋在锅里炒,搅拌在面条里。
    桌上摆着槐花鸡蛋饼,金灿灿的,又香又软,碗中的是蒿葱鸡蛋面,香喷喷的。
    大伙肚子吃的圆鼓鼓,靠在椅背上懒得动弹。
    顾母懒洋洋开口,“还剩下好多槐花呢,接下来咱们吃槐花盒子、槐花炒鸡蛋、槐花包子。”
    二丫开心的点头,眼睛都笑弯了,“那我就要成个香娃娃喽。”
    时光匆匆,转眼间到了府试的日子。
    府试的基本流程和县试一样,主考官由知府主持,因此需要去府城参加考试,路程大概两天时间。
    因着大家对宛阳府不了解,就连郭父几人见多识广,也没去过那里。
    所幸郭父结交的临南县的一位老板,要去府城进货。大家决定跟着他一起出发,彼此有个照应。
    四月十五日是县试的日子,以防路上耽误时间,大家十日那天先去县里汇合,然后一起出发去宛阳府
    摇摇晃晃走了两日,晚上在驿站休息,十一日的下午,一群人终于来到府城。
    宛阳府城墙高大,人流络绎不绝,热闹繁华,高楼林立,道路宽阔干净,随处可见小摊店铺。
    就连府城外的村庄,一排排粉墙黛瓦,青石路面,看着比云阳镇还要富裕。
    进了城,一同随行的老板和他们分开,临走前介绍了几家可靠的客栈。
    顾父几人先去临近考场的一家客栈询问。最近很多人赶来参加府试,客栈早已爆满,接连询问几家,一件下房就要二百文左右,上房三百五十文,包餐另加一百文,相比临南县,价格翻了几番。
    郭父几人自是不差钱,他们定了上房。顾驰知道自己的家境,并未打肿脸充胖子。
    “爹,李老板还介绍了几家便宜的客栈,咱们去看看。”
    顾父有些犹豫,“便宜的离考场远,也不方便。”
    “到时候早起一刻钟就是了,爹,咱们去看看。”
    顾驰和郭父几人说明情况,驾着牛车重新出发,边走边看,最后找了一家客栈,看着还算干净。
    客栈距离考场大约四里地,中房只需二百文,和之前那家客栈的下房一个价钱。如果一日三餐包吃,就要另外加钱一百文。
    顾父交了钱,决定在这里住下,匆匆收拾好房间,吃过饭顾驰要来热水,洗去了灰尘和疲惫。
    除了府城里的路面是青石路,来往的官路铺着厚厚的土灰,避免马车牛车因石子和土块颠簸。两日下来,即使顾驰整日待在马车内,也不能幸免,身上、头发里藏着石粒和灰尘。
    顾父和顾驰二人洗漱完毕,早早上床休息。房间只有一张床,顾父多要了一床被子,所幸床板宽大,倒也不算拥挤。
    第二日一大早,顾父出去买了胡辣汤和小油条,还有一笼灌汤包。
    吃过饭之后,顾父打算和郭父几人交代一下自己如今的住址,顾驰也跟着他一道去。
    连续两日的赶路,身上总有些酸软,提不起劲儿,他出去运动一番,顺便考察一下考场路线,规划好时间。
    客栈里考生挺多,三五一群,或谈论文章,或交流府城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当然也有上了年纪的考生。
    顾驰年岁小,温润和善,倒也很是顺利的结识了几位学子,都是从不同县里赶来参加府试。
    大家交换了觉得有用的书籍资料,还打听了以往主考官的风格,分析重点难点,剩余的时间顾驰就在房中复习。
    顾父倒也没闲着,找了个搬运的活计,木匠打完家具,顾父驾着车送过去,一日也有五十文左右。果真地方越大,消费越多,钱也越好挣。
    搞笑的是,还有一些专门推销资料的,整日守在各个客栈外,打出的噱头就是某某秀才、某某举人押题密卷。顾驰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操作。
    “府城里除了在府学学习,有钱人家在家中也专门请夫子教学。但是自圣上下令,建议学子入书院学习,这些私塾的夫子日子不好过”,同桌的一位周学子开口解释,“因此他们想出一个法子,专职在晚上和书院放假时补习学子,赶在考试前出些所谓的模拟卷、押题卷,以此获利。”
    看着他们的架势,许是获利不少。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一份卷要不了几文钱,大家自然不愿意错过,万一真的提前押中试题,这就是赚到了。基本上来参加考试的学子,人手都有一套。
    周学子喝口茶,接着说起来,“不仅如此,赶在考试前一个月他们还会定期举行模拟考试,完全按照府试的流程,让学子提前体验,心里有个谱,不必太紧张。不过这一般针对在他们那里补习的学子,咱们没法参加。”
    顾驰了然点点头,府城和县里果真大不一样,挣钱的方式也更为多样。
    他自然掏钱买了一份,同时借了其他学子不同的密卷对比,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这些重点知识只要把书本吃透,参考往年的题目,自然能够归纳出来。
    顾驰心里有个想法,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暂且不提。
    除了繁忙的备考,平时大家的乐趣就是吹嘘自己或者小伙伴的成绩。因着来自不同的县城,今个他们又在讨论每个县的县案首,猜测谁能继续获得第一。
    宛阳府下面还有十一个县,临南县算的上人口多,但文风不盛。其中两个淅川县和北峡县则成绩不错,偶尔可以和府学相比。
    许是山水养人,那两个县里的学子极为出众,大部分人也一致认为府试案首会出自那里。
    有个学子看起来年岁不大,嘴上功夫麻溜,拿把扇子,面前摆着茶水,滔滔不绝的分析各个县案首的情况。
    顾驰听了几句,知人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淅川县案首如今十岁,三岁时开始启蒙,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据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北峡县案首十一岁,三岁会背千字文,五岁即可作诗;最后是临南县案首——顾驰,关于顾学子的消息不太多,八岁入学,中途生病休学,直到十岁时重新入学,随后每次考第一,更是一举获得县案首。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众多县案首中唯一一个出身农家。”
    那人打开扇子一摇,喝口茶,环视一周,“如今大家也了解了基本情况,觉得谁最有希望获得府试案首呢?”
    众说纷纭,“当然是府学学子”、“淅川县或者北峡县其中之一吧”、“爆冷出黑马也有可能”
    说书那人缓缓开口,“我倒是看好临南县顾学子,出身寒门,真正入学读书时间不过两载,就能一举考上第一名,此人必有两把刷子。”
    话音刚落,传来几声嗤笑,“依我看,绝无可能。”
    第30章 府试(二)
    “到他们这个水平, 拼的不是聪明, 而是积累和修养。顾学子这一点就比不过那些三岁启蒙、博学多才的考生!除非见鬼了,不然他绝无可能!”一个素白衣衫书生站起身, 面上有些不屑, “再说还有那些名门望族的后人,哪里就轮到他小小寒门学子考中第一名!”
    听到这儿, 其他人脸色一凝,是了, 还有这一茬。历来自有规定, 科举考试需回到祖籍参考。河省虽文风不盛,奈何基数大, 名门望族回来参考的不在少数,更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想到这儿, 大伙脸色越发不好, 也没了谈论的兴趣, 科举着实艰难,横亘在他们头顶上面, 不知有多少优秀的竞争者! 科举之途漫漫,任重道远啊!
    听到自己被提名, 顾驰承认那人说的不错, 自己的积累远远比不过旁人, 进入书院之后, 多亏王夫子定期给他书籍, 偶尔自己会买书, 花费大力气来扩大自己的视野。
    他自然爱读书,二三岁时拿着一本老黄历翻来覆去看个不停,虽然不认字,嘴里还叽里呱啦念叨着什么。他当然没有印象,都是顾母告诉自己的,因此顾母认为自己儿子学习好,从小就有征兆。
    无奈书籍实在太贵,一本书最起码一两银子,抵得上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即使顾驰爱书,也不会忽视自己的家境。不过等府试之后,不管成功与否,他的时间多起来,就可以抄书,边看书边挣钱,一举两得。
    四月十五日一大早,客栈房间亮了灯,今个就是府试的第一场。
    来到考场时,还未到考试时间,不能进去,各位考生齐聚于此,再加上一同陪考的父母,黑压压的人群一片。
    顾驰和顾父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在一旁吃些东西,等着贡院开门。
    府试基本流程与县试一样,但更为严格一些,作保的廪生增加一名,又多花几两银子。除此之外,考生进场也不能携带任何东西,笔墨纸砚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一天三顿饭食也由考场提供,可以说是完全封闭的三天。
    耳边不断传来各位家长对孩子的鼓励的话语,“儿子,别紧张,考不好也就是挨你老子一顿打,没事儿。”
    顾驰一笑,轻轻扭头一看,那个考生好似更紧张,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顾父盯着顾驰,刚喊了声儿子,顾驰冲着他开口,“爹,我不紧张,你别担心。”
    顾父哑然一笑,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事人一点也不紧张,至少面上看不出来,反倒是他这个当爹的,每次紧张的直发抖,不过要稳住,可不能被这小子看出来,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有人来到身边,顾驰一看,原来是郭策。两人虽未住在一个客栈,但之前郭策也找过他两次。
    郭策扭头看了一圈,拉了拉顾驰袖子,有些好笑开口,“老大,那个就是县试时口水滴在考卷上面的学子。”
    顾驰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几人离得不远,大约六尺远的距离,还可以听到那个学子和旁人的对话。
    那个学子微胖,在他旁边站着一位宝蓝长衫绣着祥云纹的男人人,头上束着玉簪,看来家里条件不错。
    只不过这个男人浮现无奈的神色,点着微胖学子的脑袋,“顾云天,你这次给我长点心,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县试排名倒数,如果不是重新誊写一遍,指不定成绩更好。如果这次没考过,就停了你的月例。”
    咦,他们也姓顾,倒是有缘,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微胖学子低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拿出油纸包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看到这儿,顾驰有些羡慕这位学子的好胃口。临近考试,又早早的起来等候,他没有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似是感受到有人注视自己,宝蓝长衫男人和啃着鸡腿的学子看过来,顾驰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着他们大方一笑。
    年轻学子晃晃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这孩子,还挺皮!中年男人倒是一怔,多看了顾驰两眼,心里嘀咕,这个小孩和三弟年轻时的样子一样,会是三弟的孩子吗?
    快到卯时,诸位学子自觉排好队伍,参加府试的人数明显比县试多上许多,大约一千八百名,密密麻麻排成三十排,等待着进考场的时刻。
    在书院时,王夫子专门总结过每次考试录取比例。以前读书的人不多,府试只录取五十名学子。文正帝继任以后,颁布各项读书政策,读书的学子一下子激增,相应的录取名额也翻了一倍,统共录取前一百名。不过即使多了一些,但竞争仍然很激烈。
    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数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鱼贯入场,在四名执灯衙役的带领下,分别进入四个考场,又在门口再次接受衙役的搜身检查,方才进入考场。
    这次检查与县试相比更为严格,一旁的衙役把顾驰身上的长衫翻来覆去检查,就这还不放心,全身搜查一遍,方才结束。所幸进入四月中旬,天色已经暖和,如果是在秋冬季节,这么一小会儿也可能引发风寒。
    即便检查流程更加严格,互结和具结都增加一人,甚至不能携带考篮,但是每年还是有一些作弊的学子,在胳膊大腿上面写上文字,或者在衣衫内里和鞋垫下面夹杂小抄,手段层出不穷。
    但负责检查的衙役明显经验更为丰富,他们什么人没见过,有问题的学子绝不会放过一个。
    这不顾驰检查过后,正在一旁穿衣衫,就看到某位学子被架出去。看着他凄惨的哀求和威武站立的衙役,大家都不敢存侥幸之心。
    这事一出,有好几位学子偷偷离开队伍,回到马车里,估计是处理自己衣衫里的纸条。
    顾驰摇摇头,不再看他们,进入考棚里的前一刻,扭头找寻顾父的身影,冲他摆摆手,按照考引寻到自己位子。
    这次他的座位与县试不同,他要和其他县案首坐在第一排,正对着知府等考官。名次越好,越要经历更严格的考验。
    十多位案首基本已经落座,顾驰打量几眼,当然不止他,大家都在互相观察对方。
    基本上都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也有个别看起来要大几岁,但总体还是十一二的少年。
    顾驰暗暗心惊,他研究过前朝和本朝县案首的年龄和籍贯,以往案首虽仍以年轻学子为主,但也有那么三四个上了年纪的考生。
    而自从朝廷大力提倡读书,学子的年龄更加年轻化,真才实学的学子冒出头,这也侧面反应了科考的竞争更大,更新换代更快,想要在这么多优秀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也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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