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景象大异往常,店里坐满大学生模样的顾客,阿顺的摊位前人群接龙,众多学生立在街沿上人手一份炒牛河,吃得不亦乐乎,火爆景象已成奇观。
“爽姐,他们都是我的大学同学!”
阿顺兴奋地舞锅弄灶,脸上洋溢洪爽未曾见过的欢笑。
她惊奇四顾,忽被冷阳拍住肩膀。
“我昨天没告诉你就是想在今天给你个惊喜。阿顺的大学同学听说他在这里摆摊为妈妈筹钱,自发组织全系同学过来照顾生意,还准备做全校总动员,让榕医大的学生常来吃他炒的牛河。”
榕医大几万学生,每天来50个都能创造相当可观的业绩,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洪爽到阿顺身边道喜,一个少女骑着自行车赶来,卸下篮子里的塑料袋向阿顺笑嚷:“方老板,河粉买回来了!”
洪爽认出她,忙问阿顺:“那是乔丽吧,她也来帮你了?”
阿顺羞涩甜笑:“她说无论如何都会等我,让我对自己和她保持信心,以后有空就会过来帮我打杂。爽姐,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肯帮我,多亏你和阳哥带给我好运。”
洪爽含笑摸摸他的后脑勺:“是你平时学习刻苦,人缘好,又用孝心打动了别人,才能获得这么多帮助。老话说得好,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你这么努力,你妈妈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正说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压近,领头的是个北方口音的男学生,挤到店门口向人群欢叫:“各位同学们,这些都是我在榕外的老乡,特地过来品尝阿顺的干炒牛河,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欢声响彻半条街,那男生从队伍里拉出一个女生向阿顺引见:“我这位老乡的男朋友是榕外的学生会会长,很吃得开。回头也在榕外帮你做动员,包你客源不断,生意兴隆。”
一旁吃牛河的同学插话:“阿顺的牛河很好吃,不用动员,多做宣传就会有人来了。”
附和者众,都说只凭这份美味他们就心甘情愿掏钱。
阿顺难为情,指着洪爽说:“我以前手艺没这么好,全靠爽姐指点,这摊位也是她和阳哥帮我找的。他们还借钱给我妈妈治病,都是雷锋式的大好人。”
一个促狭的男生大声揭发:“我知道,她是牛河新娘嘛,前天在网上看到过她炒牛河征婚的事迹,原来当时是在帮你摆摊啊。”
又问洪爽:“大姐你看起来不像35岁,怎么保养的?说出来我回去教我老妈。”
阿顺气恼警告:“爽姐才26岁,大嘴林你再胡说八道冒犯我的恩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洪爽不想现场闹出不快,忙劝住他。
冷阳淡定吐槽那大嘴林:“随便想想也知道,这么正点的女人怎么可能到了35岁还单身?要不是她太挑剔,25岁前就被人抢购了。”
人们訇然大笑,几个机灵的学生为缓和气氛带头造势:“阳哥爽姐大好人,助人为乐活雷锋!阳哥爽姐大好人,助人为乐活雷锋!”
连喊数次其余人跟上节奏,一边拍手一边欢呼。
洪爽被热烈气氛烤红面颊,料想这群人已把她和冷阳当成了情侣,赶紧又急又臊地将珍姐拉到店外,向众人介绍:“这是甜品店的老板珍姐,多亏她收留阿顺才让他有了固定的地点摆摊,你们也该感谢她。”
新一波赞扬冲散了她的尴尬,珍姐凑到她耳旁笑言:“洪小姐,小冷这个办法真好啊,这几天我的生意好了很多,现在有这么多学生来,以后更不愁没顾客了。小冷太聪明了,嫁给这种老公,你这辈子有福了。”
她来不及否定,发现洪万好从人堆里挤进来,笑意常驻的脸冷冷清清,好像不太高兴。
她知道网上流传的“牛河新娘”照已令长辈们蒙羞,怀疑会受父亲责备,像桑拿房里淋冰桶,绷紧了全身每一寸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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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牛河新娘”了,往后熟人们少不得议论。钱越传越少,话越传越多,编出谣言讽刺挖苦,最丢脸的还是家里的长辈。
洪爽乖巧赔笑,向洪万和保证再不出来做小摊贩。
“老豆,我来帮阿顺的忙,你都看到了,他已经摸到路子,以后不用我过来了。”
父亲从没凶过她,可她每次犯错都怕面对他,觉得他失望难过的表情胜过任何责罚。
冷阳见她像拼装错误的人偶,手脚都显得别捏,替她向洪万好打圆场:“好叔,这些都是阿顺的同学,专程从榕医大赶来支持他的,多亏爽姐肯带头帮阿顺,才带动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支援,她真的善良又能干,绿皮萝卜心里美啊。”
阿顺也暂停劳作到洪万好跟前深鞠躬:“好叔,这次真要感谢爽姐,本来我们全家都绝望了,多亏她和阳哥搭救。我妈妈还让我和哥这两天收工后去你家正式道谢呢。”
洪万好扶起他,笑道:“阿顺你很能干,你妈妈有你和阿辉这两个好儿子已经算命好了。我今天也是来帮忙的,刚才看你炒的牛河很不错,但还能做到更好。”
他说完亲自上灶,洪爽忙让阿顺脱下围裙为他系上,小声问:“老豆,你不生我气啦?”
洪万好温言道:“傻女,你在做好事老豆怎么会怪你呢?帮人是想让良心舒畅,又不是图面子有光,被人笑话几句没什么。”
他的慈父形象从未崩塌,同样保持水准的还有高超厨艺,出招便不同凡响。
“你刚开始做怕掌握不好火候粘锅,就在每份河粉里加四分之一个鸡蛋拌匀,这就能防止粘锅了。油一定别放多,味道一腻就体现不出这道菜干爽的口感了。另外我们岭南人做菜喜欢生葱熟蒜,半死韭黄,韭黄半生不熟的时候是最香的,所以炒牛河,葱和韭黄要最后下锅。”
首先吃到洪万好炒制成品的学生连蹦带跳叫好:“大叔,你是专业厨师吗?这牛河比我在五星级饭店吃到的还好吃啊!”
冷阳抢先向众人高声宣告:“好叔以前是福满堂正宗传人,岭南厨王冷长生的嫡传弟子,一般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都没他厉害呢。他已经隐退二十多年了,今天能尝到他亲手炒的菜算你们走运啊。”
福满堂名动天下,光环加身,洪万好顿受追捧,已经吃饱的人也重新排队以求品尝厨王高足的手艺。
洪万好隐姓埋名多年,不理解冷阳的高调,低声问:“阳仔,你怎么突然说我是福满堂的人?传出去怎么办?”
冷阳意气洋洋:“好叔,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就是想让他们到处传播,让外面人知道我外公有你这么一位爱徒。以后你有空常来,多赚点知名度,等到我开店时才好帮我壮大声势。”
洪万好听他算计到这层,夸他机灵,欣然卖力大干三小时,刚进货的25斤河粉销售一空。有家住本地的学生还把爱吃干炒牛河的父母领来尝鲜,造成供不应求的热闹场面。
晚上8点半小摊收工,阿顺清点账目,当天总营业额破5000元,真是难以想象的大丰收,洪爽等人替他高兴,累到腰酸背痛也值了。
白天太忙碌,深夜神经依然兴奋,洪爽起床到天台吹风,见冷家姐弟也在。
“我姐姐煮了绿豆沙,过来喝一碗啊。”
接到冷阳邀请,洪爽翻越铁丝网。冷欣宜起身让出小板凳,被弟弟按住。
“女士优先嘛,我站着好了。”
他将小板凳推到洪爽跟前,洪爽拒绝:“你刚坐过烫死了,我蹲着就行了。”
她当真端着碗蹲下了,一点不难为情。
冷欣宜忍不住偷笑,冷阳打趣:“爽姐,你是陕北人吗?”
“什么?”
“听说那边的人就爱蹲着吃饭。话说回来,现在的厕所也很少有蹲式的了。”
“你好恶心!”
洪爽窘怒,站起来一掌推倒他,冷欣宜掩口直笑,碗也端不稳了。
冷阳起身向洪爽称谢:“还是爽姐有办法,我姐姐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怎么逗她都没用,你一来她就笑得这么开心。”
洪爽连忙问候冷欣宜,冷欣宜摇摇头,比手语说:“我心情很好,是他多心了。”
洪爽已能看懂这类简单的手势,质问冷阳:“是不是你惹冷姐姐不高兴,所以心虚啊?”
“你看我天天惹你都没心虚,对姐姐就更不会了。”
冷阳很确定姐姐近日有心事,有如冬季的黄山,常被愁云惨雾笼罩。他想帮助她,却又不能强迫她吐露真情,只好默默观察。
入秋的花脚蚊咬人极狠,三人里洪爽的血最美味,不到一分钟胳膊腿脚起了几个包,痒得她四处乱抓。
冷欣宜下楼去取蚊香和止痒露,冷阳先用指甲帮她在大包上各按了一个十字,说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帮他们止痒。
“欸,你有没有发现带指甲印的包看起来很像叉烧包?”
“是有点像,你真喜欢做菜啊,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不过我听说在岭南叫人叉烧包就是骂人白痴。”
“……你嘴巴真毒,什么都能联想到骂人。”
看她依然笑盈盈的,冷阳揶揄:“平常这种时候你早就狠狠怼我了,今天这么大度,心情很好啊?”
“是啊,白天看到那些学生吃我们做的牛河吃得那么香,我真的好开心啊。能用一件简单的东西让人们交流感情,促进包容、关爱和理解,这就是美食最大的魅力吧。”
社会日新月异,城市生活好像播放器的倍速状态,到处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可今天的珍记甜品店仿佛人世间的剪辑版,只展现人性的真善美。
回味那一幕幕真情流露的画面,洪爽为自己的爱好自豪,烹饪不仅能满足人的胃口,还能治愈人的心灵,是爱与和谐最单纯美好的载体。
冷阳觉得她像一只憧憬天空的小鸟,柔声道:“你这么爱做菜,干脆去跟好叔说,让他批准你改行吧。好叔很疼你,我想他会理解的。”
洪爽扭头看着他,眼神认真:“我现在真有这种打算,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是父女,他是你最信任的人,你有理想就该首先向他需求支持。我知道你很爱好叔,今天他到店里,你起初吓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摆,就是怕他看你的小贩模样会生气嘛。但你要想想你已经是大人了,有自主权。你的人生也不可能永远和父母的人生交织在一起,有梦就去追,我想他们也不希望绑着你,干涉你的自由。”
有他当啦啦队,洪爽动力增长,决定这几天就找机会向父亲提申请。
他俩聊了半晌方见冷欣宜回转,冷阳不免过问,见她答复在楼下回朋友信息,追问:“这么晚了是谁啊?”
“同事。”
“你同事真不懂事,都12点了也不怕打扰别人休息。”
洪爽看出冷欣宜有些不耐,替她教训:“你管太宽了吧,刚刚还说家人不能相互干涉自由,结果自己也这样。”
“我关心她嘛。”
“过度关心就是干涉自由。”
冷欣宜让二人别吵,为他们剥刚带来的番荔枝,心就像这多籽的果实深藏着许多秘密。
刚才与她通信的人是姜承望,交往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与罪恶感作战,明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不以为苦,还由于更接近姜开源的无耻,强化了为母报仇的使命感。
那渣男不止背信弃义,还是文过饰非的骗子。
一次她故意诱导姜承望谈起彼此的家庭,谎称她的父母非常恩爱,父亲是个少有的顾家好男人,深爱妻子,也很疼她和冷阳,就因为对家人太体贴温柔,去世多年后母亲仍舍不得再婚。并说自己至今仍很想念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好爸爸才能培养出好女儿,姜承望深信不疑,也对这位亡父满怀敬意,说起自家双亲不由得面含愧色。
“你知道我父母当年都离过婚,妈妈这边的情况你可能都从爽姐那边了解过了。爸爸那边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前任太太在离婚后去美国投奔亲戚,不久就在那边组建了新家庭。”
冷欣宜稳住心潮,问他:“这些事是你家里人告诉你的?”
姜承望点头:“爸爸妈妈还有嫲嫲很少跟我和妹妹聊过去,但以前都提过这事。爸爸应该还和前妻有联系,说她嫁了个富商,在南加利福尼亚定居,又生了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平静幸福。我不知道爸爸的真实想法,但他说起这些事时很高兴,就算过去有矛盾,大概也早已放下了,是真心希望对方生活顺利吧。”
冷欣宜的心田好似腐烂的淤泥爬出一条条丑恶的虫子,姜开源没有丝毫悔意,还捏造假话美化罪孽,他能误导姜承望也定会欺瞒其他人,她必须当众揭穿他的骗局。
“冷姐姐,你在想什么啊?”
洪爽在她跟前挥挥手,提醒她走神了。
冷阳有了之前的教训,不再当着她追问姐姐,玩笑道:“你剥太慢了,爽姐馋得口水都快滴到膝盖上了。”
“谁流口水了,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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