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寿星今天过八十寿诞,因此即使身为他最小的女婿,此人看起来也已年近不惑,他笑着走过来向寿星拜寿的时候,眼角微微显现出鱼尾纹。
但是男人如酒,不到一定的年限,那种醇香厚重的味道无法酝酿出来,此人显然正处于鼎盛年代,不管是事业还是风采,因此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魅力波及之处,男女老少均被猎杀,无一幸免。
刚才唱歌的女童见到来者,高兴地挣脱寿星的怀抱,鱼雷般射向此人,被他高高抱起,咯咯笑着叫“爸爸”。
朱乐此时才回神,想起叶铭磊刚才的揶揄,忍不住白他一眼,她就算好色,也不至于没品,这等有家室的男人,再有十个她也仅限于远观,更何况,她已经有大董,也算有主了。
叶铭磊则开始无视她,等那人放女儿下地,立刻上前问候。
被叶铭磊称之为栗先生的那人态度十分和蔼,但不能近看,近距离观察,会发现这人眼神过于锐利,似能看透人心,绝对不是可亲可近的人,等得知那人的身份之后,朱乐顿时觉得可以理解了。
身处他那样的位置,能做到表面平易近人已属难得。朱乐也立刻明白叶铭磊今晚来祝寿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眼前的这位栗先生,才是掌握他们这一众奸商命脉之所在的人。
栗先生的女儿看起来很乖,牵着爸爸的手一声不吭地看他和别人寒喧应酬,自己觉得无聊,就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到处打量,看到朱乐的时候目光停顿了下来。
叶铭磊过河拆桥,朱乐自然也是无聊,忍不住开始用眼神和那女孩交流,女儿像父亲,小女孩自然也很漂亮,看起来大概五六岁,乖乖的样子很惹人怜爱,只是没见着她妈妈,不知寿星的小女儿又是何等出色的人物。
小女孩受到她的眼神鼓励,竟然从爸爸身边走向她,而栗先生因为又要迎接新的一波寒喧而无暇它故,考虑到反正是自家院子,且警卫森严,也就放她去玩。
“你刚才唱的祝酒词真好听,是谁教给你的?”朱乐小时候也经常被人围着问话,一般上来就是“你好可爱呀”,“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了”之类的问题,答多了就烦了,这些问题她们明明早知道答案,属于没话找话。而且按照自己的理解,她小时候一点也不可爱,就算长得可爱,也不是她的功劳,那样的夸奖毫无意义。
也因此,面对这个小女孩,朱乐一上来就问实质性的问题,以己推人,她知道小孩子也是有思想的。
“是李老师”,女孩看向朱乐的表情还带些怯意,不过不是胆怯,而是羞怯,被朱乐夸奖的有些害羞,她继续说道:“可是姑姑说外公肯定更喜欢明明的画。”
明明肯定是那个男孩了,小姑娘不太自信哦,朱乐立刻给她打气:“怎么会,明明的画没有你外公画的好,可是你的歌声肯定比外公好听。”八十岁的老寿星,还能否唱歌都是未知。
小女孩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立刻高兴起来,露出和她父亲极为相似,却明显更加真诚的笑容。
“姐姐,你喜欢唱歌还是画画?”这女孩应该是比较活泼的。
对于她的那声姐姐,朱乐小小旋晕了一下,心想这孩子家教可真好,立刻用同样欢快的语调回答她:“唱歌呢,姐姐也喜欢,但嗓子不好,没你唱得好听,所以姐姐就决定更喜欢画画了。”尽管面对的是孩子,朱乐也不愿意欺骗她,但同样的事实,换个角度说就不一样。
果然,女孩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感兴趣地问:“那姐姐和明明谁画的更好?”看来明明是她经常比较的对象,自己比不过他,找到别人比他强,也是很值得开心的。
朱乐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女孩忽然眼珠一转,跟她说了声一会儿见,就独自跑开了。朱乐没了说话的人,就独自回到座位上吃东西,想不到很快那女孩又跑回来,旁边还跟着个保姆样的女人,手里拿着笔墨颜料之类的向她走来。
朱乐有些错愕,这孩子,可真是较真呀。
“姐姐,你给我画一副画好不好?省得明明总在我面前炫耀,姐姐画的肯定比他好。”女孩对她倒是满怀信心。
朱乐有些哭笑不得了,即使她画的比一个小学生好,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可是看着女孩那满怀期望的眼睛,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她这边考虑的功夫,小女孩已经指挥保姆收拾出一块地方,朱乐骑虎难下,只得接过纸笔。她善画山水人物,可今天时间空间都不允许,要是画的太抽象,泼墨泼彩之类的,小女孩未必领情。
看着女孩焦急的神色,朱乐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开始动笔,凭着扎实的基本功和绝佳的记忆力,将刚才寿星搂着两个孩子的情形,用白描的手法还原到了纸上。
中国画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像西洋油画那样纤毫毕现,可是朱乐笔下的祖孙三人,形似,神更似,小女孩立刻拍手道:“我知道,你画的是外公、明明和我。”接着又看了朱乐一眼:“嗯,比明明画的像多了。”后面这句有安慰朱乐的意味。
朱乐听出她的潜台词,这孩子虽然对她不能画的更略微失望,但不直说,并且不任性,知道给人留面子,已经是少见的乖巧,可见家长的教育实在成功。
朱乐自然也不会跟她解释国画就是这样,肯定不能像照片那么像。能打发掉无聊时光,兼博得小女孩一乐,已经算值得。
“姐姐,还有字呢,你还没写字呢。”小女孩煞有介事。
朱乐笑了笑,问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珠珠,我叫珠珠。”
朱乐失笑,看来还真是有缘,立刻下笔:赠珠珠,友小朱题。末了还摸出包里随身携带的印章,盖上自己自己大印——一副大作就此完成。
“珠珠,你又缠人了?”柔和的声音里透出严厉,将玩得开心的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珠珠,立刻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父亲,解释道:“我没有缠人,只是想让姐姐帮我画画。”
朱乐有些尴尬,也帮着说:“珠珠很乖,我们在一起玩。”
栗先生看了眼女儿手中的画作,脸上现出讶色,问道:“朱小姐全名如何称呼,师从哪位?”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朱乐这幅画虽然看似简单粗糙,但出手不凡,隐现名家风采,栗先生家学渊源,业内不利索,居然还唱歌,唱得真难听!”
朱乐一听就不高兴了,她最烦别人说女孩子是“小胖猪”,不知道有婴儿肥呀,而且珠珠比起她小时候,可真不算胖,珠珠那么有礼貌,这孩子跟她不是姑表就是姨表兄妹,也算出自一家,怎么家教差这么多?
但是看看珠珠却没有生气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心知是被他们欺负惯了的,立刻就想打抱不平,看到那个九连环,笑道:“珠珠你看哥哥那么为难,好孩子应该互相帮助,你去帮他解开好不好?”
明明一听立刻炸了:“你开玩笑吧,这小笨猪哪会这个,她除了吃就会睡,切!”说完又做了个鬼脸。
朱乐却继续道:“珠珠,你去帮他!证明我们不是小笨猪。”
珠珠还是不动,看着朱乐,眼睛一眨不眨,朱乐也是一动不动,用眼神鼓励她,对那两个男孩子的叫嚣完全不予理会,很久之后珠珠终于转过头去,向大些的孩子伸出手:“给我!”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珠珠,然后便和明明一起抱起胳膊等着看好戏,这个东西很多大人都解不开,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声明:“小笨猪有本事你自己解,别人帮忙不算。”
珠珠手抖了一下,险些失手丢了九连环,朱乐赶紧来到她对面,先对那两个男孩说:“你们放心,珠珠很聪明,我保证既不动手也不动口。”
朱乐说对了一点,珠珠是很聪明,她严格遵守承诺,只是蹲下来看着珠珠的眼睛,然后随意地看向九连环的一点,珠珠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动手去做,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环就解开了。
那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可是朱乐就在他们眼皮子低下,确实没动手动口指点,虽然觉得肯定有问题,但一时也无话可说。
朱乐得意了:“看吧,珠珠多聪明呀,以后可不能随便给我们取外号了,你们是哥哥,应该爱护妹妹才对。”
两个男孩子讪讪的,这时那个明明忽然又开口:“爷爷说我们是书香门第,珠珠什么都不会,我才不要她当妹妹。”
朱乐惊奇了,这是什么鬼理论,且不说他家到底算书香门第还是政客世家,难道妹妹不会琴棋书画就不是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