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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那就不错了,”戴圣言道,“当年我外放江州,恰巧碰见迦楼罗行刺江州王。我自不量力,剑挑迦楼罗。迦楼罗一招败我,说若我为其子取名,便不伤我性命,随我如何画像通缉。我见其刀名为横波,便想起一首诗来:势横绿野苍茫外,影落横波潋滟间。”
    夏侯潋呆了呆,这首诗是他为数不多会背的诗之一,因为他娘跟他说他的名字就是从里面取的。他还觉得他娘看起来只会舞刀弄枪,原来肚子里特有墨水,一时间对他娘刮目相看,想不到是戴先生给他取的。
    戴圣言接着道:“小潋这孩子,我也见过的。惊澜还在谢家的时候,小潋随他一同拜我为师。这孩子质性纯真,率性大胆,颇有侠士之风。可惜造化弄人,多年后,我听闻伽蓝无名鬼轶事,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万没有想到,这个刺客就是当年的小潋啊。”
    夏侯潋一愣,微微低下头。戴先生心思剔透,光凭方才段九的三言两语,便猜到他的身份了,还明白要替他瞒着。他握了握拳,没有吭声。
    沈玦蹙起眉,没闹明白戴先生为何在这时候说这些。
    段九摇头叹道:“想不到先生还见过夏侯潋,不过,他早已叛逃伽蓝,不知所踪。伽蓝追查许久,都未有所得。”
    “当年我授课传书,小潋顽皮,常溜课偷玩,我未尝严以训诫,他铸下如此大错,我也要担责啊。”戴圣言轻轻一叹,“段先生,你可知‘势横绿野苍茫外,影落横波潋滟间’下一句是何?”
    段九答道:“不知道。”
    “‘迢第寒山无根处,风霜载途见禅关’,”戴圣言眉目低垂,目光温和如水,“芸芸众生,何人不苦?我戴圣言,幼年丧父,穷冬烈风,行数里求学,中年丧妻,仕途不顺,外放江州,晚年丧子,茕茕孑立,孤对寒灯。可是我有我的禅,虽苦厄满途,亦顶天立地,回首不悔。惊澜,”他顿了顿,仿佛喊了声“小潋”,“你们的禅,在哪里?”
    这个问题太大太重,沈玦和夏侯潋都回答不出来,喉咙好像被箍上了一道生锈的铁环,说不出话。戴圣言望着两个青年,道:“为师从不惧生为冷蝉,长埋地下,而惧终身行于暗夜,不见天日。若此生得见天光,死,又能如何?”
    段九冷冷一蹙眉,道:“先生说得够多了。厂公,你可考虑好了?”
    “不多不多,”戴圣言温吞地笑了笑,“还剩最后一件事没说。当年自从败给迦楼罗,我很注意锻炼身体,还学了一些奇淫巧技。比如说……”他把手从背后伸出来,“自解绳结。”
    段九蓦然一惊,沈玦和夏侯潋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想要跑过去。
    段九高喝一声:“乾达婆!”
    戴圣言无言地笑了笑,垂老的眸子里盛满了清光,是沈玦和夏侯潋从未见过的清澈。他猛地一转身,双手死死攥住乾达婆拉着牵机丝的手,没人能想到这样一个垂暮的老人有这样惊人的速度,在乾达婆反应过来之前,老人用力往后一仰,锋利的牵机丝没入老人脖颈的皮肉,从另一侧穿出,老人的头颅随之脱离,从那具枯槁的身躯上滚落下来。鲜血呼啦啦地飞溅出去,淋了乾达婆满头满脸。
    时间仿佛变慢了,沈玦眼睁睁地看着戴先生的头颅落入空中,滚在地上,发冠掉在地上,白苍苍的发丝散开,在月光下出奇的亮。
    那一刻世界好像失去了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觉到无比深邃的悲意在他胸中翻涌,像滔天的潮水,几乎要把他淹没。可他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颗渐渐冰冷下去的头颅,月光覆在上面,犹如霜雪风尘。
    死了一般的沉寂之中,段九的第二次厉喝响起:“乾达婆!”
    刺客一跃而起,刀刃撕开风声的呼啸恍若厉鬼呼号。夏侯潋上前一步挡在沈玦身前,微微下蹲,他的眼前,利刃迎面而来!
    夏侯潋拔刀出鞘。
    雁翎刀擦过刺客的兵刃,划出凄冷如月的圆弧,然后迅疾无匹地斩下,无比迅猛的速度配合刁钻的角度,雁翎刀的斩击犹如劈山斩海,刺客的兵刃瞬间断成两截。
    倭刀·拔刀术。
    乾达婆想要回撤,然而已经来不及,一柄黑刀擦着夏侯潋腰侧伸出,刺进了他的腹部。鲜血顺着血槽淅淅沥沥流出来,乾达婆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黑刀刀身上的铭文,“静铁……”
    沈玦面无表情地把刀送得更近,刀撕裂血肉的声音粘腻又血腥,乾达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面具跌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白瓷面具在地上清脆了响了一声,碎成两瓣。刀刃相接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远处的战争应声而起,火铳的声音响如洪雷。竹林间猛地出现星子般的火光,迅速地向沈玦这边逼近,那是埋伏在竹林外的神机营军队。
    老人的无头身躯倒在枯败的草丛里,鲜血浸入冰冷的泥土。
    段九已经没入了黑暗,他的声音顺着风遥遥地传过来。
    “厂公,后会有期。”
    第100章 穷途当哭
    雪无声地落,地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子,一个又一个前来吊丧的官员从沈玦身边经过,厚实的皂靴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戴先生家的厅堂太小,吊唁的官员只能在灵前插上一炷香,又匆匆退出去。但没有人敢逗留在堂前的院子里,因为沈玦跪在那里。
    白雪落了他满头满肩,好像一夜之间鬓发皆白。他的周围似乎有冰冷的海潮在寂静地涌动,把他和旁人彻彻底底地隔绝开来,没有人敢靠近,甚至忘记了道一句“厂公节哀”。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沈玦这个模样,他好像一直都高高在上,眼波轻扫间便见刀光剑影,烽火粲然。可是这一刻大家突然间发现,他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和自家的孩子一个年纪。
    现在他的先生死了,这世间,终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慈祥又严厉地唤他一声:“惊澜”。
    夏侯潋带着番子四处搜查,京城里各处地窖、**都翻了一遍,他甚至抄了两家背景不明的赌坊和妓院,就差把京师的地砖一片一片地翻过来,仍是没有找到唐十七,也没有刺客。那个有时候怂有时候又有点猥琐的男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连一片衣角都没有剩下。夏侯潋心里惴惴不安,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沈玦还在戴先生家跪着,可他不能去陪他。夏侯潋觉得胸腑中像烧着炭,烤着他的心。
    雪还在下,派出去的番子一队一队地回来,禀告他一无所获。今天雪大,大街上人不多,翻到的簸箕在地上滚,空荡荡的摊子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什。有乞丐在翻东拣西,期望可以找到一点儿吃的。夏侯潋心里忽然茫然起来,伽蓝好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他像是在做一场没有因由的梦,伽蓝的厮杀都只发生在梦里,否则为什么天一亮,刺客就随着月光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侯潋跑了很久,从早到晚。天渐渐暗了,夕阳从远山后面升起来,薄薄的一片红,像穷苦人家剪得褪了颜色的窗纸,糊在天尽头,雨水一冲就能掉下来。街上人更少了,天气冷,贩夫走卒生意惨淡,清瘦的影子落在雪地上,一道一道,都是孤苦伶仃的模样。
    “发财了,发财了!”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单衣,领口微敞,露出惨白的胸膛。
    夏侯潋止住了步子,番子们停在他身后,默默看着那个男人。
    一个老妇人撑着拐杖从胡同里走出来,艰难地拉着那个男人,“儿啊,儿啊,快跟娘回家吧!”
    “好多金子,好多金子,我要捡金子!哈哈哈,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我发财了!”男人疯了一般把地上的雪兜进怀里,雪粒子装满了衣襟,他竟然也不觉得冷。
    “儿啊,跟娘回家吧!天爷啊,怎么会这样啊!”老妇人拽着男人的手,老泪纵横。
    有番子低声道:“是极乐果。那家伙服了极乐果,魔怔了。”
    夏侯潋微微皱起眉。虽然大力排查入京的货物,但是仍会有漏网之鱼。有的外地商贩为了夹带极乐果入城,不惜在身上割一道口子,把药丸缝进伤口。还有的干脆把药藏在腌臜之处,夹带进城。若非有人因此伤了身子,横死家中,仵作尸检发现端倪,他们还不知道竟有这种法子。
    夏侯潋叹了口气,道:“来人,把他带回他家去,绑起来,别让他再乱跑。”
    “是。”
    沈玦还跪着。
    斜阳覆盖了满身,身上的雪化了一茬又一茬,然后落上新的雪,冰冷慢慢渗进身体,沈玦的身体冷而木,像是石化了,浑身上下,连指尖都变成冰冷的石头。吊唁的人终于走光了,也不再有新的人来了,偌大的厅堂和小院,终于只剩下他和躺在黑色棺木里的先生。
    他的思绪忽然变得很轻,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小时候的事,一会儿是戴先生一边烧着炭炉一边在望青阁给他和夏侯潋授课,一会儿又是夏侯潋逃课,他一个人硬着头皮听戴先生讲手臂上长出人脸的鬼故事。
    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他默然望着前方的雪地,远远的,隔着一层淡淡的斜阳,他看见那个枯瘦的老人摇头晃脑,底下的少年执笔沉思。
    “惊澜师兄。”
    他抬起头,戴先生的童子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跟前。这个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泪痕未干,他或许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悲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被打得措手不及,但终究要像当年的谢惊澜一样,义无反顾地坚强长大。
    他手里捧着几册书卷,卷卷都用油纸包的扎扎实实。他在沈玦面前跪下来,将书卷递给沈玦。
    “这是先生的遗稿,是先生一生的心血。先生还没有来得及裁削付梓,我想,他肯定愿意把它们交给你,你来完成。”
    沈玦低下头,望着手里层叠的书稿,书稿很沉,压在手肘上,像是千斤巨石。
    他涩声道:“我配不上这些书稿,你交给其他人吧。”
    “师兄,”童子把书卷压在沈玦手里,吸了吸鼻子,道,“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知道你还活着,先生特别高兴。你知道么,在庐陵的时候先生的身子就已经不大好了,生一场病,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好。到了京城之后,又因为舟车劳顿,总是半夜里起来咳嗽,吃饭也只能吃一点点。可是自从知道你还活着,先生吃饭能吃大半碗了,有时候还常常溜达去书肆,找几本书回来看。偶尔听见街坊在谈论你的事情,先生就走不动道。”
    沈玦垂下头,慢慢握紧书卷。
    “上回三司会审,先生突然晕倒,后来太医出来,我听见他们说先生虽然身子虚弱,但还没到晕的地步。你说你要见先生,我进去请示,我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在翻你小时候写的试帖诗。”童子深深地看着沈玦,“师兄,先生是装晕的,他不想审你,不想送你去死。先生一生为公,无愧于任何人。可他也存着私心,这私心,是为你。”
    童子从地上爬起来,对沈玦作了一个长揖,“遗稿交于师兄,先生遗愿已了。师兄,珍重。”
    心里的悲痛海潮一般汹涌上来,将他完全淹没,仿佛没顶之灾。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滴在手肘间的书卷上,印出斑驳的点子。他深深地伏下身子,额头磕在冰冷的雪地上,呜咽声溢出喉咙,渐渐无法压抑,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双手把他拉起来,脑袋被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听见夏侯潋低低的声音,“抱歉来晚了,少爷。”
    夏侯潋温热的气息笼罩了他,鬓发间的雪花被拂落,他的身子重新感觉到了温暖。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夏侯潋的衣襟,眼泪渗进夏侯潋的衣领。夏侯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这样抱着他。
    沈玦慢慢平静下来,夏侯潋带他回了家。他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又大悲大恸,一回府就发起了烧。沈问行说他一天颗粒未进,夏侯潋强行喂他喝粥吃药,一直照顾到半夜三更。底下人都累得人仰马翻,夏侯潋让他们去歇息了,只留下沈问行并两个小太监在外间守着。
    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幽幽的烛火照亮一小方天地,沈玦的拔步床就在那一块儿亮处里面,隐隐看见帐子里面一个伶仃的影子。夏侯潋撩开帐子,靠着床柱子坐着,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又伸进棉被里摸他的四肢,也不烫了,就是衣裳汗湿了,得换新的,免得又着凉。
    夏侯潋找来干净寝衣,钻进床帏,把帐子合拢,不让冷风蹿进来。仔细看了看沈玦,他还闭着眼,眉间无意识地蹙着,原先那么好看一人儿,病得脸色煞白,纸糊的人儿似的。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坐着,夏侯潋帮他脱了衣裳,换上干净的。
    宫里的风水好,他又是天生的美人,这丝绸的料子和他的肌肤,竟然不知道哪个更细腻一些。不过夏侯潋没心思心猿意马,麻利地帮他收拾好,把人裹进被窝里,被角掖在脖子后面。
    沈玦却被折腾醒了,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雕花望了半晌,等夏侯潋把脏衣裳丢出去又回来。夏侯潋脱了衣裳,刚想在小榻上睡下,就听沈玦道:“过来。”
    夏侯潋进了帐子,盘腿坐上床,伸手摸他额头,“怎么了?还不舒服?”
    沈玦没说话,只裹着被子坐起来,敞开一只手,要夏侯潋也坐进来。
    夏侯潋跟他一块儿裹在被窝里,两个人肩并肩靠着床板坐着。
    “睡不着么?”夏侯潋侧过头来看他,昏沉的灯光下,他的眼睫长长,低垂着覆着眼眸,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那聊聊,想聊什么?”夏侯潋问。
    沈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嗓音因为病了而沙哑,听着低低的,“阿潋,其实我和你不一样。”
    夏侯潋没弄明白他想说什么,道:“我们当然不一样。你是沈玦,我是夏侯潋,我们哪能一样?”
    沈玦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我是个坏人,从小就是,你和先生都看错我了。那天望青阁拜师,先生问我读书所为何事,我答‘无愧于心,无悔于事,无怨于人’。这些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漂亮话儿罢了。我真心所想,是把谢家所有污蔑我的人,欺辱我的人踩在脚底下,我想看他们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我想要我谢惊澜高高在上,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知道啊,”夏侯潋说,“我那时候不还想帮你踩他们吗?结果还没来得及踩他们就被伽蓝灭了。”
    “可是先生不知道,他一直都以为我是美质良才,却不知我走到这一步,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沈玦哑声道,“敲登闻鼓叩天阙,弹劾魏德数条大罪,奔波书院振奋清议,以一己之躯和整个阉党抗衡,他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谢氏冤屈,也是为了谢惊澜,为了一个如此卑劣下流的,我。”
    “笨蛋。干嘛这么说自己。你卑劣下流,那我就是祸国殃民。”夏侯潋拉拉他的袖子,道,“少爷,我不管那些,反正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可是如果,”沈玦垂着眼眸道,“我也骗了你呢?”
    夏侯潋一愣,“骗了我什么?”
    沈玦的心微微缩着,呼吸有些发窒。他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阿潋,我骗了你三件事。”
    “哪三件?”夏侯潋问他。
    “第一,当年你在宫里受伤被我救了的第一个晚上,我就看到了你娘,可是我没有告诉你。”
    “这件事你不是说过了么?”夏侯潋碰了碰他的肩膀,“没怪你。”
    “第二,当年我跟你说我是被一个老乞丐卖进宫的,不是的,我是自己进宫的。”沈玦道。
    夏侯潋没说什么,只问道:“那第三件呢?”
    沈玦定定地看着他,烛光中眸影深深。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太监。”
    第101章 心尖皓月
    这话儿着实让夏侯潋愣住了,他下意识低头看沈玦的裆,亵裤棉被层层掩着,看不出什么形状来。
    夏侯潋看得太不避讳,沈玦耳朵红起来,伸手推他的脸,“眼睛往哪瞧呢?”
    夏侯潋一把抓住沈玦的手,拧着眉道:“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沈玦咬住了唇,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这叫我怎么说?难不成专程逮着你告诉你你少爷我没断根,是不是还要掏出来给你过过眼?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害臊。”
    “那……那倒不必。”夏侯潋挠挠头,垂下眼,眼眸有些黯淡,“我还以为你不信任我。”
    沈玦拉他的肘子,“谁说我不信你。你见过我和谁同床睡过没有,是你自己傻了吧唧,跟我睡一块儿这么久也没发现。”
    “我又没毛病,谁吃饱了没事干盯别人裆看?再说了,我哪敢盯你的裆。”夏侯潋嘟囔道,抬起眼来看沈玦,沈玦也看着他,烛光底下眼睫深深,有一种独特的况味。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人儿就算残缺了也不要紧,他的美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谁也比不过。
    “你怎么躲过去的?进宫不都得挨一刀么?”夏侯潋又问。
    “本来是该挨的。”沈玦偏过头去,慢慢道,“大约是天爷可怜我,给了我一份好运气。当年轮到我净身的时候,赶巧操刀的刀子匠闹肚子出去解手,我看见地上有条沾了滩血的被单,就把被单蒙身上躺到担架上去。替班的刀子匠以为我已经净完了,就着人把我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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