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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四合院里一直热闹到傍晚才散,新人站在门口送客,最后还剩下十几口子不肯走,吵吵着要闹洞房。
    张昭说:“哥几个骑二八车奔西山,也不用担心路上堵,有俩小时准能到。”这几位一听山高路远的,就全撤了。
    他给梁背心拨了电话,问那边情况怎么样?梁背心说还在排查事故原因呢,他们监控器的设备商也来了,现在看起来像是咱们避雷器有问题。
    张昭想了想,“这边完事了,要不我过去吧。”
    “你别来了,完事了回家洞房……”电话里传来梁背心跟别人说话的声音,过一会他说:“准备商量赔偿了,待会打给你。”
    “赔什么偿,就认定是咱们的问题啦?”
    “电工把整个系统都测了一遍,就测到视频线那避雷器上显示220伏,你说咱们设备没问题,人家不相信啊。”梁背心说。
    “你先拖着他们,我这就过去。”他挂了电话,回头看小亚站在身后。
    “你去哪啊?”她问。
    “工程有点问题,我得过去一趟。”他一脸歉疚,商量着说:“你坐牟宇车先回家行吗?”他们新房跟牟宇家在一个小区,那年他妈张罗买的房留给他结婚使,家里付了首付,他们自己还贷款。
    小亚压着满肚子的火,“今天是咱俩结婚的日子,你不能太过分吧。别人婚礼你迟到就算了,自己婚礼还早退,有你这样的吗!”
    他伸手拉她,被她甩开了。院子里还有几个朋友留下来帮忙清场,妇联小干部今天是他们财务总管。小亚不再理他,转身朝陶冉冉走过去。他去前台把宴席和场地费结了,出来找到牟宇,让他一会走的时候把小亚顺路带回家。牟宇媳妇问他:“什么事那么要紧,哪有婚礼刚完就把媳妇扔下自己跑的?”
    “工程出事故了,现在事还没查明白呢对方就赖我们头上,赔偿就是从我兜里掏钱,我能不急吗!”要说脾气谁都有,自己又不是跟人花天酒地去,今天要不是梁背心在,婚礼到一半他就得跟着技术员一块走,那她还不当场掀桌子。
    牟宇媳妇说:“都互相体谅点,女孩把婚礼看得重,人生一件大事,你这么走了她肯定不乐意。”
    他顺了顺气,想起以前不在她身边,放她鸽子的事确实没少干,“反正我就是欠的!待会麻烦你们两口子把她送回去。”
    牟宇说:“别假客气了,赶紧走吧,回去路上我们帮你劝劝。”
    他把红棉袄脱下来,“让她把衣服带回去,去现场怕蹭脏了。”
    看他单穿着一件衬衣,牟宇媳妇说:“你还是穿上吧,外面多冷啊。”
    他心想穿着红棉袄去现场,还不让对方人笑死。院子里小亚正把那张巨型结婚照摘下来,陶冉冉帮她一起卷好收起来。她抬头看看他,他冲她说一句我先走了,她也没吭声,他就走了。
    出事的是个小工程,但是毛病比大工程还多。地点是在一条出京高速的收费站,站内有一个监控机房,内设监视器六个,还有一些音视频设备,机房里的金属机柜接了一根地线通到外面,他们接项目之前,这根地线就是唯一的防雷设施。视频主线走半空连到收费亭,没有任何保护套管,很容易感应雷电。如果将这些架空线改成电缆埋地敷设,防雷效果会改善很多,但是工程大,耗时长,当时甲方让他们想别的办法尽快解决,于是他们的设计人员就采取了在监控设备的信号线和电源线两端加装避雷器的方法。
    之前出过两次小事故,都是监视器闪了几下就没图像了,收费站的管理员说取下避雷器后图像就恢复正常,换了两次新避雷器,还是有同样问题,对方就怪他们设备质量不行。他们彻底检查了一下,听收费站的设备维修员说以前下雨的时候在云台上被电打过,发现配电箱漏电。那两次故障也都出现在下雨天,他们就想大概雨淋之后配电箱漏电造成接地短路。于是重新布了地线,以为就解决问题了,结果现在出了更大的事故。
    开车一个多小时,张昭到收费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市区里是晴天,这边下着雨,yin冷yin冷的。下了车往机房去的路上,他抬头看空中敷设的监控线,头。
    “明天上午全体开会,说一下这个事,以后安装设备之前先测一下弱电线路对地电位是不是正常,尤其是下雨天的时候。”他看看梁背心,“你明儿跟我开会去吗?”
    梁背心说:“我明一早的飞机,回去了我跟那边也讲一下。”说到开会,他忽然想起以前的事,笑着说:“上学时候你不是最烦开会吗,一到礼拜五就头疼装病。”
    “现在也烦,烦的事多了,什么都甭干就回家竖蜻蜓吧。”
    梁背心问他:“新婚你跑出来,你们家梅花党不生气啊?”
    “不少生气。”他说:“别跟我提这个,说点别的。”
    两人胡侃了一路,聊今天看到的这些同学,谁谁过的不错,谁谁不怎么样。有意思的是,不管在外面混的高成低就,这些人聚到一起,桌上的地位仍然是他们在学校时候那样。比如梁背心,现在好歹是个总了,跟这帮人面前还是从前那副怂人受气包相。
    他先把梁背心送回住的地方,等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在门口敲了半天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张鹤,看看他,“哎呦,张总您可忙回来了。”
    “你就别寒碜我了。”他往里看看,“是派你当门神的吗?”
    张鹤一笑,“挡你我哪够分量啊,还不让您当门板一块卸走。您回来了,我就放心走了,跪搓板还是跪玻璃碴,你们自己闹吧。”
    她去屋里拿包,张昭进了门,看婚礼现场拆回来的东西还摆在厅里,一大一小两件红棉袄扔在沙发上,人不见踪影。
    “在里屋呢。”张鹤小声说,“我走了,新婚快乐啊!”
    “这话听着那么幸灾乐祸。”他说,“我送你吧,大晚上你自己走不安全。”
    “你就甭谁的心都cāo了,我车就在你们家楼下呢。”张鹤冲里屋喊了声拜拜,拉开门走了。
    他靠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她对着电脑看今天的录像,正看到大家起哄让他亲她的时候,他在门口问:“我能进来吗?”
    她不看他,“你的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陪着笑,“这不是你家呀?”
    “我没你那么潇洒。”
    他张口还没说话,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她抬头看他就穿一件湿衬衣,问他:“你上哪淋雨去了?”
    “收费站那边下呢,还挺大。”
    “怎么不穿大衣啊?”说完想起今天两人穿红棉袄出门的,外套都留在家里了。她翻出干净衣服给他,“去冲个热水澡。”
    “你跟我一块?”
    “我气还没消呢!”
    他一边擤鼻涕一边问:“那您怎么才能消气啊?”
    “洗你的澡!”
    从卫生间出来,喝着她刚煮的姜片水,胃里有了热乎气。小亚说:“晚上夏葳来过电话,聊了一会。”
    “你们俩还能聊天呐?”他想起过去那些事,问她:“你们都聊什么了?她今天怎么没来呀?”
    “她说今天病人多,走不开,祝你新婚快乐。”
    “人家肯定是祝咱们俩新婚快乐。”
    “我怎么觉得就你快乐呀。”她起身去把沙发上的两件红棉袄叠好准备明天送干洗,然后又收拾客厅。他喝完姜水,过去和她一起把那幅大照片贴在白墙上,两人并肩站在厅中央,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对方。照片里的她扎着两条小辫儿,坐在他车后座,怀里抱的脸盆上贴着大红囍字,热烈奔放,衬着两个人傻傻又幸福的微笑。
    “事解决了吗?”她问他。
    “你老公出马什么解决不了,除了你。”
    她回到卧室,他也跟着进去,靠在她旁边一起看婚礼录像,看到他们敬酒时候被他同学捉弄的场面,他说:“我可记住这几个孙子了,等他们结婚时候,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间正道是沧桑。”
    看着录像,她忍不住笑起来。他问她:“气消了吧?”她不理他。
    他抬头看看表,“咱现在抓紧,还能赶上今天洞房。”
    “今天跟夏葳聊了挺长时间。”她说,“本来没想聊什么,说着说着时间就过去了。”
    “除了祝我新婚快乐还说什么了?”他把笔记本放到地上,爬回去躺在她旁边。
    “她在电话里听出我不高兴,就问怎么了,我说婚礼一完您就把我扔一边建设四化去了。”
    他笑一下,问:“那她说什么呀?”
    “她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去?”
    “跟我去哪啊?跟我干活去?”
    “我也在想,那时候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呢?老想让你陪着我,都习惯了我在原地等你,像以前那样你回来几天,然后再送你走。我后来想,其实她说的不是单指今天这件事吧,结婚是一条路,两个人互相陪着一起走,谁也不能停在原地,等着对方回头。”
    他侧过身躺着看她,“你都能想这么深的哲理了,看来我得抓紧业务学习,不然就看着你在这条路上越跑越远了。”
    她不屑地说:“你不是跟谁都吹,梅花党是被你策反的吗?在你革命干部的带动下,我的思想觉悟水平不断勇攀新高。”
    “我就知道不能让你见那帮孙子!您哪是被我策反的呀,我是上赶着被你和平演变的。”他又看看表,笑着说:“再不抓紧,只能今儿晚上擦枪,明天走火了。”
    小亚无语了,“你脑子里还能想点别的吗?”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
    “业务精于勤,荒于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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