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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埋伏(一更)
    动静有点大,外面胡天明那一行人都还没有太走远。
    不过,却是谁都没有回头,大家只当没听见,仍是是循规蹈矩的在内侍的引领之下款步离开。
    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内侍们也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看是出什么事了。
    只有陶任之表情平静,他既没说话,也没有叫人进来收拾,而是略一躬身,径直走了出来,带上殿门,无声的将外面的人全都挡在了外面。
    里面的萧昀也是从来没看见自己的父皇这样失态过,一时间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了。
    皇帝双手再次压在了桌面上,胸口起伏,在一遍遍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萧昀有些担心,试着问道:“父皇,您还好吗?”
    皇帝听见了他的话,却仍是没动也没应声,又兀自缓了一会儿方才再次睁开眼。
    他转头看萧昀:“你觉得晟王今日是因何入宫?”
    萧昀当然不信萧樾会是单纯的看上武昙了。
    只不过哪怕就是个借口,之前听萧樾亲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也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是故意堂而皇之的找了个借口,以后好方便跟定远侯府的人接触吧?”萧昀这样揣测。
    皇帝却是不以为然的冷笑:“朕倒是相信他的确是在打武家那个丫头的主意的!”
    萧昀的眉心隐约一跳。
    就算她不喜欢武昙,可之前也毕竟是议过亲的,总之现在让武昙的名字跟萧樾牵连在一起,他就是莫名的会觉得心里发堵,不痛快。
    皇帝侧目看他一眼。
    萧昀这才连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正色道:“父皇是觉得他有借联姻的名义拉拢定远侯府的意图吗?”
    皇帝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前一刻的神情古怪,这时候只盯着他,不说话。
    萧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父皇?可是……儿臣说错话了?”
    皇帝就忽的笑了一下:“晟王说看上了武家的那个丫头,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萧昀心中陡然一惊,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的就想否认,可是一对上皇帝眼底仿佛是散不尽的阴霾,敷衍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睑,算是默认。
    不想,皇帝却非但没有怪罪他没有心胸,反而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凉凉道:“即使你不要的,那也是你的东西,你有这种气性,是好事。”
    萧昀听得,又是心头一惊。
    他讶然抬头,不解的看向了皇帝:“父皇和太傅们不是一直都教导儿臣,为君者应当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吗?”
    “因人而异,就事论事,那是说给朝臣听和做给天下的臣民百姓看的。”皇帝道,他的眸色阴暗,唇角始终带着一个冷讽的弧度,“你出身皇室,本就与旁人不同,这里哪有什么兄弟恩义、骨肉情深?因为有通向权力之巅的捷径在这里,所以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能用常理论断,明白吗?”
    萧昀隐约的能够明白他的暗示。
    可是皇帝的这番话,确实颠覆了以往他所被灌输的那些思想,让他一时之间有点抵触。
    皇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也并不急着逼他认可,只又把话题转回刚才萧樾的事情上,继续道:“朕知道,之前为了选妃的事,你心里有疙瘩。现在还看不明白吗?你既然生在了当朝储君的位置上,就没有任性和放肆的资格了。你觉得你用娶武勋的女儿做手段来笼络他,有失身份,可如果这一次你没有占到这个先机,让萧樾和武勋联合在一起了,后果会怎么样?不管萧樾有没有不臣之心,单就他手握重兵再兼之是先帝嫡皇子的这两项优势结合起来——皇儿,有时候都不需要他自己心存反意,更多的时候,只需要形势所迫……毕竟,朕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诱惑力太大了。”
    这龙椅只有一把,这天下权力的巅峰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
    皇帝之所以忌惮萧樾,也并不就是因为怀疑他心存不轨,而实在是——
    他有身份上的便利和手中的兵权,不在于他现在会不会反,而在于他想反随时都能反。
    萧昀只默默的听着皇帝说,不吭声。
    他其实知道,千百年来,皇帝都有用后宫来制衡朝局的传统,这个先例并不是在他这里开的,可他就是自己难以接受。
    哪怕是将目前形势和所有的利弊关系都看在了眼里——
    他也终是难以接受这样制衡的手段。
    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并不想跟皇帝理论这些,只定了定神,问皇帝:“那皇叔方才所说的那件事,父皇准备如何应对?”
    皇帝是这会儿提起萧樾就火大,一时之间竟也没多想,只是目光沉了沉,不答反问道:“你以为朕会如何处理?杀了武家那个丫头,一了百了吗?”
    其实萧樾提起这事的时候,萧昀脑子里的的确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就是皇帝会直接对武昙动杀心。
    萧昀抿抿唇,算是默认。
    皇帝见状,却是森然冷笑:“知道他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掐在所有一二品大员都在朕的御书房里的时候过来吗?”
    萧昀听得一愣,随后脑中思绪飞转,片刻之后便是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凉气:“他是故意说给那些朝臣们听的?”
    皇帝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可是思及此处,对萧樾却是越发难以忍受了,咬着牙道:“方才他一番话,信誓旦旦,甚至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言明没有任何串联武家的意图,这就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摆了朕一道,你说——如果武家那个丫头在这之后会有什么闪失,方才在场的那些朝臣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必然直接就联想到是皇帝不想让晟迎娶武家的女儿而下的杀手。
    萧昀蓦然心惊。
    皇帝继续道:“如果朕动了那个丫头,就等于不仁不义在先,更等于是把一个逼他揭竿而起的理由亲手送给了他。”
    刚才那些朝臣们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晟王殿下对定远侯的千金十分看重,如果皇帝心狠手辣动了他的人,那么后面他就算怒发冲冠,做点什么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了。
    所以,与其说萧樾今天是来求皇帝成全他的婚事的,倒不如说是来下套的。
    皇帝一旦敢动武昙,就等于公然给了他一个谋反的理由;而如果皇帝放任不管,那就等于是默许了让他有机可趁,可以继续跟定远侯府来往。
    萧昀一开始是没想这么深的,这时候才顿感事情棘手:“所以,现在我们就是什么也不能做了吗?”
    皇帝侧目看他一眼,眼底却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来,胸有成竹缓缓的道:“没关系,武勋的为人朕还是了解的,不是个会随意变节的人,只要他那个小女儿进了宫,他的立场就不可能轻易改变的。再不济……”
    皇帝说着,又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就越发是势在必得起来:“还有你皇祖母在!她——是绝对不会答应让萧樾娶武勋的女儿的。”
    萧樾虽然当众摆了他一道,让他失去先机,不能再对武昙做什么了,可是周太后却是可以的。
    如果真要逼到了最后那一步,周太后出面赐死武昙,所有人都没话说!
    萧樾以为他现在有资格跟自己抗衡了吗?不可能的!只要有周太后在,萧樾他就永远拿不到最有利的主场。
    皇帝的眼中,此时沸腾着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机。
    这个皇位,他既然已经得到手了,就断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从他这里拿走!
    谁都——
    不可以!
    萧樾从御书房出来,就径直出宫了,和来的时候一样,表情闲适又自然。
    雷鸣跟在他身后,走在空旷的御道上,忍不住的问道;“殿下,您刚是去请求陛下赐婚了吗?”
    昨天他家王爷是干了挺离谱又挺不要脸的一件事,虽然他自己看上去并没那个自觉,雷鸣是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红——
    虽然当时被马挡着,他守在另一边花园的入口那里,具体的没看见,但是看个大概的位置和听动静也知道他家主子都干了啥,他还真干得出来!
    萧樾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他的心情看上去不好也不坏,这会儿也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雷鸣:“如果本王去求赐婚,你觉得他会答应?”
    雷鸣想也不想的直接摇头:“应该是不会吧!”
    不想萧樾闻言,突然就变了脸,目光冷厉横了他一道:“既然明知道他不会答应,本王又为什么多此一举的去求他?而且本王娶媳妇,跟他有关系吗?”
    雷鸣平白讨了个没趣儿,就再不敢提这茬儿了,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萧樾这事儿,仿佛一颗石子丢进深潭里,当场是砸出了挺大的一水花,随后却因为他跟皇帝的先后嘱咐,知情的那七八个人全都缄口不言。
    不过晟王殿下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事儿,大家回去还都是悄悄的跟自家媳妇和老娘交代了,让约束着自家的适龄的女儿和孙女儿,千万别自讨没趣再往这位身上凑。
    所以这天之后,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几个高官世家之间都达成了默契——
    尽量对武家的二姑娘客气一点,因为她很有可能就就是未来的晟王妃。
    当然,这事儿武昙和武家人都是全不知情的,因为马上就月底了,离着武青钰和林彦瑶的婚期没几天了,武家老夫人和孟氏都忙得团团转,金罗密布的准备办喜事。
    武昙则是被萧樾给吓得不轻,一则他说的那些话太具威胁性,二来又被他占了便宜,武昙双方面都有点接受不了,这阵子都情绪低靡,除非是老夫人打发她去帮忙做点什么,否则就是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林彦瑶那件事的风波掀起来的次日,京兆府尹胡天明上本弹劾武勋。
    他虽不是言官,但是以武青钰的所作所为严重影响到他衙门的日常事务并且因为扰乱治安引发了京城人心动荡为由,他上表弹劾,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因为武勋不在京城,皇帝也不能因为他教子无方就大老远将他从元洲城叫回来责骂处置,事情便暂时搁置了。
    但是因为吴天明是在早朝的时候直接当着皇帝的面上的奏本,那件事便闹到了朝野皆知。
    所以,宫里流传出来的版本就是——
    武家二公子心仪林家小姐,奈何林家小姐早一步和姜家公子订了亲,于是武家公子就想出个损招,让人假装劫匪劫持了林家小姐的马车,林家不明所以报了官,姜家知道林家姑娘被掳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跑去林家把亲退了,然后,这门婚事就顺理成章的被武家抢了去。
    武勋虽然不在京城,姜为先却是每天上朝的,作为当事人之一,虽然胡天明弹劾的不是他,他也接受了同僚们好几天异样眼光的洗礼——
    姜家和林家的姻亲,在林家姑娘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跑去退亲,这事情做得确实不地道。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姜为先也是觉得脸上无光,连着两三天回家之后都各种找茬乱发脾气。
    姜李氏的腿伤了,这几天卧床养病,都尽量的避着他,闷气头来装鸵鸟。
    黄妈妈给她按腿的时候还忍不住唉声叹气:“定远侯府这事儿做的也真是够绝的,林家表姑娘又没人逼着他们娶,是他们自己要娶的,现在倒好,在外面胡言乱语的,反而是让咱们背上了一个不仁义的名声。”
    姜李氏手里端着鸡汤在喝,闻言就失了胃口,冷着脸道:“你少说两句吧,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外面的人怎么传我不管,反正咱们自己府里你看着点,别让下人乱说话,老爷这阵子且不高兴呢,再传到他的耳朵里,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是!”黄妈妈暗暗咋舌,立刻噤声。
    莫名其妙成了被人唾弃的对象,姜李氏也满肚子怨气呢,可是能怪谁?要不是姜平之做了那些阴损的事,他们何至于会被逼到这个境地来?现在外面骂林家,也只说他们做事不地道,对不起多年的亲戚,她还能再出去告诉大家,林彦瑶根本就不是被武青钰带走的,而是他们姜家为了只要借口退婚雇人干的?
    这时候,就只有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了。
    当然,宫里和京兆府出来的消息虽然是这样的,也不是人人都信的,仍然有人确信林家小姐就是被匪徒劫走了,是林家为了遮丑才和武家联合起来撒了谎。
    可是不管怎样,人家两家当事人都不受影响,两边都在欢欢喜喜的忙着准备办喜事了。
    武青钰依照老夫人所言,写了封信,大致将事情解释了一下,就让人加急送给武勋了。
    武勋是在五日之后,这天入夜刚带着自己女婿兼副将陆之训巡营完毕,回到元洲城的帅府才拿到信的。
    看过之后,陆之训就有些不解的皱了眉头:“这个林家就是岳丈您原配夫人的娘家吗?我听雪儿说,这些年,好像是不怎么来往的。”
    武勋看完信件之后就将信纸就着烛火引燃了。
    武青钰闯了这么大的祸,还连累他刚被弹劾了,他却半点动怒的迹象也没有,听陆之训发问,就随口回了句:“青钰向来没什么定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京城里还有你祖母和岳母在呢,不会让他惹出太大的乱子的,至于娶亲的事,他自己愿意就成,林家姑娘的性情我记得是不错的,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陆之训对武青钰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太大的兴趣,只是忍不住的担忧道:“那岳父您要不要马上写一封请罪的奏折进京?治家不严,严格说来也不算小事。”
    “嗯!”武勋点头,“我连夜就写好了,明天你拿走,叫人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去!”
    话是这么说,他真的是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担忧和怒色。
    陆之训对他向来敬重,从不质疑他所做的任何事和决定,这时候都忍不住的问道:“这件事……真的没有关系吗?青钰闯了这么大的祸,陛下会不会因此怪罪到岳父您的头上?”
    武勋听了这话,却是胸有成竹的露出一个笑容:“有时候犯点错让他知道,这么闹一闹未必是坏事。”
    见着陆之训仍然困惑,他才又解释:“一点错也不犯的,那是圣人!今上本来已经对我颇为忌惮了,要偶尔让他抓住我的一些错处和弱点,他才能放心!”
    所以,他不约束武昙和武青琼,从来不要求儿女们一定要循规蹈矩做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伴君如伴虎,何况——
    大胤现在的这个皇帝,心性还与一般人都不同。
    武青钰定亲的事,老夫人也让写信告诉了武青林,给武青林的信件上倒是没多说,只说武青钰和林彦瑶订了亲,婚期在四月廿八,让他如果能赶得及,就尽量回来。
    信件送到江坚境内的时候,那两天武青林正带人在山上剿匪,那伙匪徒确实凶悍又奸滑,并且善于利用地势上的优势,武青林很是费了些力气,要不是怕火势不好控制会危及周遭的百姓,都几乎要放火烧山了,忙了整整五天四夜才算是攻下了他们的山寨,并且活捉了山寨的二当家。
    回到驿馆的时候,收到家信他就知道林彦瑶和姜家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否则武青钰不可能突然决定娶她,于是谢绝了当地官员要摆宴替他庆功的好意,休息了一晚,次日天色将明就启程返京了。
    这一代都属丘陵地带,官道沿路也颇多山林。
    一大清早,路上没有行人,夜里下了很重的露,策马行走其间,带了很重的寒意。
    最前面是四名亲兵开路,因为还押解了两名重犯,囚车走不了太快,所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如来时。
    武青林眉头微蹙,看上去是有心事的。
    木松打马往他身边凑了凑,提议道:“世子您要是着急,要不然就带几个先行回京吧,这几个犯人属下押着他们慢慢走。”
    武青林确实是有心事,思绪被他打断,这才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说——这事儿算是完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木松不明所以,听得一愣:“世子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走在最前面的四名亲兵之一大吼一声:“有埋伏!将军小心!”
    话音未落,正前方的地面上突然一大片烟尘被掀起,一张一丈见方的木刺钉板从原本的泥地下面被掀起,直朝着行进中的队伍快速的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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