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端了点心从外面进来,看见初步拟定好的契约,不禁调侃:“小姐您这是做什么?侯爷不是说那些银子是拿给你应急的,让你只管安心用么?这几家铺子是夫人留下的所有铺子里生意最好的,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了。反正将来等您嫁过去,这些也都可以带过去的,何必现在就这么着急?”
霍芸好笑笑:“就因为侯爷为我考虑的周到,我才更不能小气,按理说他现在其实是没必要出面替我做到这个地步的,我心里过意不去。再者说了……武家二姑娘也帮过我不少,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该有所表示的。”
而且,武青林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还是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将来要给她的自然也都要是最好的。
武青林说他从武昙那拿了六万两左右,如果真是明算账,霍芸好这六家铺子里,因为其中有两家是做金银器和玉器生意的,囤货量也大,整体折算下来这几年铺子的价值起码过十万,赔给武昙,怎么也在她拿出来的份上翻倍了。
武青林特意拿了银子来给她用,她不能驳回对方的好意,从侯府公中挪出来的那部分就安心的受了,等将来两人成亲再填补,但武昙这边——
至少要有所表示才算那么回事。
自家小姐有了好归宿,未来姑爷待她又上心,南栀心里美得很,自然也不管这些事的,随意的撇撇嘴就拿了茶点给她摆上桌:“前院那边,中午二爷要留几个长辈在家吃饭,小姐既然说不过去打招呼,就先凑合凑合吧。”
霍芸好急着清点资产凑银子,对付着吃了两口就又接着扒拉算盘珠子了。
侯府这边,武昙被萧昀折腾了一趟,这两天都有点蔫蔫的。
林彦瑶近日就要生产,时时都要小心着,便什么事也不能管了,中馈就全部转到了她手上,她这两天没精神出门,也是关在房间打算盘。
收到霍芸好送来的契约文书是在三天以后。
因为当时东西是从武青林手上过出去的,所以霍芸好就还是让南栀去找的武青林,交还他兄妹二人的印章,顺带着把要给武昙的东西带过来的。
东西是木松亲自过来镜春斋送的,只说是侯爷还的前两天从二小姐这借走的东西。
武昙恹恹的掀开盒子看。
盒子里躺着她的印章,可下面的那一叠明显不是银票,再翻出来一看:“咦?哪儿来的这么多房契地契?”
正在旁边伺候她笔墨的蓝釉也凑上来,不过这些东西不怎么看的懂。
武昙研究了一阵,倒是明白了,顿时高兴起来:“呀!原来那间珍宝轩就是霍夫人开的,他家的玉雕师傅手艺可难得了,前年夏天我去闲逛,结果看上了一个兔子的玉坠还没抢到呢,说是一早就被人订走了。”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在谁的头上都值得乐一乐了。
蓝釉跟了她也有大半年了,对京城里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别的不清楚,远近驰名的珍宝轩还是知道的,又翻了翻一起送来的另外几间铺子的契约和房契地契,不禁咋舌:“主子,但是这家珍宝轩,就能兑个五六万两银子了,再加上其它的……这数目可有点大。您要收下吗?这不太好吧?”
武昙刚得了宝贝,正高兴呢,抱着一盒子契约不撒手,闻言也是理直气壮的:“哎呀,反正人家现在肯定不是看我的面子,是看我大哥的面子才给的,送上门的便宜难道我不占啊?多给就多给了嘛,你列个账单拿给我大哥看,欠人情也是他欠的,你他还啊。”
说着,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兴冲冲的往外跑:“杏子!拿库房的钥匙来,我那块上好的玉料原石在哪来,给我搬出来啊。”
蓝釉无奈。
她家主子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霍家小姐如今上头没了亲娘庇护,日子可是过得不容易,虽然知道她既然送了这些东西来,就必然是诚意相赠,而且东西既然过了武青林的手武青林那边应该也是心里有数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就还是去了趟前院书房,又将盒子里都具体有些什么东西仔细的交代了一遍。
武青林只道是自己知道了,蓝釉这才放心的回去了。
武昙翻了一上午库房,搬出一块珍藏多年的半人高的上好原玉,又让蓝釉和青瓷亲自抬着,护送上马车就兴冲冲的直奔了珍宝轩。
也是凑巧,霍芸好这几天刚用双方的印章过手好了契约文书,今天正好过来珍宝轩这里当面交代,正和掌柜陈伯在楼上的雅间说话,武昙就搬着她的玉来了。
霍芸好听说她是来雕玉师傅的,就赶紧叫人给她把玉石抬进了后面,一边道:“你要雕什么,改天让师傅去你府上细说好了,那么大块原玉,也不是说雕就能雕的,事先得根据你的要求和玉石本身的形状画好详细的图纸出来才好动工,急不来的。”
武昙在这里遇到她,心思早不在雕玉上了,拉着她的手,笑得贼兮兮的,拼命的挤眉弄眼:“那就回头再说呗。这么巧啊……嘿嘿,我本来还打算这两天让我大哥带我去霍府找你玩呢。”
刻意咬重“大哥”两个字的读音。
霍芸好哪里看不出她是在消遣自己的?脸上不自在的微微一红,嗔道:“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要找我随时刻意去。”
一边说,一边赶紧拉着她上楼。
武昙撇撇嘴:“我大哥说你最近忙,我怕他骂我。”
楼下的大堂里还有正在看首饰的客人,霍芸好赶紧把她塞进了二楼的雅间里,隔绝了外面打量的视线,她心里才算完全松了口气,一边拉着武昙在桌旁坐下,一边介绍了陈伯:“你来的正好,这是铺子里的掌柜,从我外公在世时就管着这家铺子了,懂行又尽心,这里的师傅和伙计他也都用的住,以后每个月叫他去府里给你交账就行,平时店里一般的小事陈伯都能处理好,也不用你费心。”
陈伯恭恭敬敬的连忙起身拜见新东家。
霍芸好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几叠账本:“店的账过完年我刚对过一遍,本来是想把另外几家铺子的账本也都一起收齐了再拿给你,既然遇上了,直接都交给你吧。”
“我不要了。”武昙抱着茶碗连连摇头:“铺子你要过给我,盛情难却,我就不推辞了,不过能者多劳,账本你被送给我,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铺子还是你管吧,最近我二嫂快生了,不能操劳,我们家里的账本已经看的我头晕眼花了。”
霍芸好皱眉:“历来买卖都最忌拖泥带水,账目不清不楚的……”
武昙冲她眨眨眼:“所以我不要吧,不用转来转去,还少很多麻烦呢。咱们迟早都是一家人,等你嫁过来的时候再一起带过来给我也不迟啊。”
这里虽然就一个陈伯在,可是这话也太直接了,霍芸好脸上忽的一下就整个烧着了。
前两天京兆府衙门公堂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再加上次日霍常宇就被处死了,霍芸好就忙着奔波于各店铺和钱庄之间筹银子,有关定远侯口中所谓婚约一事自然也有流传。
不过因为两家目前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所以暂时就还只是街头巷尾的闲话而已。
陈伯是有所耳闻的,不过他一个做掌柜的,不好随便打听东家的私事,现在看见两家交接铺面,定远侯府的二小姐还当面提起了婚事,也忍不住的面露喜色:“原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小小姐您喜事将近了,恭喜恭喜。老爷和小姐在天有灵,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他是跟着霍芸好外公的老伙计了,所以称呼上一直延续以前,就是到霍夫人过世时也都一直称呼小姐的。
“陈伯,我母亲才刚过世,不要乱说话。”霍芸好脸上挂不住了,赶紧拉着他往门口走,“你先下去忙吧,还有就是照我刚才说的,约束好伙计们,有人问的话,对外就只说我急着用银子周转,暂时将铺子兑了一半给别人,旁的就什么也不要多说了。”
“好好好!”陈伯满脸喜色,满口应承着先出了房间。
霍芸好坐回桌旁,连喝了两口茶水顺气,这才有点不自在的嗔了武昙一眼道:“八字还没……在外面先不要乱说话!”
本来想说八字还没一撇,可话还没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就赶紧改了口。
武昙就笑得没心没肺,耸耸肩道:“迟早的事嘛,不过就是因为你跟我大哥现在都在孝期,才不能这就走三媒六聘的章程,不过你放心,等再过个把月,有了陛下赐婚的圣旨,咱们两家就能正式定了名分,公开来往了。”
霍芸好听的一愣,拧眉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武昙就又笑了:“花钱买官买册封呢,是不正之风,朝廷不能开这个先例,可是你那么大把银子砸出去之后,总得听个大动静才划算。我大哥没跟你说过么?不过我猜……回头等你把银子凑齐上交了户部以后,我大哥一定会趁机请旨要求陛下赐婚的。”
当初皇甫七那个探花郎,就是有水分的,不过知道有水分的,也就只几个人而已,而且萧植会给了他功名,也是因为他确实参加了那届科考,并且文章写的也能入目。
科举和殿试这回事,说白了,是掺杂了主考官和皇帝很大的主观印象的,所以当时适当的给皇甫七开了后门,从程序上找不出任何的瑕疵来。
而这一次,霍芸好的义举,按常理来说,就算萧昀不想出面,有宫里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出面,给她个册封,封个只有名号没有封地的县主以作嘉奖,也只是皇族一句话的事。
可是吧,现在一来因为霍家连续出事,瑕疵颇多,二来,若是有人卷银子就能得册封,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后面再有富商想走捷径飞黄腾达,萧昀是封还是不封?
封吧,商贾人家历来重利的多,给些品行不端的人册封,只等于自讨麻烦,将来如何管束?而如果不封,就难免有人会对朝廷不满,觉得处事不公。
这样一来——
武昙觉得她大哥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见缝插针的。
萧昀现在应该最忌惮他们家联姻一有权有势或者底蕴颇深的人家,所以霍芸好这样没什么背景和依靠的反而会投其所好,让萧昀十分的满意。
既能满足武青林的要求,又等于是用一门高嫁的婚事给了霍芸好褒奖……
拿着武家去补他自己的人情,这对萧昀来说,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好事,他绝对会答应。
霍芸好哪里会想到这个层面上来,一来她对武青林的了解毕竟不如武昙这个相处多年的亲妹妹,二来她捐银的初衷也不在这,当时就只是为了彻底摆脱霍芸婳和霍常宇那俩麻烦而已。
此刻听了武昙这番剖析,不禁微微怔愣,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武昙见她发愣,就拿手推了推她:“发什么呆啊,这是好事情啊,京城之地是非多,所有人都喜欢背后论人是非,你跟我大哥要办喜事还得等将近三年,提前拿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才能一劳永逸。”
有了正经的名分在,也省得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了。
霍芸好还有点没有完全拐过弯来,武昙见她神色略显迷茫和局促,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拖着凳子凑过去,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该不会是对我大哥不太满意吧?”
霍芸好被她问得莫名其妙,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眉头紧皱而起。
武昙就当她大哥可能真是不太会哄女孩子,赶紧解释:“我大哥他只是不太会说话,又总是摆臭脸,别的……其实都好的。”
她这样子,倒好像是她大哥想要找个媳妇有多难似的。
霍芸好被她逗乐了,就故意逗她:“是么?怎么个好法?”
“呃……”武昙语塞。
她自然知道她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可是吧,具体要列举一下优点出来,一时又好像找不出特别出挑和吸引人的。
可难得有能让她大哥主动动了心思的姑娘,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拖后腿,于是绞尽脑汁的匆忙一想,就急急地道:“最起码,他对你算有心了吧?那次你回渝州……还有你还记得三月份你那个混账爹被人套麻袋打闷棍的事吗?就是我……是我带我大哥去打的,狠狠的打了一顿!”
站在旁边的南栀惊得目瞪口呆——
武二小姐,您这确定是在替侯爷笼络人心的么?怎么感觉是故意散播黑历史,存心来拆台的啊?
一个没忍住,就苦着脸道:“武二小姐,那次是事跟侯爷和我家小姐有关系么?纯粹是您自己为了报复我家老爷和大霞姐才做的吧?”
武昙心道这不是我哥确实没做啥值得夸耀的好事我才这个搜肠刮肚么?她还敲诈过你爹,间接做了推手逼死人了,这种血海深仇的事,我会说么?已经很保守了好么?
不过南栀这么一问,她也觉得打人家爹好像也不是啥好事,于是瞪了南栀一眼,赶紧改口道:“你懂什么?我是说这就是缘分!缘分呢,哈哈!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搭上呢,就先替你出气了。”
南栀绝倒!
因为偶遇未来嫂子,武昙就把雕玉的事抛之脑后了,随后又和霍芸好一起去对街的酒楼吃了饭,又买了孝敬老夫人的糕点就颠颠儿的回府了。
当天晚上蛮高兴,算算萧樾的行程,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南梁皇都了,就很是难得的提笔给萧樾去了封信,重点夸耀了一下自己设计破了萧昀一局的风光事。
次日,一家人要去族里商量新任族长的事,武昙起的很早,顺便听了个消息——
姜玉芝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