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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冰释
    见此幕,顾恩和蒋万都冷静下来了,暂时停手,均凑上前去扶人。
    蒋万被宋小芹浅笑着拒绝,她很矫健地摆一摆胳膊,表示自己没事,挨一拳只是小菜一碟。
    顾恩很急,因为他几乎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自己最心爱的弟弟身上。当时拳头上传来了极其脆弱的触感,似还有“咔咔”骨头声连串响动,担心顾铭的肩胛骨断裂或错位,忙俯身,把他抱起来,同时关切地说:“小铭,先忍一忍,老哥带你去看医生。”
    这会,顾铭的意识还很清醒,只是后背疼得厉害,额上与脸颊遍布冷汗,紧咬着牙,勉强说了一句:“老、老哥,我没事,你不要和万哥打架了……”
    顾恩一怔,转头看了一眼蒋万,目光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旋即大步往门外跑,步子太急,没注意恰好被这包间大动静引来的茶楼老板,两人撞了个满怀,各自往回倒。
    老板还好,空着手,身子灵巧地往后退几步就站稳了。
    顾恩抱着顾铭,身子很不平衡,又不敢撒手去抓门框,整个人快速后仰,眼见着就要后脑撞地了。
    一个人快速上前把他扶稳,立马又松手,别过头去:“别这么莽撞,小心一点。”
    顾恩仓促看了他一眼,心情更加复杂,因为他是蒋万。不多说,再度往外跑,与老板错身时,顺口道了个歉。冲出茶楼,一路顺街道跑,眼见着就要跑回家了,茫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要找医生,而非回家,立刻折转,又跑数分钟,冲进一家中医诊所。
    他心急如焚,也不管老中医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豁然冲上去,急促说:“医生,快救救我弟弟,他后背被我打了一拳,已经昏迷过去。”
    ——老哥,你至于这么惊慌失措吗?我还醒着,只是太痛了,闭眼休息一下而已。
    顾铭听着心头想笑,但笑不出来,干脆就顺着老哥的意思,假装昏了过去。
    老中医知道轻重缓急,对着正看病的病人歉意一笑。转而凑过来,摸了摸顾铭的伤处,从触感上看,那一块已经肿得不像话,皱眉说:“把你弟弟扶到里面的病床上躺下,我得检查一下,若骨头没问题,就只需针灸消肿,再擦些活血化瘀的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顾恩照做,把顾铭安置好,对老中医连连道谢,尔后静守在病床边看他忙活,用双手按着太阳穴,一动不动。
    不久后,蒋万、宋小芹等人跟过来了,他们也很担心顾铭,一直问候。
    老中医治疗病人时喜静,这群人叽叽喳喳的太吵了,就好言说:“你们不用担心,这小家伙很幸运,骨头都完好无损,只是后肩部位受到大力冲击,形成了淤肿。我要给他针灸消肿,你们在这里会影响我下针,都出去等会吧。”
    一行人都出来,围站在诊所门口,彼此相对,却都无言。
    好久之后,蒋万先说话了:“顾恩,你弟弟没事,不要担心了。”
    顾恩很懊恼,一直愁眉不展,恨自己这么冲动,竟和自己的好兄弟动了手,最后还神志不清地打了自己最心爱的弟弟。此刻听闻安慰之语,苦笑道:“老蒋,刚才我的确有些过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对你动手。”
    蒋万现在的状态也很不好,刚才挨了不少拳头,胸口、膀子、腹部都还阵阵生疼。而最痛的部位是左脸,早发青发肿,是顾恩打的第一拳所致,当时几乎把他打蒙了。
    此刻,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上次我们打架,好像都过去快十年了。我和你开了个玩笑,把你课桌抽屉里的空烟盒摸出来,写上咒骂班主任的句子,再把它丢班主任的办公桌上。最后,他彻查此事,把你揪了出来,一顿收拾。
    你为此和我吵了起来,最后不解气,上来和我打。那时候你还没现在这么壮,有些打不过我,哈哈哈……”
    提及往事,顾恩也笑了,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事。我当时为什么对你发脾气?你以为我是被班主任收拾了才对你的做法耿耿于怀?不是,我怕的是我爸,那件事闹到他的耳朵里,我差点被活剐了。”
    蒋万道:“就是因为那件事,我才知道你爸这么尖刻,不敢再开这种玩笑了。”
    顾恩和顾铭一样,对自己的爸爸敬而远之,但没多大怨念,只是很轻快地笑笑:“现在没事了,他不会打我了,哈……也打不过我。”
    简单几句闲聊,两人的矛盾好像冰释了,气氛变得活跃。
    张越等三位哥也掺和进来,一起聊读书时代的故事:比如跑地里去偷庄稼,和老农跑马拉松,最后光荣胜出;比如去厂里偷铜铁等金属卖钱,不小心被路过的武警逮个正着,进了武警总部,人生达到“巅峰”;又比如离家出走,嘴巴甜一些,在爸妈手头诓些钱,凑合着踏上县城的漫漫之旅,两天后灰头土脸回家了……
    他们越聊越起兴,个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不知不觉中,半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未停。遥远的学生时代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发生了很多难忘的故事,细聊起来,一天一夜都很难说完。
    宋小芹在旁边静听着,脸上常挂怡人浅笑,美丽的眸子不时泛起惊讶之色。对她而言,学生时代并没有多少记忆深刻的故事,因为她是好学生,天天都在预习、学习、复习、备考……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去玩。全然没想过,这群不爱读书的差生的童年竟有这般回味无穷的乐趣。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每个人的童年都是最无忧的人生,它很短暂,寥寥十载,稍纵即逝。有人把它投入诗山词海,寒窗苦读;也有不少人把它放在了最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比如玩弹珠,比如集卡等等。在十数年后再回首时,前者发现童年枯燥无味,后者却能津津乐道。当然,不排除某些生来就是天纵之才的人,他们可以兼顾玩耍与学习,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
    很遗憾,在站的所有人都不属于那一类。
    而令人无语的是,此刻躺在病床上针灸的顾铭,才是他们最羡慕的人。
    某一刻,顾恩终于问出他心中最在意的问题,话音不再轻快,变得缓慢而平静:“老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吗?”
    蒋万沉默地点头,从兜里摸出烟,挨着给几位老同学发上。尔后点上烟,使劲吸一口,吐出层层烟圈后,淡淡说道:“就在一个星期前的一晚,我去了县城的‘金色浪漫’宾馆,这里有女同志,就不说我的那些龌龊事了。
    我要说的是,我在那里碰到了米玲,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写了单间。
    前几天又收到她的请柬,我以为她要和那个男的结婚,没多想,结果不是那个人,却是李浩。
    我一想到她曾经还是你的女朋友,和我们一起干坏事、一起欢笑,心里就一阵一阵的恶心。今天实在看不了她那假惺惺的笑脸,就和张越他们几个商量,在婚宴上故意说挑衅之语,趁乱把她和那个男的开房的事情告诉李浩了。”
    顾恩听完,目光变得飘忽,思绪已经飘到遥远的岁月之前,久久不语。
    漫长的宁静中,一直插不上话的宋小芹忽然开口了,她浅笑着安慰:“顾恩,其实你也不用难过,对你不值。米玲就是那样的人,她在大学时还交过好多男朋友,基本上平均两个月就要换个人,这种女人,没什么好留恋的。”
    顾恩微笑着摇头,解释道:“我没有为她难过,只是郁闷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我还傻乎乎的以为老蒋是想帮我出口恶气才故意整她的,现在看了,他只是单纯地看不过她罢了。”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顾铭提着一包中药出来了,虽然不像平日那般活蹦乱跳,但恢复了一些,能动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顾恩进去询问老中医诊费,被他严肃告诫:“你弟弟已经付钱了。我是医生,原本没资格管你们兄弟的事情。但是,我也有个弟弟,知道手足情的珍贵,你既疼爱你弟弟,又怎能失手打伤他呢?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伤害你弟弟了。”
    顾恩惭愧,郑重点头:“医生,谢谢你治好我弟弟,也谢谢你的告诫。”
    尔后,蒋万也找老中医拿了点跌打药,毕竟脸上的伤不能马虎。
    一行人散了场,赌神集团的几位哥回心相印茶楼继续打牌;宋小芹则声称假期快结束了,要回去整理教材,也走了。
    不过,他们临别前约好,晚上要好好聚一下,吃一顿。
    兄弟二人一起回家,客厅空荡荡的,风雪在卧室里没动静,估计睡着了。
    顾恩给顾铭削苹果,不断说关怀之语,心头仍懊悔之前打伤他的事,很难开怀。
    顾铭同样一筹莫展,想到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其一:感情果然经不住时间的打磨,米玲嫁给李浩,并非迫不得已,而是心之所向。未来的某一天,我和小雪之间也会出现类似老哥和米玲的情况吗;
    其二:老哥、万哥、小飞哥三个的关系与我和潇潇、雷爷的关系好生相似。可能,我们现在还保持微妙的平衡,因为我对他们两个一视同仁,都看作最铁的死党。若某一天,我偏心了,向着潇潇或者雷爷的某一个,他们之间的某人,又会否和当时的万哥一样痛苦?我和他,又能否像老哥和万哥一般冰释前嫌;
    其三:钱是个好东西,但也是万恶之根,今天的事情,归根结底,也只是我在意输掉的那点钱罢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我害怕,以后再因钱闹出更可怕的事情;
    其四:我忽视了或者原本知道却下意识回避的一件事。老哥一直秉着最热诚的心关爱着我,而我也把这份温暖视作理所当然,习以为常地依赖着他。可是,这么不懂事的我,真的能用同样无微不至的心意回报他吗?
    顾铭吃了苹果,很甜,心里暖洋洋的。抬眼盯着顾恩,低声道:“老哥,以后你不要再事事都迁就我了。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你也可以打我骂我,这样我才能长大。”
    顾恩惊愕,跟着会心一笑:“小铭,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你已经长大了。你可是老哥心头的宝贝,舍不得打骂,以后你犯错了,及时改正就好。”
    ——和老哥说这样的话,的确没什么作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唾弃我、咒骂我、鞭策我,唯独他不会。
    吃完苹果,又闲聊一会。风雪出来了,正揉着惺忪睡眼,是刚睡醒。
    “啊!顾铭,你身上怎么这么大一股药味?”
    她快步跑近,在顾铭身上闻了闻,找到伤处,心脏一下就绷紧了。
    顾铭不解释背上的伤,坏笑着捏她的脸,对此事含糊其辞。
    下午五点半,换一身端庄的衣服,三人出了门。
    去心相印茶楼找蒋万一行,巧的是,米玲和李浩居然也在二楼的203包间。
    他们也是刚到不久,还没说正事。
    都换了便装,毕竟穿礼服进茶楼,太招摇。
    这会,个个横眉立目,怒气滔天,看蒋万的目光宛如利刃,恨意不加掩饰。
    李浩先说:“蒋万,为什么要污蔑米玲?她从半年前和我交往,与其他男人根本就未曾有过半点染指。”
    蒋万冷笑:“亲眼所见,信不信是你的事。”
    这会,米玲开始解释了,她说:“那天我也看到了你,还想和你打招呼的,但你走得太快,明显不待见我。那个男人是我的亲弟弟,米冲。他和他的同学提前放五一假,一起回老家玩,从昆明乘火车到广安城,再搭客车到我们县城时,天已经黑了。
    我去县城接他们,之后很难打到车回家,就去宾馆写房间。
    中午在山珍酒店看你举止古怪,就猜到你误会了。
    若我早知道你会误会这么深,当时就该追上你说清楚。”
    蒋万哑然,此刻才明白,这事是他自己闹出的一个笑话。心一沉,作为男人的尊严,坚决不退让,冷冷说道:“就算那事是个误会,你以为你这些年睡的男人少了!?兴许你对得起李浩,但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顾恩吗?亏你们还专程跑来茶楼找我,不嫌丢人?”
    这会,前来兴师问罪的二人沉默了。
    良久后,米玲从兜里摸出数个红包,是蒋万、张越、顾铭等人之前送的礼金,她一一退回,态度坚决地说:“原以为,作为老同学,你们会祝福我们,看来是我想多了。这些礼金都退给你们,晚上的喜宴你们也不用去了。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不谈同学情,当个陌生人。”
    蒋万大笑,毫不迟疑收好红包,讽刺道:“哈哈哈……白吃白喝一顿,还能和讨嫌的人撇清关系,求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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