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你也不用郁结,连唐见虎都特意赶过来为小沁和那个学生说话,我们也该庆幸之前的事情没得手了。话说回来,愿意来我们店里做公主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也不缺一个小沁。”
唐见虎走了大概十分钟,静谧的会议厅里终于响起声音,是段明在说话。
余骁偏头看了他一眼,目中的阴翳似乎真的化开了,露出了会心的笑:“其实我之前就在想,以我们的交情,你不可能背着我做这么多事情。但我现在弄明白了,就算小沁和那个学生都与唐见虎没关系,我们也不该做这样的事。”
他说话时,又偏头看向静站着的何真,皱眉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是我们店里的人了,还一直站在这里干什么?”
何真脸色一沉,强笑道:“余老板,既然你知道之前事情没成,是因为段经理做了手脚,为何还要追究于我啊?”
余骁摇头,随口道:“我的店,我想用谁就用谁。同样的,我想叫谁走,谁就得走。”
何真语塞,面色颓然地盯着桌前两人,不说话,却也不出去。
余骁便说:“莫非你要我请你出去,才肯走?”
何真的身子一颤,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余老板,这几年来,多谢你的照顾。”说完,他转身就走,可能是有些闹脾气,开门动作极大,关门就更用力了,“砰”的一声,似乎整个会议厅都跟着颤了一下。
厅内的两个人都不在意他的反应,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何真因此心生怨怼,甚至有了报复心,也找不到报复他们两人的路径。
或者说,何真离开了这家店子,想找一个容身之处都难。毕竟扎根在阳光海岸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黑料,他们只能待在这里,就像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怕光,不敢去外面的世界。
段明笑了笑,对余骁说:“店子里的大小适宜都是我在打理,店里各个岗位的工作人员我自然是了如指掌。我知道,小沁是个倔强的小姑娘,就算今天方纪文等人真的把她奸污了,她也不会干这行上路。相反,她会想方设法报复我们。而一个姑娘,特别是长得尤为好看的姑娘,只要给她时间,她便有的是办法玩死我们。”
余骁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是先前才幡然醒悟,想到了这一层。事实上,我们都为这事吃过亏,坐过牢,同样的错误还是不要再犯的好。”
段明叹息道:“的确如此。当年我们都想的玩玩就好,谁又曾想,那个女人是个贞洁烈女,事后就自杀了,而且自杀方式还尤为激烈。她居然用利刀捅自己的肚子,就在我们的房间里。
我时常在想,那个女人若醒来时,捅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我们,结果会怎样?
哎,那逐步溢开的血,渐渐玷染你我的手心,瑰丽又悚然,至今难忘。”
“那当然难忘,我现在用手碰到鲜血,仍有诡异的兴奋感。”
余骁点点头,旋即又有了疑惑,皱眉道:“今天正午时,方纪文在我们店子里闹,说是要点小沁。那时候,我想到这个办法,想借方纪文的手把小沁送到那条路去。
我疑惑,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你应该知道,只要是你对我说的话,我都会郑重对待。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么惊险的事情。”
段明苦笑道:“其实我也是在那之后才想到这一层的。毕竟,我们都不是好人,有的时候把做坏事当做理所当然的事了。”
余骁问:“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出手阻止方纪文,却要唆使那学生动手。”
段明叹息一声,抬头看向炽盛的照明灯,那灯光很亮,直视起来非常刺眼。段明抬手指着它,小声说:“我们早就过了最炽热、最耀眼的年纪,属于我们的时代早就结束了,现在是那些年轻人的天下。你想想唐见虎,那种生来尊高又霸道的气质,连你我都有些不敢与他对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余骁道:“你是说,我们已经老了。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闹,我们安享自己的晚年就足够了?”
段明点头:“我们都五十出头了,哪里还有多少精力去闹啊。老余,我们的晚年,还得靠这家店子,所以我们还是端正一些,不做犯法的事,也不去得罪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余骁沉吟片刻,又想到唐见虎眼中充斥的黑暗,心绪变得平和了,微笑道:“我听你的,你说了算。”
段明便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借小沁那么多钱也是给她下的套。因为她欠你钱,就走不了。而她留在我们店里创造的收益远超过你借出去的那些钱。
如果我们是正正当当的做生意,小沁会恪守本职,直到把欠你的钱还清为止。但遇到了今天的事,我想她不会再来我们店里了。而她欠你的钱,可能会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还回来了。
我的意思是,那钱你就别去要了,免得再节外生枝。况且,也就几千块而已,拿着也做不了什么事。”
余骁思索片刻,点了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一起出去喝酒。临行时,他们把店里的事交给一个名叫蒋焕的主管打理。
“蒋焕的确比何真可靠得多,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做这些事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激怒我,好把何真给炒了。”
车上,段明开车,余骁则玩手机,两人不时聊几句。聊着聊着,余骁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段明保持和善的微笑,却不言语。
***
时间稍稍回退一些,陈小帅带着苏沁回了学校,他们看到了顾铭、卿欢、千云舞。这三人在球场上斗牛,因为卿欢和千云舞都是高手,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苏沁把头埋低,假装没看到他们,加快脚步往前走。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愿意把自己的狼狈模样展现在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孩面前。
陈小帅明白她的意思,便把她揽在身侧,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球场那边,快步走。
可是,卿欢的眼尖,隔得老远就看到了他们,还张口大喊道:“小帅,你的手伤得严重吗?”
卿欢一吼,球场边围观的众人也都看了过来。他们看到陈小帅吊在脖子下的手,也看到苏沁露出大腿的小短裙以及上身的、男生的外套,场面一时尴尬。
陈小帅心一沉,淡淡地回一句:“我的手得养一段时间才好,就不陪你打球了。”
说着,他的脚步加快,明明是在走,却有着飞速跑动的速度。
两人很快抵达宿舍楼,苏沁要回寝室换衣服,陈小帅则是换不换都无所谓。他身体好,哪怕是气候还没有完全回暖的孟春季节里,他穿露肩的球服也不觉得冷。
他在宿舍楼下等苏沁,因为他们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
大概十分钟过去,女生宿舍进进出出许多花季少女,其中也不缺乏相貌惊艳的女孩。她们都用奇特的目光打量陈小帅,看得有些出神,大概是被他的帅气面容迷住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就算手断了,被吊在脖子下面,也丝毫不影响本身的帅气。
陈小帅也能看见她们,偶有女孩露出爱慕的甜笑时,他也回以生硬的笑。在他眼中,万千花蕾不及一朵“苏沁”。
苏沁出来了。她哭花的脸变干净了,妆容变成了素颜,美感却丝毫不减。她身上的首饰全都不见了,被她装进了包里,少了一分富贵,却多出了一分清纯。她换了一身休闲装,除了双手和颈子以上的部位,其他肌体全都被遮住了。饶是如此,她依旧娇艳夺目,像缓缓舒展花瓣的玫瑰。
“小帅,走吧,我们去珠宝店。”
苏沁走出来,甜笑着,很大方地抓起陈小帅的手。
他们在回学校的路上就商量过还钱的事,苏沁打算把自己的值钱首饰全部卖掉,凑齐了八千块就一次性还清。
陈小帅有些迟疑,站着不动。
苏沁问:“怎么了?”
陈小帅低声道:“那些首饰都是你喜欢的,就这样卖掉太可惜了。要不这样,待会沈路回来,我和他说一下。他可能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但三五千还是有的。剩下的我们再凑凑,应该能凑足八千块。”
苏沁抿着嘴摇头,有些忧郁地说:“女孩子喜欢金银首饰,是因为它们可以装扮自己,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不排除为了炫耀)。而女孩子希望自己漂亮,原因是希望有更多的男孩子注意到自己。
我现在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因为你注意到我了。你每天都盯着我,就算没有那些金银装扮,你也不会不看我。”
陈小帅仍旧迟疑,还想多劝几句,毕竟那些东西都是苏沁花了好多心血才得到的,就这样变卖出去还账,多少有些肉疼。
当他看到苏沁认真的眸子,他肚子里的说辞全都融化了。他知道,苏沁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无济于事,便爽快点头:“好的,我陪你去卖首饰。不过,不管这些东西保存得怎样完好,总归是二手货了,再卖出去,价钱会大打折扣,可能把它们全都卖掉也不够八千。”
苏沁摇头,很自信地说:“我估算了一下,项链、耳环、手镯,它们加起来应该值五千块。我自己手上还有一千多块,剩下那一千多,我可以找我一个朋友借到。所以你不用在这里焦头烂额地想办法了。”
陈小帅皱眉道:“你宁愿找你朋友借,也不愿我帮忙?”
苏沁又一次摇头,甜笑道:“不是这样的。你摊上我这样的女朋友,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用急于这一时。因为我心里清楚,我欠钱,是在和你交往之前,是我个人的事,不能叫你来承担。”
陈小帅问:“你在一年多以前就欠那家ktv老板的钱了?”
苏沁吐吐舌头,反驳道:“你瞎说什么啊,我欠钱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的事,才没这么久呢。”
陈小帅更为疑惑,说:“我们交往已经一年多了啊。”
苏沁嬉笑着摇头,对着空中比划出一根手指头,“我们今天才开始交往啊,顶多算交往了一天,哪里有一年啊?”
陈小帅沉默,他也如此觉得,这么这么久了,直到今天,他才有真正拥有苏沁的感觉。
苏沁拉着陈小帅往前走。
陈小帅小跑着向前跟,与她并排走,再度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借钱的对象是男生还是女生。”
苏沁笑而不语。
“当然是男生啊。”
忽然,有个声音闯入他们两人的世界。他们循声看去,瞧见斜后边不紧不慢跟着他们的顾铭、卿欢、千云舞。
陈小帅问:“你们偷听我们的对话了?”
顾铭无所谓地笑了笑,反问:“你不是不追究这之类的事情吗?”
陈小帅皱眉:“谁说我不介意的?”
顾铭干咳两声,拉着嗓子说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没什么好追究的。”
——这句话是陈小帅前几天说过的原话。
陈小帅忽然感觉顾铭这人也挺有趣的,露出温和的笑,问:“你怎么知道苏沁要找男生借钱?”
顾铭道:“因为我是男生啊。”
陈小帅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苏沁,问:“你准备找顾铭借钱?”
苏沁也愣住,她明亮的双瞳动了动,忽然露出甜美的笑颜,重重点头:“对的,我想的借钱对象就是顾铭。你吃醋吗?”
陈小帅淡淡说道:“他啊,我不吃醋。若我吃他的醋,这一年多早被酸死了。”
在场几人都笑了起来。
顾铭摸了摸兜里,掏出一大叠毛爷爷,很随意地递给苏沁,道:“我先前数过了,一共一千六,是我的报名费,但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滕富强没收我的钱也给我报名了。”
苏沁并不矫情,抬手便把钱收到斜挂身侧的包包里——她不会告诉顾铭,她想借钱的对象是王露,她甚至都不愿让顾铭知道自己还能联系到王露。因为时至今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够打动顾铭的,只有那个叫风雪的女孩子。她不行,王露不行,其他女孩都不行。既如此,何必再让顾铭和王露有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