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过后,谭妈和谭爸对王乐乐的态度变得越发热情,他们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亲生女儿一样。
家里的一切琐事都被他们俩包了,王乐乐几次凑过去帮忙,都被温言细语驳了回去。
他们的原话是:“乐乐,你好不容易来玩一次,就和红尘好好玩。这些事情,我们忙得过来,你不用费心。”
家里被他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也找不到。谭妈的厨艺本就不错,她每天还买特别昂贵与优质的食材,餐桌上水陆毕陈,一片绚烂。
王乐乐感觉自己像是在坐月子一样,成天无所事事地坐着,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和谭红尘大眼瞪小眼对视。
假期第三天,谭红尘和王乐乐计划回归学校这一天。
他们准备按来时的路线,再坐火车回去,并且票已经买好。但谭爸坚持要开车送他们俩过去,他们手头的火车票就只能退掉。
谭爸算过时间,说是下午两点出发,走高速路过去,不到五点就能抵达学校。
于是上午的时间又闲了下来。
谭妈拉着王乐乐去逛街。
她们俩有说有笑走在前面,谭红尘和谭爸就成了跟班,老实巴交跟在后面。
谭妈说是随便走走,但她的本意是想给王乐乐买件好看的衣服。
一行人在商场走动了一个多小时。谭妈接连看过十几件非常漂亮的女生外套,都觉得非常不错,但王乐乐有些不好意思,总挑各种理由拒绝。
谭妈也不急,慢慢走,慢慢看,慢慢挑。
直到王乐乐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时,她便收下了谭妈买的一件紫色外套。
说来也奇怪,这件外套的紫色偏深,似乎还掺杂着轻微的蓝色。谭红尘对这种色调非常熟悉,因为他和蓝晨雨初见时,她穿的那件薄薄的纱衣,便是这种颜色。
莫非这也是命运的冥冥所指?
午饭过后,谭妈包了一个大红包,坚持要塞给王乐乐。
王乐乐实在抵不住她的热情,知道再三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不识好歹,便也咬牙收下了。
一行人坐车返校,谭红尘被赶到前面坐副驾驶座,谭妈和王乐乐坐了后排。
她们低声细语讲了许多悄悄话,前面两人都不知道她们在讲什么。但毫无疑问,她们定在聊一些非常好的事情,不然她们也不会忽然忍俊不禁,甚至忽然大笑出声。
她们果然很聊得来,像是关系相处非常融洽的一对婆媳。
事实却是,她们还没有那一层关系。谭红尘和王乐乐的事情也并非板上钉钉,毕竟留给他们的还有好几年的时间考验。
到校,谭爸和谭妈的任务完成了。他们的厂子里还有事情要忙,今天就得返回绵阳。
所以他们只在学校随便走动了一小会,连晚饭都没吃,便急匆匆回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来返校的途中,王乐乐的手机响过一次,是周芊打过来的。她问他们需不需要她去火车南站接。
谭红尘和王乐乐本就坐在谭爸的车上,自然不需要周芊再忙活一趟。王乐乐甜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们刚到学校时,谭爸的手机也响过一次。
这个电话似乎藏了玄机。谭爸一向温和可亲,但他在接电话时脸色变得非常凝重,似乎压着很重的怒气。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嗓门很大,大吼着“谭宏,你必须给个说法”之类的话。
谭红尘到校当晚,问过王乐乐一个问题。
他问:“乐乐,你为什么要对我爸撒谎?”
王乐乐已经把谭妈给她的红包拆开了,里面是很厚一叠钱,细数过来,足足三千块。对一些初次见男友家长的女孩而言,这个数目的红包,已经多得夸张。王乐乐也能从这叠钱里感觉到温馨与关怀,但她的确不在乎这点钱,便以此举例子道:“不是我想撒谎,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简单的例子是,若你爸妈知道他们给我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他们心里可能也不怎么舒服吧。”
谭红尘苦笑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对他们撒谎。等以后他们知道你的家境了,心里可能更不舒服。”
王乐乐莞尔道:“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吧。况且我和你爸妈接触了几天,也发现他们是非常有能力的人,谁知道他们几年后会不会也一鸣惊人呢。说不定到时候攀龙附凤的人还成了我。”
往后的几天里,谭红尘继续学车。因为约考之后,还有接近一个星期的缓冲时间,这段时间里,考生可以抓紧练习。
他还能和雷宁、高穹、何小黑三人接触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王乐乐也是风雨无阻地陪着他。
偶有时候,他们从练车场出来时,似乎能看到周芊。
但周芊变了个人一般,她不仅不理会谭红尘,甚至都不和王乐乐打招呼了。
她的奇怪举动被二人看在眼里,也都开始猜测她是遇到某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于是二人商量,要找时间约周芊吃个饭,一起好好聊聊。
某一天,高穹神秘兮兮地拉住谭红尘,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高穹新交的女朋友想凑过来听听,却被他板着脸喝退了。
谭红尘不解,问:“高穹学长,你有什么事?”
高穹道:“我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你记得前些天雷宁说他自己是重庆永川的人吗?”
谭红尘点头:“他的确说过,怎么了?”
高穹道:“但我今天无意中听到他说方言了。他的方言明显是四川广元的,而非永川。”
谭红尘微笑道:“可能你听错了吧。”
高穹皱眉道:“这错不了。四川广元和陕西接壤,所以广元的口音带着一分浓厚的关中口音,只要去那边玩过的人,基本上都能识别出来。”
谭红尘错愕道:“就算如此,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吧,你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高穹道:“这的确是大不了的事情。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慕永恒也是广元的人。”
谭红尘的心微微一沉,又想到顾铭之前逻辑通畅的推理。但很快的,他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雷宁这些天的行为举止都有目共睹,他的确不像是心机深重的毒蛇。
星期五,谭红尘、顾铭、风雪三人一同前往科目二考场。
王乐乐又找周芊借了车,亲自送他们过去。
考场在车管所附近,而车管所在城市边缘的工业园区。
谭红尘乘车来的时候,沿途看过路标,的确看到一个写着“南溪路三段”的牌子。
似乎之前雷宁说的,他家新买的房子就在这边。
谭红尘有些惊疑,因为这一地段大部分区域都还处于开发阶段,一眼便能看到诸多正在修建中的楼房。马路两侧随处可见蓝色的隔板,隔板里侧则是穿着寒酸的施工工人,更远处还矗立着不少塔吊。
“奇怪了,雷宁家的新房真的买在这一地段吗?”
谭红尘越想越奇怪,忍不住低喃出声。
顾铭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段路很长,你看着有许多房屋还没建好,更多的却是早已耸立起来的高楼大厦。”
谭红尘抬眼看了一下,的确看到一些早已竣工的大楼,证明顾铭说的话也没错。
谭红尘放下心头的疑虑,开始认真想考试的事情。
考场很大,参考的考生也非常多,一行人需要取号排队。
他们来得不算早,前边早已排上两百多人,需要等待很长时间。
这样也好,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准备,也可以稍微观察一下考场场地。
中午十一点,他们三个连号的考生相继开考。
结果很顺利,他们三个都是一次性考过,免去了许多麻烦事。
他们再回交职院时,已是十二点过,午饭时间。
谭红尘提议,趁着今天都有空,把周芊约出来吃饭。
王乐乐没意见,便拨打了周芊的电话。
周芊好像做了奇怪的电话接听设置,王乐乐打过去几个电话都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王乐乐不信周芊敢把她拉黑,便给她做了一个语音留言,叫她听到留言之后打个电话回来。
一行四人往后街走,找了一家规模挺大,装修看上去也非常不错的自助海鲜店。
这里的消费并不低,但四人都没有丝毫心疼之感。
毕竟科目二过了,好好吃一顿,算是犒劳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无可厚非。
他们在餐桌前等了半个小时,周芊没回电话,便各自吃了起来。
饭后,王乐乐有些不放心周芊,便要亲自去一趟医科大。
谭红尘想跟过去,但被王乐乐的一个眼神劝退了。
顾铭和风雪似乎早有安排,也挥手走了。
谭红尘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但他心头仍有一些低郁。
大概是享受过朋友与恋人给过的幸福的人,便再也不能适应孤独。这也是许多武侠小说里面,杀手不能有感情的主要原因吧。
谭红尘回了寝室,闲来无事又搜了搜心理学效应,看到一个鳄鱼法则。
当鳄鱼咬住你的手,你挣扎的话,脚也会被咬住,越挣扎,被咬住的部位也就越多。
这便是暗示人们在必要时刻要懂得舍弃,因为这种时候越是舍不得,反倒失去的东西更多。
谭红尘不由得想到,若某一天他也必须舍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时,该怎么办。
下午四点过,雷宁的电话打来了,是为了早前说好的事。
谭红尘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般不会无端食言。眼下他也的确没事可做,便同雷宁一同前往南溪路三段。
谭红尘非常守信,他答应不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便一直守口如瓶。
所以他走的时候,也并未给王乐乐或顾铭招呼一声。
他觉得他是成年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着不弱的自主判断能力。
可他这次判断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雷宁果然是一条蛇,一条随时都会咬死人的毒蛇。
从他接近谭红尘起,他就不断下套,不断诱导谭红尘相信他。
纵然他的设局算不上特别精密,期间出现过好几个漏洞,但都没影响到最终结果。
谭红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掉入了陷阱。
他被关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黑屋子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连手机也在事前被雷宁轻描淡写地骗走了。
屋子里是空的,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冷冰冰的四壁。
门上有窗,框架很小的一个窗,连刚学会走小娃娃都很难钻出去,遑论谭红尘这样的成年人。
不过也幸亏有这样一个窗,不然在这样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谭红尘撑不了多久便会窒息死亡。
他对着门窗外大喊呼救,希望能惊到偶然路过的路人。
可没有。这间房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而且这里地段也偏,罕有人迹。
谭红尘想到顾铭和高穹给过的提醒,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颓然坐到地上,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逃出这里。他获救的可能只有两个:第一个是顾铭思维灵敏,发现问题并想办法找来救人了;第二个是雷宁主动放人。
把谭红尘关在这屋子里的人就是雷宁,他又怎可能主动放人?
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就算雷宁是一条毒蛇,却也只是一条小蛇。他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少年郎,还有着漫长人生的大学生。
如果他把谭红尘关在这里就撒手不管了,那谭红尘一定会死,在饿死之前就已渴死。
谭红尘一死,他就背上了人命,最少就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雷宁和谭红尘之间并无仇隙,他充其量只是帮慕永恒报仇。世上哪有人愿意帮人忙把自己帮到牢狱里去啊?
谭红尘想的没错,雷宁的确不敢把他一直关在这里。
谭红尘在黑屋子里只待了不到三个小时,雷宁去而复返了。
隔着门窗,他冷冷地盯着谭红尘,问:“你想出去吗?”
谭红尘冷声道:“我当然想出去,但你愿意就这样放了我吗?”
雷宁便说:“你想出去,但我又不能这么简单就放你走,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谭红尘摇了摇头,甚至都不问雷宁所说的交易是什么,便拒绝道:“我和你这样的人没什么交易可谈。”
他说完就转身走向黑暗的角落,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