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进了房间,房间不大,但摆放整齐,一切有条不紊。
干净整洁的房间让于凤凰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一个干练,训练有素的高级军官的卧房。
白色医药箱放在一个白色的橡木柜子上。
柜子上方是白色吊柜,透过吊柜的玻璃拉门,可以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各种物品。
转过身来,来到窗前,一个巨大的书桌上是白色的台灯,台灯下一本美国出的台历。
笔筒里放着几支高级的钢笔。
书桌旁是一个钢制的纸篓,纸篓干净整洁,似乎就从没有使用过。
书桌旁是一个大衣柜,轻轻将衣柜的柜门打开。
于凤凰诧异了。
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甚至每个衣袖折叠的宽度,位置,都是极其标准的。
回头看去,那张大床上的被褥四四方方。
床单平整的没有一点点的凹面或凸起。
轻轻将书桌的抽屉拉开。
几百个手术刀摆放整齐,让人恍惚以为走错了房间。
再次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只是一叠普通的信纸,信纸上放了一块被磨得发亮的金色的怀表。
于凤凰将小小的怀表拿了起来。
表身完全是纯金的,并非镀金。
这样一个瑞士出产的纯金表,价格不菲。
于凤凰轻轻按动开关。
“啪——”
怀表打开的刹那,于凤凰感觉到一阵寒意。
表壳的内里是一张十六七岁女子的照片,正是那个被林纪楠藏匿在相册夹层的女人。
为什么?郝兆飞会有她的照片?
紫竹阁外似乎有嘈杂的人声。
于凤凰快速地将这块让她震惊的瑞士金表放进抽屉。
于凤凰平复了一下心情,缓步走出了房间。
一个年轻人带着几个工匠走了进来。
那人朝于凤凰施礼,道“奇峰见过二少奶奶。”
于凤凰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头,道“路过这里,突然感觉头疼得很,便进来寻郝医生要些药来吃,谁想到郝医生竟然不在。”
奇峰诧异道“郝医生不就在您身后吗?”
于凤凰笑道“奇峰,你在说笑吗?从上海回来,不是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一人道“二少奶奶,可要寻什么药呢?”
回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郝兆飞。
身穿白色衬衫,深蓝色西裤的郝兆飞站在房门处朝自己微笑着。
于凤凰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在地。
此时,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头疼,是真的头疼。
郝兆飞微笑着走了过来,手中把玩着一块金制怀表。
“二少奶奶,可能是累到了,好好歇息几日便是。是药三分毒,没病最好还是不要吃药的好,药吃多了,没病也吃出病了。”
于凤凰感觉浑身酸软,道“也许是真的累到了,多谢郝医生,就不打扰了,我去给夫人请早安了。”
郝兆飞歉意地朝于凤凰点头,道“二少奶奶慢走,我这里还有些事情,今日让奇峰找些工匠将我这紫竹阁好好修补一番。”
于凤凰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走到回廊处,回头看去,郝兆飞站在紫竹阁的门口朝自己挥了挥手。
郝兆飞为什么没有去苏州?
郝兆飞有没有看到自己发现了怀表里的秘密?
郝兆飞的话是否有隐含意思?
刚才,郝兆飞是否一直在观察自己?
举目四望,于凤凰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己把这座庞大的宅子想得太简单了。
……
入夜,于凤凰写了一封书信,将几日来心中的疑惑悉数写到信中。
午夜两点,她悄悄地出了沧月轩。
来到那堵墙壁下。
“上十,左六。”
一切妥当,于凤凰轻轻喘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两个人影在一堆杂物后注视着于凤凰消失的方向。
女人道“不要因为她影响了大事。一个于凤凰不足为惧,怕的是她背后的那个三叔,可有查到她每次信中提到的三叔的真实身份和背景?”
男人低声道“看情形有可能是道上的。”
女子冷哼一声。
“若真是道上的,那就按道上的规矩办。”
片刻后,男人迅速走出杂物堆,来到墙壁处,将于凤凰放进墙中的书信掏了出来。
男人郑重的将书信递送给女子。
女子将书信塞到衣袖里,缓缓道“那枚戒指,是美国军方高级谍报装备,全世界不过十二台,仔细些。”
女子从怀里掏出丝巾捂住鼻子,道“那《梁祝》的六扇面获赞很高,已签了两万份订单,你可以让那薛瘸子召集工人和绣娘赶制了。被面、帷幔、旗袍的评价也不错,你都铺展开吧,我们得加快进度了。如果《荷塘月色》能入了江老的法眼,我们就真的稳操胜券了。”
说着说着,女人轻声啜泣起来。
男人将女人搂在怀里,安抚道“快了,就快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女人将头埋在男人的怀里,低声哭道“我真的很累,很累,我真想歇一歇。可我不能停,一刻都不能停。稍不留神,就会满盘皆输”
男人将女人的脸庞托了起来,猛然将唇压了上去。
两人彼此索取着对方的温度。
深秋的夜,似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
荷塘村静悄悄的,孟水芸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获得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静。
她手中的针和线和她的心达到了心神合一。
一幅《荷塘月色》让苏婉容和紫安的眼睛亮了起来。
“水芸,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聪慧,起初我只是觉得你手骨皮肤奇佳,为人也温婉善良。但我没有想到你对书画会有很高的领悟和理解。”
苏婉容叹息道“你做一个绣娘真是可惜了,若是你此时开始研习书画,想必几年后,你会让许多人震惊的。”
孟水芸抱着酒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婉容姐姐太过夸赞了。水芸自小就没上过学,又怎么能成为书画大家呢?能得到婉容姐姐传授绣技,能将自己心中所想用针绣制出来,已是很好,水芸又怎么会奢望在书画上有高的造诣呢?”
苏婉容激动的将那幅《荷塘月色》轻轻放下,道“我寻你,本是想将林家绣法和林家的秘密传乘下去。但你天资聪颖,对美的事物有很高的领悟,我怎么可以耽误你?埋没你呢?我自会安排让你得到好的深造。”
孟水芸哑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从没有想过会从一个外行成为一个苏绣行当里技艺高超的绣娘,更没想到会继承林家绣法,见识世人无法知道的苏绣瑰宝,更没想到可以依靠绣技傍身,获得钱财,养家糊口。
学习书画?成为书画大家?
孟水芸有些茫然,看到苏婉容坚定的目光,孟水芸淡然了,是了,自己就是苏婉容的希望,苏婉容将对生的渴求全部寄托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女人伤心和失望呢?
孟水芸朝苏婉容点了点头。
“水芸一切听婉容姐姐的安排。”
……
清晨,阳光刺眼。
许茹宝扭着腰肢朝等候在大门外的道奇汽车走去。
林纪香挎着布艺小包上了一辆人力车。
“纪香——”许茹宝唤道。
林纪香回头看着这个林家实际的主事人。
许茹宝笑着朝林纪香招手。
林纪香不情愿地从人力车上下来,缓步走到道奇车旁。
“这个给你,此女绣技精湛,但生活艰难,去把她寻来,招进绣坊。”许茹宝将一张纸条塞到林纪香的手中。
林纪香将纸条展开。
“荷塘村?”
许茹宝将车门拉上,笑着说道“你不是很早就想见她了吗?去吧,马上去,你好歹也是个婆婆。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不会让我在旁人面前失信吧?”
林纪香茫然。
大清早的这林家实际的主事人说着没头脑的话。
林家绣坊早已工厂化,许茹宝掌管着所有事务,自己和许茹宝虽是姑嫂关系,但在工厂方面,自己毕竟只是绣坊的生产经理,一切还要听从许茹宝的安排。
林纪香无奈地上了人力车,道“荷塘村。”
人力车夫诧异地说道“三小姐,那可是个,可是个鬼村。”
“你且送我到那附近即可,我步行进村。”
……
走在乡间的甬路上,看着四周的荷塘,从没有过的清新让林纪香的心情很好。
挑起几枝垂下的柳条,眼前是一座小院,院墙低矮,院中是一座土屋,土屋不大,只有两间的模样。
一座石磨上放了几个粗瓷碗。
婴孩的尿布和小衣服被晾晒在花丛上。
一个娇柔温婉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在小院中来回走动着。
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眼睛似水一般清澈动人。
“水芸——”林纪香激动地几步从柳树林中走出。
女子诧异的寻声望来。
激动的泪流了下来。
“姑姑——”
女婴酒儿咯咯地笑着,晃动着手中的摇铃,似在欢迎这个年轻的婆婆。
林纪香快速走进小院。
两人无言,久久相视。
“水芸,你受苦了。”
林纪香激动的抓住孟水芸的手,哭道。
低头看着孟水芸怀中的婴孩,林纪香将眼泪抹干,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磨人的娃娃?可将我的侄媳妇熬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