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绣坊。
“砰——”又一声枪响。
躲避在角落里的张芝兰险些跌倒在地。
已经连续许多天了,单凯每日夜里都进入地下室,对着许茹宝连续射击。
自从那日众多军士冲进锦云绣坊搜查军火,自己意外得知这地下室里竟然就是单凯练习打靶的地方,自己就一直日*日*惊恐,寝食难安。
为何单凯会如此痛恨许茹宝,单凯说许茹宝杀害了自己的亲娘。
可自己就是他的亲娘,腰间的胎记是万不可能欺骗人的。
这孤独的青年就是自己丢失的儿子——林永词。
单凯口中的娘定然是抚养单凯的养母。
虽然内心也痛恨许茹宝给林家造成的巨大伤害,但自己怎么会放任单凯去刺杀许茹宝。
这数日来,单凯越来越频繁的打靶射击究竟是为了什么?
……
地下室。
昏暗的灯光下,野狼们蜷缩在笼子里,惊恐地看着单凯。
不错,这青年就是狼中之王,可以嗜血的狼中之王。
单凯将手枪瞄准了墙壁上的许茹宝的画像。
无意中发现林桐卓正在秘密地大力收购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知道最后决战的一刻要到来了。
无论是许家,还是林家,都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都是迫害自己父亲遁走他乡的罪魁祸首。
自己这一生活在仇恨中,也是林许两家造成的。
累,该结束了。
经过不断追踪,自己顺利拦截了几个小股东,从这几个小股东手里把股份购买到自己名下。
但林桐卓开价太高,加之林桐卓有大笔资金做后盾,到最后,自己是万不可能超过林桐卓所拥有的股份的。
最后或许会形成三足鼎力的局面,许茹宝,自己,林桐卓。
若要将林许两家一网打尽,必须压制住许茹宝和林桐卓所拥有的股份,自己的锦云绣坊这些年虽然生产任务繁多,获利丰厚,但自己所拥有的资金却远远比不过林桐卓。
林桐卓的资金定然来自上海爱薇公司,做为林家的儿媳,孟水芸定然会同意将这次获得的巨大利润交给林桐卓,用来打击许家。
手枪瞄准许茹宝的画像,手指按下。
“砰——”子弹正中许茹宝的眉心。
自己如何能够压制林许两家呢?
突然,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丝笑意浮现在单凯的嘴角。
门外定然是那个林家的三姨太,那个胜似自己亲生母亲的三姨太。
单凯低声道“三姨太,对不起了,我唯一能利用的就是你了——”
“砰——”又一颗子弹穿射出去。
铁门被推开,张芝兰惊恐地看着单凯,道“单凯,你——”
眼泪汩汩而出,单凯几步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张芝兰面前,抱着张芝兰的腿,道“干娘,儿子求您——”
张芝兰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慌张地想将单凯搀扶起来。
“干娘,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反正我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我死了算了,反正我也是个不孝的人——”手枪猛然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单凯哭道。
张芝兰心疼地跪倒在地,一把夺过那把手枪,哭道“单凯,你这是要杀了干娘啊,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吗?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吗?”
双手用力抓住张芝兰的肩膀,单凯情绪激动地说道“干娘,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我,帮我完成复仇,我要杀了许茹宝,她一日不死,我就一日难以安睡。”
“你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干娘?”张芝兰问道。
单凯不敢直视张芝兰的眼睛,低声道“我爹,你们见过了,就是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他本是云水镇人,得罪了许茹宝,许茹宝命人秘密杀害我娘和我爹,我爹趁乱带着我逃了,但我娘却惨死刀下。”
张芝兰难以置信地看着单凯,道“为何我从没有听过此事?”
“许茹宝这么多年做了多少恶事?她不仅迫害了林家,她害死的人太多了。”
想起许茹宝做出的种种,张芝兰相信了单凯的话。
尽管是养母,做为养子要为抚养自己的母亲报仇,也不为过,也是人之常情。
张芝兰看着单凯,几次张了张嘴,她很想说“儿子,我才是你的亲娘啊,我还活着——”
分别了这么多年,从刚满月就被偷去,自己要如何向他叙说自己真心?
仅凭身上的胎记吗?
他如何会相信一个没有养育之恩的女人的话?
自己太过亏欠这个儿子了。
想到这里,张芝兰犹豫了。
良久,这个善良的女人道“我要如何做才能帮你呢?”
……
上海壶纱茶馆。
一间古色古香布置的异常典雅的茶室内,林桐卓在耐着性子煮茶。
今日自己要在这里等待一个神秘的贵客,贵客打过来电话,说要出售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
是谁会知道自己在收购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是谁会主动要将股份转让给自己?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林桐卓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尽管事务繁忙,他还是来了,在这里静心地煮茶,等待,等待。
身兼锦程证券所总经理和上海爱薇公司总经理两个身份,加之要日夜兼程地秘密地布局收购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着实让自己疲惫不堪。
按照目前的收购进度,要在两个月内拿下众多小股东,难度很大。
若是能拿下几个大股东,定然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单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早许多年前,在许家绣品公司还没有壮大前,他就已经收购了许家绣品公司大量的股份,成了许家绣品公司的二股东。
若是能将单凯的股份收购到自己名下,自己就会以绝对数压制住许茹宝,就可以重新召开股东大会,将许家绣品公司的控股权和经营权夺回来。
虽然单凯的锦云绣坊是上海爱薇公司的兄弟公司,虽然单凯和林家兄弟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尽管单凯拜张芝兰为干娘,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说服单凯将股份转到自己名下。
隐约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自己本寻到了周厚祥的大哥——周老大,本想将周老大秘密接到上海,以此来逼迫周厚祥将手中的股份转让给自己,为何不见了周老大?
周厚祥将自己手中的股份都转给了神秘人,这个神秘人是谁?
另几个本已经谈妥的小股东也将手中的股份转给了一个神秘人。
长长的叹息一声,林桐卓感觉心情很压抑。
这压抑不仅来自记忆恢复后,对无数仇恨的记起,更来自对复仇,身单力薄的无奈。
擅自调拨了上海爱薇公司的资金,定然要在两个月后归还到上海爱薇公司的账目上。
自己购买了大量的股份,如何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出兑再还到上海爱薇公司的账目上?
自己是定然还不上的,因为会压在股份里。
想到这个问题,林桐卓很忧虑。
自己从没有欺骗过那个自己心爱的女子,她为自己承受了太多苦难,她为了林家苦苦打拼,她为自己生儿育女,自己却将这样一笔巨款私自调拨了。
仇恨,新仇旧恨,时时折磨着自己。
“水芸,对不起——”林桐卓边煮着茶,边喃喃道。
突然,竹帘子被挑起。
当看清楚来人,林桐卓愣住了。
来人竟然是张芝兰。
“姨娘,为何是您?”林桐卓看着身着青色旗袍的张芝兰,诧异道。
张芝兰神色凝重地说道“桐卓,是我,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向你讲真话——”
张芝兰将手伸向林桐卓,伤心不已地说道“你看这是谁?”
掌心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当目光触及照片上的那个刚刚满月的,赤*身*裸*体的光着屁股的小小婴孩,林桐卓的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
这小小婴孩就是那个在满月时丢失的林永词,自己的亲弟弟,自己最小的弟弟。
“你看这里——”张芝兰用手指向小小婴孩的腰间。
青色的胎记,犹如一条蟠龙的胎记。
因为这胎记太过像一条蟠龙,曾有算命先生说过“此子定然是大节大义之人,定然是我中华之人杰。”
林永词突然消失后,那条犹如蟠龙一般的青色胎记时常浮现在每一个林家人的脑海中。
眼泪在林桐卓的眼睛里打转转,自己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想像得出那胎记的模样。
太过深刻,飘然而逝的兄弟缘分。
“他还活着,他就在我们身边——”张芝兰哽咽地说道。
林桐卓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眼泪汩汩而出的张芝兰。
“不错,他还活着,是老天爷可怜我寻了他那么久,是我们林家的老祖宗在保佑他,冥冥中他又回到了我们身边,他就是单凯,单凯就是永词——”
太过震惊,林桐卓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
“这件事情只有你爹和我知道,我之所以来寻你,是因为他需要你,他需要你帮他完成心愿,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帮他了,你们是兄弟,你们有共同的仇人,她就是许茹宝。”张芝兰说道。
张芝兰坐在软塌上,用丝巾擦拭着眼泪,道“他还不知道这一切,仅凭一个胎记,我知道难以令他相信我就是他的亲娘,也难以让他相信他就是永词。”
抬头看着林桐卓,张芝兰语气肯定地说道“但我相信你可以用兄弟情谊令他相信他就是林家的儿子。”
顿了顿,张芝兰接道“你挪用了上海爱薇公司的巨大资金,你在秘密收购许家绣品公司的股份,但是,最后会形成你,单凯,许茹宝,三强鼎力的局面。你和单凯是亲兄弟,你们有着共同的仇人,为什么不满足你这个弟弟的愿望?把股份全部转让到他的名下?让他亲手报了杀母之仇?尽管那是他的养母。”
“是他让你来说这些?”林桐卓说道。
张芝兰抽泣道“他虽然希望你能帮他,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林家的儿子,是我,是你的姨娘我需要你,需要你向他证明他是林家的儿子——”
突然,张芝兰朝地面跪去,哭道“桐卓,你可怜可怜我,帮帮我的永词吧。”
惊慌的林桐卓连忙搀扶住张芝兰,道“姨娘,你快快起——”
张芝兰期冀地看着林桐卓,道“你答应了?”
林桐卓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兄弟情大于天——”
……
苏州臣汉堂温泉浴池。
雾气缭绕中,两个男人浸泡在温泉水中。
“二哥——”单凯唤道。
林桐卓情绪激动地看着雾气中不着寸*缕的单凯,是的,那腰间的犹如蟠龙一样的胎记就是时刻萦绕在自己心中的记忆,那个专属自己最小弟弟的记忆。
“永词——”林桐卓不自禁地唤道。
单凯转过身来,诧异道“二哥,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林桐卓慌忙掩饰自己的口误。
“二哥,为何今日有时间寻我来这里泡温泉啊?二嫂可是怀着孩子呢。你该在家里好好陪伴二嫂。”单凯说道。
猛然举起一把匕首,浸泡在温泉水中的林桐卓站起身来,道“姨娘来寻过我了——”
单凯吃惊地看着林桐卓,道“干娘?干娘她——”
目光灼灼地看着单凯,林桐卓语气坚定地说道“是的,她来寻我了,我愿意与你歃血为盟,将股份转到你的名下,共同对敌许茹宝,恢复我们林家的荣光,新仇旧恨一起报。”
说完,林桐卓举起匕首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鲜血流淌下来,落在温泉水中。
单凯没有想到林桐卓会如此痛快地答应将股份转到自己名下,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六十万大洋购买的许家绣品公司股份,天大的数字。
是什么会让林桐卓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仅仅凭着张芝兰的劝说?虽然自己在利用张芝兰去游说,但那也不过是勉强一试,为何竟然成功了?
六十万大洋购买的股份转让到自己名下?
自己定然会夺取许家绣品公司的控股权和经营权。
这——
单凯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桐卓。
满池的温泉水早已经被林桐卓的鲜血染红。
林桐卓看着单凯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亲兄弟,所以我要帮助你完成愿望,我们是林家的儿子,我们要共同对敌——”
匕首被举起。
只不过是结拜的异姓兄弟,为何这向来儒雅沉稳的结拜二哥会如此激动?
来不得多想,自己绝不可错过这个机会。
一把接过那把匕首,单凯大声道“二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匕首朝自己手腕划去。
鲜血汩汩流出,滴落温泉水中。
两个不着寸*缕的男子站在被鲜血染红的温泉水中,久久注视着对方。
鲜红的血水荡漾着,犹如林桐卓此时的心情——血浓于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