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村。
林纪楠站起身来,双手举杯朝王亚樵和金世浩敬去。
“我代表遗孤院的孩子们敬你们二位,我代表我们林家敬你们,你们就是我们林家的恩人啊——”
林纪楠越说越激动,浑浊的泪水流淌下来。
向来饱读史书的他,虽然见到林慕容和卓文雪儿为了理想而从事着危险的工作,但还是第一次见识了日本间谍就潜伏在自己身边。
日本间谍,日本武士,日本死士,这是多么可怕的势力。
而这些强大的日本间谍组织的势力虎视眈眈,不惜代价要夺取的就是林家祠堂下的宝藏。
虽然林,许,两家都在以私人恩怨来掩饰这个秘密,但当着两位恩人的面,任何掩饰都是无力和不敬的。
虽然王亚樵和金世浩两人已猜测出许家老宅必有秘密,但这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也不方便打听这里面的细节。
“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了?就这样白白的被日本人欺负了?”林永蝶怒道。
王亚樵道“家仇国恨,岂敢忘,八国联军的铁蹄尤在昨日。我们只能将这个情况秘密上报,上报给掌握国家命运的当权者手中,我们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日本人正不断地挑衅,不断地制造事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当做借口,挑起战争。
这件事情不要被日本人利用做战争导火索。”
向来觉得自己学识少,很少参与讨论,很少发表意见的穆非道“王大哥,我觉得中日必有一战,最近一两年,大大小小的挑衅事件不断出现,日本势力更是到达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
狼子野心,连我这个普通的老百姓都感受到了,我不相信国家的当权者感受不到这种威胁,野狼的威胁。”
金世浩道“怕是现在的日本间谍势力已经渗透到许多的重要位置,已经掌控了许多关键位置关键的人物。”
这个曾经的狮子口监狱监狱长忧心忡忡地想到了那个曾经的狮子口,那个驻扎在狮子口监狱的苏州特务处的处长昌仁平。
直觉告诉他,昌仁平就是一个日本间谍,目标就是狮子口监狱。如果昌仁平就是一个日本间谍,他最终想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一直沉默的林梧城道“根据岳宇的讲述,这次围攻许家老宅,刘石久和安容生皆是背叛者,怕是两人已经被日本势力所收买。”
白发苍苍的于德胜忧心的举起酒杯猛喝一口,道“北伐结束,老百姓刚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以后没有战火或硝烟,没想到狼子野心的日本人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
坐在屋子里面抱着孩子的安容顺忧虑道“若是发生了战争,我们这绣坊可怎么办啊?”
一旁的孟木娘眼睛里涌着泪水道“真若发生战争,战火真烧到江南来,怕是百姓的命都保不住,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坐下来绣花呢?又有谁舍得钱财买这些点缀生活的艺术品呢?”
两位老人的话让所有人的心愈发沉重起来。
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却是躺在床上的伤痕累累的孟水芸。
在绿真的搀扶下,孟水芸艰难地坐起身来,道“不管这天怎么变,我都要我林氏绣品公司的工人和绣娘们有活儿可干,有钱可赚。我要我的林氏绣品公司的工人和绣娘们,人人安全,可以泰然的面对一切。”
“水芸——”众人心疼地唤道。
孟水芸目光坚定的望着王亚樵,道“王大哥,今日我终于明白你的凶悍,你的霸气,不是一切理想都可以用纸张笔墨和呐喊能换的,有的理想必须用鲜血换得。
水芸不懂国家大事,不懂得理想是什么,我只想保我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太平,我只想保住云水西塘太平。”
眼泪涔涔落下,孟水芸道“今日终于明白了当年曹家渡的黄书芬黄大当家的和曹公所苦苦追寻的桃花源。水芸心中也有一个桃花源,我救不了这个国家,我救不了太多人,但我可以努力让这一方土地成为我心中的世外桃源。”
艰难地将脚落在地上,当着众多人的面,孟水芸突然朝王亚樵跪去。
王亚樵大惊,连忙搀扶住孟水芸,道“妹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折杀我啊——”
孟水芸抬起头来,恳求道“水芸知道王大哥有着最精干的队伍,手底下的都是得力干将,都是响当当的英雄。
为保我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平安,为保我云水西塘两镇太平,不受任何战争外事侵扰,我恳求王大哥能帮助我,将每一个工人和绣娘都训练成能长跑数十里,抗得长枪,打得准百米外野兔的精干战士。”
目光落在金世浩的身上,孟水芸道“我相信我的金大哥会带领这些热爱苏绣的工人和绣娘们保卫我们苏绣人的家园的每一寸土地。”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朝王亚樵拜去。
林纪楠情绪激动地说道“王家兄弟,你是好汉,我这无能的林家老者拜求你了——”
金世浩抱拳道“经此一役,尽管所有人都以私人恩怨做掩饰,但是我相信云水西塘两镇的百姓,林氏绣品集团公司的工人们和绣娘们,保安们,包括许家老宅里的丫鬟婆子们,保安们,人人都会感受到即将降临的大暴雨。
如此危机重重的压抑环境下,这样的强化的军事训练或许在未来未必能派上用场,却是增强众人信心的举措。
有备无患总是胜人一筹。”
看到众人如此恳切,另外也确实感受到了日本势力的压迫感的王亚樵道“都起吧,我王亚樵此生为的就是个家天下,国天下,我怎么可能让云水西塘的百姓生活在惶恐中呢?
我会派出精干的战士进入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将所有工人和绣娘培训成真正合格的民兵,保家护厂。”
众人哽咽地齐声道“保家卫厂——”
……
许家老宅。
许茹宝坐在许家正堂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道“陶龙甚,可寻到安容生?可有刘石久的消息?”
陶龙甚,这个刚刚被命为许家老宅的大管家,低声道“回大当家的,咱们派出了一百多个保安,搜遍了云水,也不见他的影踪,怕是早不在云水了。
至于刘镇长,说是有公务在身,去广州了。但是咱们派到他府上的保安回来说,这刘镇长的家里已经人去楼空了,别说是姨太太们,就是那些丫鬟婆子们,也一个不见了。”
两个琉璃球被狠狠摔在地上,许茹宝阴狠地说道“继续寻,花多少代价也要寻到这两人,就说我许茹宝说的,切下一只耳朵我赏一千大洋,打折一条腿,我给五千大洋,若是人死了,我找人替他们去蹲班房。”
陶龙甚惊惧的抬起头来,看着许茹宝,诺诺道“大当家的——”
许茹宝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正堂门前,看着门外的天色,道“对待日本间谍,需要仁慈吗?对待汉奸,需要仁慈吗?”
郝兆飞走了过来,一个手提包被这个从不笑的男子拎在手中。
“茹宝,不如放弃,我们拥有30%的股份,加上那八十万大洋,还有我们变卖贵重物品得来的二十万大洋,我们几世也吃不完,这次,林家——”
不等郝兆飞把话讲完,许茹宝大吼道“你是想让我死吗?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活着就是要看到林家垮掉,我活着就是要看林家痛哭。
虽然这次林家帮了我们,可是你也把她们母女从那地下救了出来,两清,再不要在我面前提林家做了什么恩德的事情,比起林家曾经的罪孽,他们仍然是我许茹宝今生今世的仇人。”
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郝兆飞深深叹息一口气,道“好吧,你保重,此次我去南洋,不知道能将事情办成几成,你留在这里,万事小心——”
许茹宝动情的抓住郝兆飞的手,道“我此生唯一能依靠就是你,我唯一对不起的人也是你——”
郝兆飞将礼帽戴上,拎着沉重的手提包走出了许家大宅。
当郝兆飞的背影彻底消失时,许茹宝凄冷一笑,道“我不管这天如何变,我不管这风云如何莫测,林家欠我的,我必须拿回——”
说完,这个本还精气十足的女人突然颓然的将手落了下来,孤独又落寞的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没有仇恨,自己如何能活下去?
这个落寞的女人回到自己的卧房,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
一双大眼望着天棚,喃喃道“南洋——纪楠——”
眼泪滑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双眼缓缓闭上,只有在梦中,自己可以面对那个久久挥之不去的梦境——
一个儒雅的男子握着一个手持花团锦簇阳伞的女子手,深情凝望。
“茹宝——”
“纪楠——”
……
上海泖岛。
“八嘎——八嘎——”身穿黑色和服的老男人黑泽狠狠握着寒光闪闪的军刀疯狂挥舞着。
“咔嚓”一声,价值数万大洋的唐三彩被军刀扫落地上,碎成一地粉齑。
“刺拉”一声,军刀将一幅宋朝卷轴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一件件珍贵的古董被军刀毁于一瞬间。
老男人黑泽突然转身,将军刀刺向身后的一个跪倒在地的青年。
军刀带着极强的凛寒之风,在即将刺入青年的眉心时,军刀猛然停住了。
猛然收势的军刀快速扎在塌塌米上。
青年正是保之澜。
老男人黑泽单腿跪倒在地,一把抓住保之澜的领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嘶吼道“宝之蓝,你这个大日本帝国的特级特工,伯父最为看重的特训间谍,你这个一结束培训就立刻晋升为少将的令所有人嫉妒的大日本帝国的战士。
你——
你损失了我一百个‘死士’和五十个‘武士’,可是,你却并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你的完美计划呢?你的大戏呢?这就是你的大戏吗?
你为什么不以身殉国?你为大日本帝国抹黑,你不配继续做为大日本帝国的战士存活——”
锵啷一声,军刀被狠狠摔在保之澜的面前。
老男人黑泽站起身来,背过身去,道“你若还有一丝军人的荣誉感,就以死谢罪吧——”
保之澜将军刀拿起,声音低沉的说道“虽死了一百个‘死士’和五十个‘武士’,但不能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们寻到一条暗道可以通达那宝库的下方。
在暗道和地窖之间的洞穴里的一副尸骨是丫鬟宛儿的,也就是樱子小姐的遗骸。”
老男人黑泽缓缓转过身来,眯缝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冷峻的青年,冷冷道“我终于明白了伯父为何如此看重你,你确实是一只豺狼,一头没有温度的豺狼。好了,你起来吧,你可以走了。”
保之澜站起身来,朝老男人黑泽鞠躬,转身走出房间。
一直站在屋子一角的井上和彦走了过来,道“将军——”
老男人黑泽坐下,道“他是一头真正的狼,他有着最敏锐的嗅觉,他永远知道对方最隐秘最柔软的所在,也许有一天,你我皆会死在他的手中。”
井上和彦急道“宝之蓝多次违反军纪,利用系统内的资源打击异己,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如就趁这次将他彻底铲除——”
老男人黑泽猛然举起手,制止井上和彦接着说下去。
片刻后,老男人黑泽道“我是一个战士,天皇陛下的战士,我已经牺牲了我最宝贵的女儿,若是牺牲我,能成全一头狼的成长,能让他完成天皇陛下成为这片土地主人的愿望,我在所不惜。”
“将军——”
老男人黑泽将一张照片从怀里摸出,一行浑浊的眼泪落在照片上。
“我不能让我的樱子白白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