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轻抚韵儿片刻，才回头朝着我和菡萏看来，浑浊的眼神有些缥缈，沧桑的开口说，我已时日无多，别无所求，定会尽力助你。
    我有些意外，以为他说完时日无多，接着会提出要求，但没有。
    菡萏点头，礼貌的说，劳烦前辈了。
    百晓生没有回应，而是伸出手心，摊开后一尊火红的小炉浮现，上面有古老的巫纹闪烁，里面有灼热的气息散发出来。
    我给你们说一说它的来历吧。百晓生说着席地而坐，抿了一口酒，眼神更加的飘忽，像是追忆到了年轻时的岁月。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缓缓开口说，天地初开，共工撞开不周山引发了洪水，导致了洪荒的到来，那时的这个世界，比现在大了太多太多。浩瀚九州，是天地间的一片清灵。洪荒来临后，大水淹没了九州，世间生灵都被驱赶到了一起，于是爆发了洪荒最大的动乱，很多强大的种族因此灭绝。
    百晓生说到这里，又抿了一口酒，顿了下继续说，后来祝融开启了天工火炉，蒸腾了无尽的洪水，但也导致清灵世界的土地被炼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生存空间变小后，巫族离开了清灵世界，十二祖巫同时也带走了不周山后的洪荒之水，天工火炉却留了下来，辗转中落到我族之手。
    巫族，原来在清灵世界生存过，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而且不周山跟我们这里有紧密的联系。
    百晓生说这段往事也不像单纯的讲古，像是在暗示天工火炉的存在还有别的意义。但我想到的却是巫界见到的那座大山。
    不过巫界我们迟早会去，不管隐藏着什么，都可以探寻和推演，不是迫切的想知道。而是问他说，前辈，九尾狐一族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百晓生喝了一大口酒，看着我笑了笑说，将来你走到哪一步自然会清楚，我现在说出来，太早了。
    菡萏像是猜到了什么，拉了我一下，阻止我在问下去。百晓生又说，天工火炉是混沌之火所化，可以熔炼一切，地府生死簿也是混沌法器，但来自混沌的法器没人能够真正掌控。我继承了祝融的道统，对天工火炉的控制也有限，其中凶险，我不说你们也该想到。
    百晓生说完就不在言语，等着我们考虑。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缥缈的霞光让整个大漠变得空灵和浩瀚。夕阳西下，菡萏最终决定尝试。百晓生闻言朝着天际轻轻一扔，小巧的天工火炉飞向天际，落下的时候就变成一个很大的炉鼎。
    百晓生说，火炉一关，七天后才能开启，期间你必须熬过去，否则就会烟消云散。
    菡萏点头，不在多言。身形一闪，灵体分了出来，随即血气缭绕，再次分出一个血衣菡萏。只有肉身准备进去。
    但天工火炉无物不熔，不灭体的恢复能力未必能撑过去。
    想到这里，我急忙拉住菡萏，传音把春雷呼吸法传授给她。
    菡萏略微迟疑，耽搁了十来分钟，我都没说口诀，打算让她熟悉一下呼吸节奏，结果都不用我说，她吐息中口鼻间突然就有雷鸣之声传出。
    磅礴的生气溢散，周围的牧草疯狂生长。
    我心里一惊，我一直觉得春蕾呼吸跟句芒的传承很像，没想到由菡萏推演施展出来，就更像了。
    虽然只是肉身进去，但我还是特别担心，一直送她到天工火炉旁。直到百晓生示意我退后，我才退了回来。
    菡萏的血体和灵体随即化作一道光没入我体内，用我的身体来滋养，一时间我体内的经络光芒大盛，璀璨夺目。
    百晓生见菡萏已经准备好，嘴里默念口诀，割破手腕，逼出精血洒在土石上，勾勒出一个古老的巫符。
    随着他的吟唱，精血勾勒的巫符开始发光，下一秒他猛的抬手，地上的血符凌空飞出，被打在天工火炉上。
    血水犹如蚯蚓，瞬间布满整个火炉。
    砰。
    一声炸响响彻天际，天工火炉盖子开启，天空一下变得火红，无数流云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是要沉下来一样。
    我们站在边缘，气浪袭来，有一股奇特的灼热，不是特别难受，但却感觉到整个人连同气息都要被融化。
    菡萏回头跟我说，童童，若是我出不来，你要找到能铸体的灵物，让我重铸肉身。
    我点头，心里有些难受，她的不灭体是历经万难才得到，要是就这样毁掉，很不值。
    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菡萏不在迟疑，飘身进入火炉。盖子盖上，那股独特的热气瞬间消失，连天际盘旋的飞火流云也止住落势，散在天际。
    一切都沉寂下来。
    大漠的风扑来，吹得我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我一直远远看着，煎熬的过了七天，天工火炉开启。
    我身子猛的一绷，站得笔直，第一时间点亮眼睛里的血络，不过还没去看，里面就飞出一道虚影，是一具暗金色骸骨。
    骸骨出来，身上春雷炸响，万物复苏，血肉在快速生长，霞光飞射，霓裳羽衣浮现，覆盖住每一片再生的肌肤，短短数秒，菡萏就完完整整的站在我面前。
    我欣喜的扑了上去，见她抬着右手，五指灵动的抓着一个灰暗的珠子。
    菡萏看得有些出神，数秒后才沉吟的说，它是从我右手里炼化出来的，很不凡。
    珠子暗沉，没有任何气息，像是随手捡到的一颗石头。
    菡萏回头朝着天工火炉看去，传音跟我说，春雷呼吸法看来跟巫族有很大关联，若非有它，我根本挺不过，里面的混沌火焰太过猛烈，不灭体也支撑不住。
    我听完长吁了口气，当初在骷髅岛无意救了沧雪，没想到如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依菡萏的话来说，她能出来不是春雷呼吸法能对抗天工火炉，而是它们都是十二祖巫的传承，相互间能够共生。
    简单的聊了两句，菡萏的灵体和血体才从我身上飞出，融入体内后她再次尝试，右手依旧灵活。只是她眉头微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刚要问，突然听见韵儿大喊一声：爷爷。
    菡萏跟我急忙看过去，见百晓生盘膝坐在地上，头颅低垂，韵儿趴在他身上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急忙把百晓生扶在怀里，去试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游丝之气，拿出一颗沧雪炼制的顶级灵丹给要喂给他服下去。
    但就在这时百晓生眼睛睁开，不舍的看着韵儿，浑浊的眼里充满了留恋。我撑开他的嘴，把灵丹喂他下，然而下一秒灵丹的药力就从他身体上溢散出来。
    他耗尽精血，油尽灯枯，已经无法聚气。
    百晓生嘴角煽动，苍老的手颤巍巍的伸出，只是在途中就断了气机，无力的垂落。
    爷爷。
    韵儿撕心裂肺的哭嚎，拉着百晓生的手贴在脸上，只是那只苍老的手，再也感觉不到她的体温。
    百晓生的身体在快速缩小，变成了一只九尾银狐，已经十分苍老，全身的皮毛都已经脱落，露出银黑色的皮肤。
    我抱着狐尸，仰天长叹一声。
    老王一个人坐在远处的山坡上，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大口大口的喝着闷酒。
    韵儿哭累了，卷缩在草地上睡着了。老王才起身过来，从我手里接过百晓生的狐尸说，我送他最后一程，你们就不要跟随了。
    我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
    老王抱着百晓生的尸体，徒步朝着大漠里走去，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把韵儿弄醒，她醒过来还在抽泣，目光有些呆滞，很茫然。
    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经历过，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让菡萏给你铸仙元。
    韵儿泪眼朦胧，听到能铸仙元，同样是毫无神采，在她心里，任何东西都换不走百晓生。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我这时也知道，为什么百晓生不提要求就给菡萏治手了，他是明白提出来的要求，永远没有人情换来的可靠。
    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给了韵儿一个机会。
    菡萏走过来，把我和韵儿拉了起来，指了指空地上的天工火炉对韵儿说，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收起来吧，往后就跟着我们。
    韵儿麻木的点点头，现在的她，别无选择。
    五年前，我被菡萏抱着上石凹山的时候，同样害怕，但也没有选择。
    韵儿会控制天工火炉，收了炉子，她想去看百晓生最后一眼。
    我点点头，跟菡萏带着我和韵儿御空朝老王离开的方向追去，在数公里的一个荒坡上，老王正在用手抓着一把把土石，堆出了一个坟包。
    韵儿想下去，但被我阻止了。不在让她回头。菡萏破空，直接回了石凹山。
    当天晚上，菡萏就履行承诺，用大圣道果帮韵儿铸了仙元。同时还选择了沁雪，蓝月，游逸龙，南贱一同铸了仙元。剩下五个名额，会在其余的门派里在挑选。
    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的门派有些意见，但在菡萏面前，眼下也没人敢表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