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智子,宇田雅治返身前往书房。因为山本通报,第二军司令部的田中太郎中将已经在书房等他商议军事。
雅治心里清楚,田中不是个清闲得跑来找他商议事情的人。往常大多是雅治在电话里向他汇报情况,或者亲自登门拜访。今天田中特意跑这么一趟,可能并不简单。
在彼此一番客套的寒暄后,田中也不再遮掩,直接点明他此行的目的。
“听闻,宇田少将已经抓获了反日头目繁熙的妹妹,想以此来要挟他听命于你,是吗?真是了不得啊。”
田中故作轻松的擦拭着眼镜片,余光紧盯着对面的雅治,对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而面对如此难应付的老狐狸,雅治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他恭敬的向悬挂在房中的太阳旗深鞠一躬,语重心长的感叹:“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大日本帝国更加强大!我宇田雅治的性命,全部都归属于天皇陛下!能为天皇陛下效力,是我毕生的梦想!这也是中将您的梦想吧……”
“当然啦!我们都是天皇陛下最忠实的臣民!”田中见他避重就轻,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还真有些窝火。但对于有着雄厚背景的宇田雅治,他也不能硬来。惟有继续挑明话茬。“那么宇田君,人犯的妹妹是不是已经关押在使馆了?”
“中将您的消息途径,还真是灵通呀!只是不知您是否已经有繁熙的下落呢?此人一天不除,我可是一天都睡不安稳呀!”
宇田雅治当然知道田中的来意,他无非是想从自己手中带走这个极具利用价值的诱饵。在官场上,谁都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自己作为大将的长子,无论如何都要作出点战绩风光回日本。田中既然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他当然不想这么轻易就拱手相让。可总这样打哈哈,终究唬弄不过去的。
田中察觉到他答非所问定是别有用心,不觉烦躁起来,靠在椅上的身体也开始不安份的磨动着,终于不客气的责问。
“宇田君迟迟不肯明言,是不信任我吗?还是……”
“不敢!只是说出来实在太难为情了。”宇田雅治窘迫的干笑,令田中更加生疑,他重新将眼镜架回鼻梁,微微浮肿的双目,来回扫视着宇田。忽然间,他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哎……人老了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少将如此年轻有为,很快就要超越我了啊!年轻真好呀……”
“您说的哪里话。中将大人您也才三十五岁而已,正是大好年华呢!我这个晚辈,还要请中将多多照顾呢!人犯的妹妹确实在我这里,已经好些时日了。”
“呃,不是今天才被抓到的吗?怎么……”田中狐疑的望着他,对于宇田的言论很是怀疑,有些不放心。
雅治知道不好蒙混,于是摆出一副屌儿郎当的德行,对着比自己官衔大一级的田中不正经的痞笑。不时凑到田中的身边,装得好像很友好似的。
“这事说出来真的惭愧,我之所以不敢直言,纯粹是因为晚上孤枕难眠啊!”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田中纳闷起来,猜不透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见宇田还有心情当着自己的面喝酒调笑,他更是不解了。
宇田自顾又灌了一口酒,动手倒了杯最满的红酒推向田中的面前。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很无礼,但他就是故意如此。
“您是不知道!上周抓到那个女人后,每晚我都要她装扮成歌舞伎的模样,否则日子就太无聊了。这样我还可以进一步同化她,让她为我出力去劝服她的哥哥,让其兄为我们所用。尽管多少有些私心,可也是为了瓦解反日组织。就算繁熙不肯投靠,他的战友得知他妹妹已经是我的人,想必也不会再信任他。让他们内部分裂,不是更省事嘛。”
“哦?是这样啊……”田中当然不会轻信,只是嘴巴上应声。
“嗯。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去瞧瞧,或许会替您解闷也不一定哟。”宇田雅治看出了他的疑惑,同时也看到了男人都会有的欲望。而一直守在门外的山本听到主人话外音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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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牢的一角,繁韵已经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皮鞭,在一遍遍冷水的冲击下,她醒了又晕,晕了又醒,皮开肉绽的痛苦,就快要摧毁她仅存的意志。或许要不了多久,她真的会跟那些遭她唾弃过的汉奸一样屈服于宪兵凶狠的鞭笞下。
当最后一记鞭子抽在她早就伤痕累累的手臂时,她又一次昏迷了。
等到她醒过来时,自己已经不在牢房里,而是在一间曰式的房间里。身上的伤不知是被谁包扎过,连血迹斑斑的外衣也换上了曰本的和服。
这些该死的倭人!繁韵一阵气闷,不顾手臂的伤痛,发狂的撕扯着身上的粉红和服。就算她现在准备自尽,也决不能让这充满罪孽的衣服玷污了自己的身体!即使死,她也要死得干干净净!
正在这时,外面的门霍然开启,那名跟随曰本军官左右的男人阴沉着脸一步步靠近自己。
繁韵警惕的瞪着他,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一定要找机会了结了自己,免得被这些曰本狗糟蹋!
“你认识这个吗?”山本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两拇指大的银锁,在她面前特意晃了晃。他知道这个东西,她一定不会陌生。
“你……你们把我哥哥怎么样了?!”这是繁韵和哥哥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两枚锁上都刻有各自的名字。本来成年后哥哥已经不再戴孩提时候的玩意,可自从父母双亡,他又重新戴起来。他说过,戴着长命锁一天,他都会记住替父母讨回这笔血债!曰本鬼子一天不除,他就一天不取下这锁。
如今这个锁居然落在了曰本人的手上,莫非哥哥已经遇难了?!
“知道就好。”山本收回银锁,“不过,不想你哥哥马上就死的话,现在必须跟我们合作。”
“难道我跟你们合作,你们就会好心放过他?”她不相信曰本人还会有良心。
“哦,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怕不怕‘生不如死’这句话呢?”他冷冷的盯住她,刀子般的目光扫荡在她高筑的防御坝,他有信心,她一定会怕的。“慰安所可是个好地方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繁韵怎么会不明白?!她可以忍受曰军各式各样的酷刑,哪怕被泼镪水她都可以忍,唯独‘慰安所’这三个字她承受不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接受这种待遇!那是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惨绝人寰的酷刑还要残忍千倍万倍的折磨!如他所说,那真的是生不如死的劫难!
她不要!她绝对不要去那个胜过十八层地狱的鬼地方!
“你们真的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宁愿死,也不要受你们这些禽兽的侮辱!”繁韵一头撞向门板,只想一下子就能被撞死!那才干脆!
山本当然不会让她有寻死的机会,他早就将身子移到门板前,挡住了她欲求一死的痛快。他拎起这个瘦弱又爱逞强的女孩,发狠的甩在地上。
“等下宇田少将说什么,你就尽量配合他,如果有人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一定要说是上周一被抓来的。如果不想被送去做慰安妇,你就为你哥哥多活几天!忘了告诉你,等下进来的那位田中中将可是最喜欢开设慰安所的人,你最好配合点!如果又想寻死,你的哥哥可比送去慰安所还要惨一百倍!”
山本的威胁最终战胜了繁韵寻死的决心,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曰本人做不出来的。一个禽兽种族的报复,那是世间上最恶毒的咒怨。繁韵想死很容易,可是哥哥呢?虽然她也知道不能相信禽兽的话,可是毕竟哥哥在他们手上,她不敢冒险,真的不敢。
不过,她也不会任由曰本人摆布自己,如果她真那么做了,九泉之下的父母也会痛斥她的懦弱!望着身上点缀着花瓣图案的和服,繁韵开始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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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边得了山本暗示的宇田雅治,心知他已经安排妥当。于是热情招呼还在犯疑的田中太郎前往偏厅的卧室。如果不是这个老狐狸带着繁熙两兄妹的合影怕他掉包,他还真打算随便找个囚犯着流利的中文,厌恶感油然而生,悔不该在逃难的时候去救一个卖国求荣的女汉奸。他迅速捂实她的嘴,拽着她躲进巷子最阴暗的角落,等待追兵的离去。
待到日军的搜捕队已经跑往另外的街道,繁熙这才敢松懈下来。眼下胸口的枪伤必须马上医治,否则他挺不了多久。松开这个女汉奸,厌弃的斜睨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眉间流露出的竟是感激之色,并无半点畏惧。
“谢谢你救我……你的伤要快点去看医生才行啊……”智子是真的很感谢他,不在乎他到底是谁,会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她的友好更加增添了繁熙的怒气,对于一个甘愿成为敌国走狗的汉奸,繁熙选择用手枪对准她的脑门。因为在他眼里,这些已经不算是人,更谈不上男女之分。
“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如果下次被我遇到你还穿着日本人的衣服,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这个狗汉奸!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手下留情!你最好记住了!”
“我不是……喂……”智子企图向他申辨,可是这个神秘的男人已经快步窜入了别的巷子,对于她的解释没有兴趣再听,只徒留智子一个人还在原地伤神,出奇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