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正紧锣密鼓救人和炸馆的同时,赶往汉阳的宇田雅治倒是在半路上起了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说行动早在两天前就已谋划周详,可他今天就是没由来的心绪不宁。
“你接到信函的时候,探子确定是今天?”他不放心,又多问了山本一遍。
“是的少爷。送情报的探子确实这么说的。好像他还说,乱党是在大年初一就策划好的,并且在组织上召集了许多人一同参与行动。因为要求资格久的人,所以我们的卧底未能加入。但有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想必定可以将他们一网成擒。”
“这么重要的行动,没理由会弄得张扬。实在太奇怪了。”宇田雅治困惑的望向车窗外,眉心拧成一团。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画面,摸着鼻梁的手,也猛地握在军刀上。他一个激灵冲下车,朝正向前挺进的士兵们厉声急呼:“前排的人按计划行动,其余的全部跟我回使馆!立刻——!”
宇田雅治不敢断言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他必须赌一把。
现在使馆兵力不济,万一有人趁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只怨他太急功近利,一时忘了攻击的同时,还得防备。
如今只希望最好是他杞人忧天,否则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然而当他一行人匆忙折回使馆时,隔着老远便看见一名日本士兵掉头往里跑,行色慌张。宇田雅治心一凉,直觉使馆肯定出事了!
他火速将部队分成四组,除了一组随他进入馆内,其余的全部封堵出口,剿杀馆内可能混入的敌人。
只是他察觉得太迟,大院内的日本宪兵已全部身亡,看样子应该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激斗。
宇田雅治愤怒的带队直接冲入馆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日本士兵的尸首。浓烈的血腥味,不再令他兴奋,而是完完全全的震怒!大手一挥,尾随的宪兵连忙四处搜查敌人的踪影,而他则飞速冲到楼上,奔向繁韵的房间。
但看见的,却只有雅文一人。而她那灿烂却透着冷的笑容,似乎正是为了他准备。
“你终于回来了。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专门等你。”
“繁韵呢?”他不悦的蹙眉,冷漠问道。
“她?自然是跟哪伙人一起走了。如果你快点去秘道那里追截,或许还能赶上。晚了,不但抓不回她,可能就连自己的骨肉也从此易姓了……”雅文故意讥笑他,幸灾乐祸的表情令宇田雅治甚为反感,尤其最后那句话。
“你哪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很失望吧。她没喝下你特制的‘解酒药’。如此一来,你的血脉很可能已经驻留在她的体内,慢慢萌芽。会是男孩吗?可千万别是女孩!否则就会沦落成我的下场。”雅文假装惋惜的叹气,继续用揶揄的口吻讽刺他。
“真想知道向来重视血统的宇田少将,会如何看待自己并不纯血的孩子。做个杂种可不容易……中国人决不会承认,而日本人也肯定不收容。那你的孩子该怎么办呢?冠以他姓吗?不过我倒希望,它将来的命运比我更悲惨!哈哈哈哈……”
她笑着,近乎疯狂。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她会暗中指点繁韵,就是希望繁韵能一步步瓦解宇田雅治的理智,让他信任她,爱护她,最后再弃他而去。
她更希望繁韵能怀上他的孩子,让他陷入抉择与骨肉相离的报应!
因为他曾经说过:日本人的血注进其他民族的身体里,远比那些低贱民族的人更让人觉得羞耻。我不承认混血儿,太脏。
“在我回来之前,我不想再看见你。”
一把刀抛在了雅文手边,冷冷的。
※※※※
繁熙知道曰本兵回来了,依旧从容不迫的安排救出来的同志从秘道离开。本来依他的意思,是想要繁韵跟前头的队友一起走,可繁韵是个倔脾气,非要跟在他身边。
拗不过她,只好应允,顺便给她一把手枪防身。
听见秘道上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繁熙猜到小曰本就要攻进来了。赶紧招呼大家伙动作快点,同时让队友将妹妹带走,他留下垫后。
繁韵正打算和其他人先离开,却突然看见几名曰本兵冲进来。担心哥哥会出事,她也顾不得逃命,上前帮忙。
在混乱的几声枪响过后,一切陡然静止下来,犹如死一般的岑寂。
秘道里两盏昏黄的吊灯,来回摇晃,滋滋作响。
在它下面,所有人都僵直着身子,屏气敛息,不敢妄动一下。
这就好像交叉连线的游戏,你瞄我,我瞄下一个,互相胁持。
此时此刻,宇田雅治再也找不出替繁韵脱罪的理由。她不仅偷密码打开保险箱,还伙同繁熙劫狱放出人犯。如今她的枪,就公然横指着他,毫无悔意。
这种感觉,远胜震怒,也更无可遏止。因为这是背叛,既忿恨,更悲痛!
‘繁韵!现在马上走!快走——”大敌当前,繁熙仍是沉着冷静,小心应付。只是妹妹在旁边难免会分心,他必须让她先离开。
要是这些曰本兵敢乱动的话,他绝对让宇田雅治第一个尝尝子弹穿脑的滋味。
“哥……”繁韵也明白如果继续滞留,会妨碍哥哥,可她又不忍看见他孤身一人,这太危险了。况且,她比任何人更明白,宇田雅治现在有多么想杀了他们。
枪虽指着他,可眼却不敢望过去。
而她越是回避,宇田雅治就愈发怒火中烧,痛恨她的一切!
“听好了!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安然无事离开这里!如果胆敢轻举妄动,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所!”
“哼!不用撂狠话!爷们不吃这一套!就算是死,也不会便宜你们这些狗曰的!”繁熙冷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横竖不就一死么!
他一瞅小曰本头顶上的电灯,心生一计。
“繁韵你要还当我是你哥,现在马上走!快走!”
宇田雅治看出繁熙的意图,瞄见对方手枪稍一移开,他飞快对准敌人的脑门,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枪是响了,却不是他开的。
霎时间,屋子猛然变暗,周围的喧嚣,人影的混乱,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非常缓慢的低下头,静静注视着胸口汩汩流血的弹孔,没有痛觉,出奇的麻木。
摸了摸血,是热乎乎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那一刻他却不觉得痛,一点也不。
仿似那饮弹的不是他的身体,他只是个冷眼的旁观者,亲见着有个男人被心爱的女子射了一枪。
——无情,而致命的一枪。
身体终是承受不起鲜血的奔涌,轰然倒下。
在阖上眼的那一刻他才恍悟,原来,繁韵是真的向他开了枪。
痛,
却无关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