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琛攒眉蹙额,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快,“等过阵子寻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好生管束,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唐珷好风月,与诸多名妓皆往来甚密,自是不肯早早成家。
这会儿乍听此话,就急急忙忙地回绝道:“别啊皇兄,臣弟现在天天和莳花院的镜花姑娘、水月姑娘处得正好,总不好突然晾着人家。”
一派胡言。
唐琛简直都要气笑了,“既然早知是镜花水月,倒不如即早松手。”
唐珷还想再辩,却见御前总管张汜清匆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嗯。”唐琛轻声答应着,坐正了身子。
偏生唐珷这家伙仍旧赖在位置上,臀部一寸不挪,显然没有半点儿动弹的意思。
唐琛见状,也懒得费神与他慢慢说,抬起脚,径直往椅脚踹去。
亏得唐珷手脚灵活,在瞬息之间已做出反应,腾地跳开几步,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哭丧着脸,毫无掩饰地表达出内心的不满,“皇兄如今可真是有了嫂子,忘了亲弟。”
埋怨归埋怨,唐珷倒也没打算将无赖耍到底。直起腰杆,便慢慢地往外走。
方才椅子倒地的声响,就连站在外头的蒋琬琰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正琢磨着是否该避一避,以免遭唐琛的怒气所波及,却见唐珷慢腾腾地行出门来。
“见过皇嫂。”
蒋琬琰看到来人后,顿了顿,才轻轻点头回礼。
唐珷眉眼清秀,时刻带着迷离的笑意,水汪汪地勾人。
这类人生来就不安份,此时,他双目直盯着蒋琬琰热得泛红的脸蛋儿,愈加不安份。
然而,他看了这许久却只道:“今儿个时间匆忙,待来日臣弟定当好生向皇嫂问安。”
蒋琬琰作为半个长辈,自然不会对这种客套话较真。
刚朝前走上两步,与他错身的一瞬,又听得唐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轻挑,“皇兄心情不太好,麻烦您哄一哄。”
听罢,蒋琬琰尚来不及答话,他已快步离开。
“哄?”她口内嘟嘟囔囔地道:“都老大不小了,还需要哄么。”
唐琛端坐案前,见人儿边走边发愣,不禁失笑,“都带了些什么过来?”
闻声,蒋琬琰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板一眼地答道:“两碗碧梗粥,和虾油黄瓜、莲蓬豆腐、桂花鱼条几样小菜。”
唐琛轻啧了声。
回答得虽仔细,却怪死板的,真叫人忍不住想作弄一番。
“眼下辰时将过,皇后还邀朕共进早膳? ”
蒋琬琰今日的确起得迟,可却是因着唐琛在临上朝前,特意嘱咐过宫人们不必唤醒她。
既非自己的过错,以她过去的性子定然会不留情面地回嘴。但如今,蒋琬琰心中虽含着几分脑意,却生不起气来。
“臣妾听闻,陛下近日早膳吃得不香,又用得匆忙,心想这梗米熬的粥可壮气血,养脾胃……”
唐琛静静听着,脸上无甚表情。
她心里没底,声音也越说越小,“陛下若是不喜,臣妾以后便不来了。”
话音落地后,别说唐琛,就连她自个儿都被这娇嗔的口气惊得愣了愣。
蒋琬琰忙不迭想解释,面前的男人却紧紧拽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身前一拉,薄唇顺势凑近,“那朕若是喜欢,皇后可否日日来送早点?”
“啊……”
蒋琬琰迟疑着,久久没有作答。唐琛也不退后,就这么与她互相僵持。
最后,蒋琬琰实在别无他法,只得用那下下之策。
她转动莹白小指,勾起唐琛带点薄茧的大手,于他的掌心轻抠了抠。
姑娘家身子娇,从发梢到指尖都绵绵软软,勾得血气方刚的帝王浑身一麻。正欲松手,又听得她甜软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陛下这是在为难臣妾。”
唐琛目光微敛,指尖转而挑起她清瘦的下巴,语中带笑,“现在究竟是谁在为难谁,嗯?”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会撒娇你就多撒点。
ps. 唐“珷”,读音同“武”。
再ps. 并没有兄弟夺妻的情节,咳咳,唐珷弟弟很可爱的。
第9章 偏疼
两人的僵持,最终以蒋琬琰腹部发出的咕噜声作结。
她小口小口地舀着粥喝,眉心舒展。看上去面色平静,可脑海中却是骚乱不堪。
蒋家阳盛阴衰,除却父兄,宗亲里许多叔伯长辈亦偏疼着她。
小姑娘杏脸桃腮,自幼生了张甜美的皮相。待五官长开以后,眉眼口鼻皆温婉明媚,更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这般女子,只稍哼唧一声,撒娇一下,便让人无法招架,恨不能把她藏在蜜罐里娇养着。
唯独唐琛,最不懂怜香惜玉。
蒋琬琰眼光斜眼着,自己被攥得通红的手腕,无声叹息,这男人太坏了。
唐琛胃口不算好,喝去小半碗粥,又随意尝了几嘴菜就没再动筷。
他正打算继续批阅奏章,却不慎失手,碰掉了最上层那本。折子在空中翻了个圈儿,接着,落到蒋琬琰脚边。
她弯下腰,刚拾起折子,却不经意瞥见上头的字迹——广纳嫔妃,充盈后宫。
蒋琬琰顿时僵住身子,瞳孔圆瞠,好半晌才移开视线,把物品归还原主。
唐琛好似并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仍旧伏在案前振笔而书。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神情专注。直等到杯中的茶都冷透,才发现她站在自己跟前,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唐琛索性抬起头,脊柱抵着椅背,扬了扬下巴,“想说什么?”
“陛,陛下……”蒋琬琰慌张开口,急得险些成了结巴。
作为统率六宫的皇后,适度过问几句也属合理,偏偏她说起话来磕磕巴巴,实在没出息!
蒋琬琰倒抽了口气,再次迎上他玩味的目光,道:“先前的选秀,陛下一个也没看中,莫不是另有合适的人选?”
“是。”唐琛半点儿没犹豫地应了声。
即便再多心理准备,蒋琬琰仍旧在亲耳听见这句回答时,感受到胸口闷闷地疼。
都言皇后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也是最卑微的。任凭君王坐拥无数粉黛,却不能多置一词。
唐琛手撑着头,看她朱唇紧抿,表情也由晴逐渐转为阴,遂有些忍俊不禁。“朕已经差人在淮安的别宫整理出几处宫室。”
趁蒋琬琰愣怔的片刻,他又道了句,“若将那些女子搁在身边,你心里堵,朕亦不悦。”
闻言,蒋琬琰心头微动。
每日一睁开眼,等在他前方的便是千百忧心事。可唐琛却还是能从中腾出心思,来照顾她的的情绪,实属难得。
她僵硬而缓慢地,把头枕在唐琛宽阔的肩上,两颊悄然驼红,“陛下,臣妾……”
话音未落,唐琛已伸手按住她的唇,“别道歉,也别道谢,朕不需要。”
柔软的触感由指尖传来,一点一点引人深陷。唐琛克制不住地轻蹭几下,声音嘶哑,“晏晏,朕不是说着玩儿的。”
“嗯?”
蒋琬琰扭动着身子,调整成较为舒适的姿势。小脸虚虚贴近唐琛的胸膛,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朕怜惜你。”
这日过后,蒋琬琰倒是过了小半个月的清静日子。直到夏至当天,才又遇上了件糟心事儿。
“娘娘,娘娘。”琇莹人未到,声先至。
蒋琬琰刚抬起头,就看见她手捧着一摞纸进了门。泛着红晕的双颊高高鼓起,眼里也含了怒气。
“怎么了?瞧你生气的。”
琇莹把抱在怀中的纸,抽出一张递到自家主子面前,嘴上半点儿不饶人。“娘娘您瞧,公孙姑娘写得什么玩意儿?字丑成这样,不藏着掖着,居然还有脸说要亲自拿给皇后娘娘检查!”
蒋琬琰接过去,只看上一眼,便觉自己今日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公孙凝写起字来,压根儿不管横竖勾撇捺的手法,笔笔相连,字迹潦草得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汉语。
她出身于武将世家,尚知习字研文,修得一身技艺。相比起来,这公孙凝却是仗着家势纨绔成性……
蒋琬琰不禁叹了口气。像公孙凝这般的性子,将来不论嫁到哪户人家都是要尝些苦头的。
她心底虽感慨,但到底没有过分关心不相干的人事物的习惯,只随口一问,“公孙凝进宫了?”
不曾想,短短六个字,竟将琇莹内心的怒火激得翻腾起来。
她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似的,声音尖细,“娘娘有所不知,那公孙姑娘根本不懂得何为矜持!甫一入宫,就甩开下人,跑到陛下跟前瞎晃悠了。 ”
蒋琬琰见到她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笑,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 “怎么?你倒是比本宫的反应还大。”
“娘娘!”
琇莹饶是向天借胆,亦不敢出言顶嘴。
她独自生着闷气,过了会,实在憋不下这股恶心,便扭头向外跑去。
此时,一直静立不语的琇琴,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娘娘当真不在意?”
蒋琬琰两指各拈起宣纸的一角,将公孙凝那张如同鬼画符般,不堪入目的字迹扔远。
“陛下最烦死缠烂打。公孙凝缠了这么多年,只怕他这心里比谁都厌烦。”
话落,蒋琬琰垂下眸,陷入思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