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蒋晚捂着嘴窃笑:“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他不喜欢你的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你?难道只是为了猎艳?”
不知想到什么,蒋晚话音一转,又万分郑重道,“很有可能的!不然怎么会对你动手动脚?那个王八蛋,肯定是把你当成旅途里的乐子来消遣了。”
舒意弯弯唇,没有解释什么。
她和祝秋宴,不,应该是谢意和祝秋宴,谢晚,王歌……那些活在西江王朝的人,为什么在这一世重逢了?
筱雅临死之际指向千秋园,是想告诉谢意什么?
舒意想不到答案,摇摇头,见蒋晚已在她床畔昏昏欲睡,想着让她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到嘴的话忽的一收,转而问道:“晚晚,你梦见过我吗?”
“废话,你可是我梦里的常客。”
“不是,我是指……”
秦歌会被噩梦缠身,是因为上辈子王歌下场凄厉,冤魂不平所致,那么蒋晚呢?她的梦里,也曾出现过昔日的谢家吗?
她尝试着问:“你有没有梦见过古代的大宅院里两个姐妹?”
没有听到回应,舒意唤了两声,低头一看,没心没肺的丫头已经睡着了,真快。舒意把蒋晚放平,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再次看向窗外时,殷照年不知去了哪里,草坪上只剩梁嘉善。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忽而抬头看过来,春风和煦的男人,同她招手,露出足以包容一切的笑容,顿时让她的心情松快了一些。
她穿上衣服下楼,及至转角处猛一顿足,又奔回窗口。
在不远处的马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某一个时刻举目望来,忽而空手比出拍照的姿势,半眯着眼,恬淡的嗓音道:“茄子!”
第28章 火锅
怎么忽然变成三人行了呢?其实舒意也还没有想明白。
就在十分钟前, 当她站在房间窗口,看到不远处街角那个男人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就飞奔了出去。
来到他面前后恍才觉得自己太不矜持, 耳根慢腾腾地热起来。
祝秋宴似乎料到她很快会来到自己面前, 端着一丝兴味的笑, 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
啊, 年轻的小姐,穿着盛夏里洋槐碎花的裙子,踩着斑驳的光影下朝他飞奔而来,风吹开她的裙摆, 将她的长发扬起, 似要扬进一片峥嵘绿意中去。
太美了, 比蔷薇花骨朵还要饱满,比玫瑰还要美艳, 比这盛夏还要明亮啊。
祝秋宴笑了,摸摸鼻子, 算了, 原谅她不告而别吧。
“你、你没事了吗?”舒意一停下来就问, “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请了律师, 原本、原本我想让我的律师留下帮你, 但是大使馆的代表说他们会派专人跟进。”
见祝秋宴沉默不语,她声音放缓了一些:“我不知道那天在审讯室那么做会让你陷入更加糟糕的局面,如果知道是那样,我……”
“你能怎么样?”
“我就告诉他们, 是我打晕了那个眼睛不规矩的俄罗斯警察。”
祝秋宴莞尔一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太阳伞,撑开挡住舒意额面上的阳光。
才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其实和当年他认识谢意时年岁差不了多少,但时代不一样了,那时十四五岁的女孩就可以独当一面,而今二十四五的女孩尚还在象牙塔里,哪怕如舒意一般还背负着一个深藏于西江的秘密,也还是稚嫩,还是可爱。
尤其是当她不安的小手似乎想拍着胸脯向他承诺,绝对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苦难的时候,祝秋宴忽而被一种巨大的感动淹没,愿意对此生、对无法结束生命的这些煎熬的岁月,提出谅解。
他可以释然,为了她。
“刘阳从俄罗斯返回,在当地找了一个非常权威的律师,因为他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所以没有办法再继续羁留我。”
“那、那袭警呢?他们不是要告你吗?”
舒意微微踮起脚,将就他过于挺拔的身高,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为了替她撑伞而弯下腰。
她总是觉得,他不应该向任何人弯腰亦或低头,不管是过去倒在谢意的车驾前,还是如今为了像守护美丽的花儿一样守护她。
祝秋宴察觉到她的体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他却故作沉吟的模样,端着一副深思熟虑的面孔,略带为难地说:“被限制出境了,为了要随时听候传唤,可能得在北京滞留一段时间。怎么办?小姐我无家可归了。”
舒意“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祝秋宴往前一步,肩膀微微向小姐倾靠过去:“小姐不收留我吗?”
“我……”
舒意为难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清是因什么而为难,还是难为情。
收留一只曾经冒犯过她的鬼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会把舒杨吓死的。殷照年如果知道的话,一定要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满花花世界找女孩子了。
祝秋宴忽而说:“你怕我见家长吗?”
“什么?”舒意这才反应过来,一看男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还狡黠地冲她眨眨眼睛,顿时恼了,“祝秋宴,你、你……你怎么这样?”
晚晚说得对!他就是个大坏蛋,一肚子坏水!明明很担心他的,他却故意捉弄她。
舒意愤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祝秋宴忙跟上前去:“谁让你走之前连个口信都不留给我,人家很伤心的嘛。”
“我留了。”舒意说。
祝秋宴微微挑眉,似是在思考她话语的真实性。舒意脚步一顿,认真地说:“我留了,岗亭的值班边检可以为我作证。”
哪怕当时被枪支对着脑袋,她也还是不顾一切地闯进了平房内。
她以为他听见了,怎么会……
祝秋宴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当时发烧了,短暂地失聪过一段时间。”
舒意想到可能是因为俄罗斯警察刑讯逼供所致,上下打量他一圈,仍不放心地问:“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祝秋宴非常受用的样子,又开始卖惨:“还差一点点,不过见到小姐就好多了。”
“你、你又贫嘴。”
舒意抽了他一下,祝秋宴佯装疼痛,跳起脚来,要她揉揉。
舒意涨红着脸道:“老不羞。”
“那你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特地跑回去跟我说?说嘛,我想知道。”
舒意只觉这夏天又热又闷,蝉鸣聒噪,盯着脚尖看:“我忘了。”
“骗子,哼。”
舒意嘴角漾起一丝弧度:“就是那些感谢你的话,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信,小姐分明看到我很高兴。”
“我……”
忽而一道声音插进来。
“小意。”
舒意一惊,忙抬头看去,哎呀,她怎么、怎么忘了……梁嘉善不知在路边站了多久,直到确定他们的谈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后才上前来。
“我打扰你们了吗?”他笑着问。
舒意摇摇头:“没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晾在花园里。”
“没关系,只是想告诉你,殷叔叔出门了,他让我转告你今晚不回来吃饭。”
舒意对于殷照年“只要舒杨不在家就一定会外出留宿”的这个行为早就习以为常,感谢一声应下后,三人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要为他们互相介绍吗?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祝秋宴已然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恢复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朝梁嘉善走过去。
“梁先生,你好。”他友好地说。
“你好,祝先生。”梁嘉善笑意缱绻,不分伯仲。
祝秋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鼻间发出一声轻嗤,哼,跟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眉毛、眼睛、嘴巴,下颚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就连气质也跟从前一样,给人一种舒服的、信服的、想要依赖的感觉。
士族公卿,王侯将相,以他之眼光来看,纵观古今,梁嘉善是少之又少既像少年又像诗人一样干净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最容易俘获小女孩的芳心,得亏他及时赶到。
祝秋宴说:“之前在边境闹了点误会,我刚跟小姐解释清楚了。”
他是指在审讯室冲舒意动手动脚那只屎盆子!梁嘉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当时您是失智了吗?”
“什么?”
“否则该是怎样强而有力的理由,才能让一位小姐原谅您对她所作出的那些远不止是过分的举动?”
祝秋宴自觉遇到了舌辩的对手,看一眼舒意,那位当事人似乎没什么两个情敌正因为她而难解难分的觉悟,正望着树顶上的麻雀出神。
他攥了攥拳,磨牙嚯嚯道:“是,我当时犯病了,神经病。”
梁嘉善一副宽容的神色:“我有相识的精神科医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您。”
祝秋宴咬着牙笑道:“多谢您的美意。”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交锋了一阵,还待继续,舒意忽而道:“晚上吃什么?火锅好不好?”她面颊有些泛红,“忽然想吃火锅了,晚晚也喜欢吃。”
于是,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人行,回家驱车至附近的超市,梁嘉善负责推车,舒意负责采购,那位祖宗嘛,似乎挺清闲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对着任何可以反光的地方照镜子,打理自己的仪表。
他忽而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款式老旧的电子设备。
黑色漆光面,翻盖,按键,哦,是2g手机。
他抓抓脑袋:“那什么,我可以留小姐的电话吗?”
舒意瞥了眼他手里的老物件,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压低声音道:“回头我送你一只新手机吧,存下我的号码,还有我社交软件的账号,你有什么事就可以联系我了。”
这么一想,她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祝秋宴果真是一副千年老鬼害羞的模样,冲她咧开嘴,天真烂漫道:“我翻墙去公.安局调查户籍了。”
……
“啊,原来北京市叫舒意的适龄小姐还不少,害得我……翻了好几家墙。”最后才找到她家,一周都快过去了。
祝秋宴自觉惋惜,却不想让她承受更多的情意,关于这些天来他内心燃烧的那些思绪。他不知道她是否同他做一样的梦,但他必须相信,那样的经历只能他一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