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收了三千多块钱的学费,田阳聪都要累趴下了,却还不能休息,去找齐爷爷探讨厕所改造的事宜,最起码要把大黄领回来。
厕所改造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地方小,服装店也不能总是关门大吉,后院肯定要被充分利用的。
像今日,这么多学生在后院上课,紧挨着厕所那味道……
田阳聪的打算是把旱厕改造成水冲式的,封闭式的。
“齐爷爷,要是能顺手请人再给院子加个透明盖子,就更完美了。我不懂这些,还要请您给问问价格,商量出具体方案。”
田阳聪花钱不含糊,直接交代给齐爷爷三千块钱去支配。
齐爷爷拿着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丫头,几千块钱呢,存起来心里多踏实?非得有多少花多少,再天天接着过“解放前”的紧巴日子。
这是趁着父母还没回来管制着,豁出去把家底全抖搂干净吧?
刘主任想要领养田阳聪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呢,齐爷爷还替田三妮儿担着心,琢磨着等田二贵回来,自己老两口得帮忙去看护几天,别让把孩子们打坏了……
“哎,到时候我劝着些,你这也不是祸祸钱,是置办家业,正事儿哩。”
齐爷爷应下了要求,田阳聪解了个心思。去找齐奶奶说再见的时候,看见老太太在拾掇的干净整洁的厨房内烹制家常美味儿,心里又是一动。
齐奶奶年纪可不算老,五十出头的样子,穿戴的也干净利索,一辈子没正式工作,主要任务是生儿育女做饭洗衣侍候家人……
“奶奶,跟您商量个事儿。”田阳聪冒冒然开了口,“我想在辅导班那边把午饭也开起来,您能每天过去搭把手帮我们做做饭吗?我给您开工资。”
一直在收钱,也一直在花钱,田三姑娘必须不断想辙儿“开源”啊!
紧挨着学校门口,真办成个“小饭桌”,管吃三餐饭带辅导写作业才好呢,能解决多少住得远忙上班又辅导不了孩子功课的家长们的难题?
只靠田阳聪跟田来弟两个小孩子,很是有些忙不过来。
重生这一次,田阳聪要求自己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怯懦不退缩。所以,即便齐奶奶不方便,“小饭桌”也会开起来,大不了再找别人帮忙。
就是不能像齐奶奶这样知根知底更放心。
“帮你们做饭去?”齐奶奶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漾开了,一边手底下不耽误干活儿,一边点头说,“那叫啥活儿啊?奶奶不用你开工资,捎带脚儿就把你家的饭给做了。”
“我是认真的!”田阳聪得了答复,干脆在厨房跟齐奶奶解释了一番她的打算,这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工作……
齐爷爷在院子里不时摇头晃脑,寻思这孩子到底在乡下时遭了多大的难啊?才十岁的小丫头,一门心思自己挣钱,孤儿也用不着这么拼吧?
她的父母,真是不称职,把孩子逼成这样!
自家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可怜见的。
两家离得近,田阳聪建议等“小饭桌”开张,齐奶奶这边就别开火了,三口人都在“小神童”吃饭,省事儿。
“那不行!你小孩子家不懂得,人啊,还是在自己家里呆着舒坦,踏实。”齐爷爷一口否决,齐奶奶附议赞成。
田阳聪脸红了,她忽然间醍醐灌顶。
自己重生以后,憋着劲儿想逃出田家村那个家,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归属感,认为那个家不属于自己,呆着不踏实吗?
来到城里,从不敢多拿田家村那个家的一草一木,甚至连现在田来男宠爱的那辆“大金鹿”,也没当成是自己的财物,随时等待着被田二贵要走,为什么?不也是因为认为那些财物不属于自己拥有,心里不踏实吗?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再破再烂,是自己的,窝里面心就舒坦。
田阳聪走出齐家,脚底下像是有了意识,过家门而不入,一直走,到听到了熟悉的,狂躁的,吠叫声。
她其实只知道刘主任住址的大概方位,具体是哪家还要靠“黑子”引路。
确认了,上前拍门,黑色油漆两扇木门沉重又压抑,尽管这院门比“小神童”那边可宽敞结实。
天儿已经黑透了,刘主任应该在家,又是周末……
“黑子”挺激动的,隔着木门能感觉到它的两只前爪多么有力量,木门颤动,狗的呼吸喷出门缝儿。
田阳聪露怯了,身子后退。
没有铁链拴着的“黑子”,体态成熟的狼犬……
生命可贵……
还是回自己的窝儿安全,舒坦。
刚才积蓄起来的勇气,海水一般退去,田三姑娘捂着胸口小跑两步,又做出镇定的样子慢慢儿踱回了铺子。
可能是大彩电的诱惑力强大,服装店老板田来弟总有人做伴儿,这家的婶子那家的大娘,带孩子的带择菜的带织毛衣做鞋的,只要服装店不关门,不影响田阳聪的辅导班上课。
这会儿是周末,晚上没课,不知道来来去去换了几茬儿的婶子大娘阿姨,伴着电视机里的声响,传播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田阳聪从院门溜进后院,她还是做不到像田来弟那样八面玲珑,只要对她的生意有益的,都能全盘接收。
正是因为有了喜欢蹲守服装店八卦的婶子大娘,二姑娘才能抽出空来把饭做好,厨房里已经升腾起米粥的香气。
断断续续的八卦传入了后院,学生们走后,铺子后门敞开了。
“这事儿我门儿清!你们肯定都不知道……”
“刘主任做过子宫手术的,切了,好像说是长瘤儿,好几年了,那时候她儿子好好地,谁能想到……”
田阳聪的呼吸忽然停了几息,大脑也一片空白。
二姐知道了刘主任想收养妹妹的事儿,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打听刘主任的信息……
没料到,真相如此。
田阳聪回想起来,刘主任说过“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再婚不再婚,我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啦”……
残忍。
世界从不因你优秀就对你宽容,相反,你越优秀,它就给你越多的考验,想要探到你能承受的极限。
刘主任没诉过苦,也没隐藏过她的现状。
可以想象的到,唯一的儿子夭折,她也再无生育能力,丈夫想要繁衍后代,利索离婚,理由强大。
……
“二姐!”田阳聪扯了嗓子呼叫。
田来弟丢下八卦群往后院跑。
姊妹情深:“妹你烫着了?”
这动静,不怪二姑娘多想,跟被锅烫到的尖叫声差不多。
“我没事儿。”田阳聪安安稳稳站在院里,小脸儿板着,很严肃,宣布,“二姐,我要通知你,我一定要落到刘主任的户口本上了,以后,她跟我是一家人,我也希望你也拿她当一家人。”
从前是随波逐流的意思,随便刘主任怎么办理领养的事,能成功肯定对自己有益,不能成的话,也没多大关系。
可是现在,田阳聪内心有了极大的触动。知道刘主任的做法不仅仅是施以援手帮助自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被帮的弱小者,还从根本上被人需要,“领养”这个词骤然就看着舒坦了。
矛盾吧?成年人的灵魂,傲娇吧?
自己是被刘主任需要着的,答应被领养也是做好事,这样想,连空气都是可爱的。
所以,作为另一方亲人,田来弟小朋友,也不应该再由着婶子大娘们拿刘主任的不幸当话题过八卦瘾。
你懂得?
天要下雨,妹要被领养,都是自己力所难及难改的事儿。
田来弟傻呆呆跟妹妹对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说什么话都没意思,干脆回头,还是在服装店呆着最舒服。
不过,真的再没有刘主任的话题被传过来。
下了决心要被人领养的田三妮儿,牵了大黄晃悠出门,迎着原来刘主任遛黑子的方向走。
跟哈巴狗与泰迪犬的“妈妈”们都打过招呼了,还是没有遇上正主儿。
田阳聪一直走,这次是轻车熟路,又听到了黑子的狂躁吠叫。
别再纠结了,自己下了决心要把户口落在刘主任的户口本上,大黄跟黑子……嗯嗯……也得算是一家狗,相亲相爱才是正理儿。
反正有同类在,黑子攻击的重点就不在人类身上……
“大黄你机灵点儿,劝导下黑子兄弟和平共处……”,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田阳聪再次拍门,完全罔顾大黄拼命拽绳子想逃跑的实际行动。
黑子的吠叫声里传达出兴奋的消息,门缝里喷出的呼吸都是温热的。
终于,有脚步声响起,有呵斥声传出:“黑子,回来!”
声音干脆利落,却带了几分沙哑。
是刘主任无疑。
“不好意思,先等等啊,我把狗拴起来。”
院里好一番折腾,在外面的田阳聪听得有了几分笑意。
幸亏了“黑子”的存在,给这个失去儿子又失去丈夫的女人带来几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