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但我给你一个家。
从始至终,田阳聪就没说出一个囫囵字儿来,完全痴呆状态,目送着黑子遛刘主任……遛远了。
怀里抱着的牛皮纸档案袋,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即便分在两个户口本上,也没有注明是收养的关系亲属的关系,但是监护人那里留的刘主任的名字,田家人的仇恨也必将落到刘主任身上。
田阳聪对着远远地背影一记深深地鞠躬。
想回报如此无私帮助她的人,她首先要更加强大。
原先前怕狼后怕虎的心理状态可以彻底丢弃到地上踩两脚,她是一个有户口的人,可以捋起袖子想往哪儿冲就往哪儿冲,她要挣钱,要办存折,要存钱,要花钱,要买房,要买车……
什么都可以买,再不担心被人制约被人霸占了去。
多么好啊!
大黄还没跑够本儿呢,又被拽回了家。
田阳聪丢开拴狗绳,找到田来男就是一记大大的拥抱,又去抱田来弟,还抱得二姑娘双脚离地……
喜悦之前难以言表,只好抱了又抱。
“疯了啊你……”,田来弟是个多爱惜自己的人啊,双脚悬空唯恐被这个不靠谱儿的身高体重还不及她的妹妹给摔了,吱哇乱叫。
“嘿嘿……嘿嘿……”
傻笑够了疯够了,田阳聪才把档案袋给俩姐姐验看。
结果还是那么出乎预料,最软弱的田来男只有喜悦,最剽悍的二姑娘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说:“讨厌!把你美死了都……”
羡慕嫉妒恨哦!
田来男劝她:“这是好事儿啊,阳聪有城里户口了,是市民,再不用回老家种地……过年……”
以后不算真正意义的田家人了,确实不需要再回田家村老宅儿过年团圆。
田来弟抹着脸上的泪水呜呜咽咽的点头:“我知道……这是好事儿,就算那两口子回来了,铺子是阳聪的,他们也占不去,顶多……顶多逼着咱俩回村里……”
还是二姑娘脑筋清楚,计算得失比较快。
姊妹三个曾经最忧心的问题,被这个户口本迎刃而解,再不用担心失去铺子了,因为田阳聪不算是田家人了。
有刘主任做着监护人,田家人想闹腾,成功的机会很小。
二姑娘不仅仅是羡慕嫉妒恨,她还为自己忧心忡忡,为田来男担惊受怕啊,她们两个可没有领导护佑着。
话题转回到田二贵夫妻有可能逼着俩大的回村子的事儿,田来男再次悲从心来。
田阳聪也不敢再显摆炫耀了,她得表明态度:“大姐二姐,刘主任不会干涉我的任何决定。我说过这个铺子是咱姊妹三个的,任何时候都算数儿。我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住,一起经营,一起学习新本事,行吗?难不成你们要为了那对夫妻抛弃我?让我一个人睡觉儿一个人照管整个铺子?”
她才十岁呢!
田来男目前虽然大部分时间呆在“新雅”理发店,但是跟铺子距离近,大凡有事儿都能照应到,夜里休息也把自己当成年人一样跟俩妹妹做伴儿。
二姑娘没有想到,她骂了大姐半晚上,都没骂明白的糊涂脑袋,就因为田阳聪说到了还需要大姐夜里陪着睡觉儿作伴儿,便醍醐灌顶了。
田来男搂着小妹妹保证说:“你别害怕,大姐陪着你,谁说啥大姐也不离开铺子,大姐等你长大了再……”
那么的姊妹情深,那么的信誓旦旦。
二姑娘牙花子都泛酸了,身子往姊妹两个中间挤,对田来男嚷嚷:“还有我呢!我也没长大,现在我才是你亲妹妹!”
好吧,论起拈酸吃醋,她最占上风。
可要是姊妹之间的亲情也来分一下亲疏远近的话,无疑,田来男最亲近的是田阳聪,最心疼的也是田阳聪。
这份心疼,就是抗衡父母要她招赘的最后一块砝码。
这是一种亦姐亦母的感情。
闹腾的有点晚,这一觉儿,姊妹三个却都睡得踏实,以至于第二天要上工的建筑师傅们来到时,铺子还是静悄悄的。
紧张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心里头额外轻松的田阳聪,跑了一趟邮局之后,高调儿的搬了桌凳放在路边,桌子上一溜儿摆了三个牌子,上写“小神童辅导班报名处”,“午餐小饭桌报名处”,“辅导教师招聘启事”。
小饭桌仅限女生,辅导班与晚间吃饭却是不限制的,后院里在施工,几天就能包出个透明材料的顶棚,整个后院可以完全利用起来当教室,只收十八个学生就可惜了,她要继续招生,说好的大干一场呢。
扩大招生,凭她自己的能力就要捉襟见肘了,招聘得力的老师是必须的。招聘启事上说明,工资从优,按工作量保底,按能力成绩奖励。
有人咨询她就接待,无人的时候她埋头写信,昨夜没来得及跟颜家明汇报喜讯,今天必须补上,还要及时邮走。
“作为一个有户口的人,我已经申请了邮箱,以后地址这样写……”
“现在的我,感觉力大无穷所向披靡,再没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了……”
“我也研究了一下几份刊物的风格导向,跟你交流一下……”
马上进五月,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发烫,田阳聪浑然不觉,洋洋洒洒竟然写了四张信纸。
招生的情况不算乐观,真肯交钱报名的只有两个,大部分是咨询几句就走的。
招聘老师的事儿更是没影儿,连个打听的都没。
田阳聪不以为意,她想过了,还是宣传不到位的原因。等后院施工完了,再叫上齐奶奶穿上厨师服戴上厨师帽掂着炒菜勺照几张照片,连同辅导班日常上课等场景展览出去……
老师聘不到也没关系,她先自己顶着。
等这边全安排妥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再无商机可寻了,她再去找个中学门口,专门办英语辅导班。
有户口本的人,怎么好意思固步自封吃老本儿哦?
刘主任建议为她抓紧找个学校读书的事儿,再往后拖拖吧。
桌凳一直摆在外面,田阳聪蹬车子去寄了信,又把刚收的两份学费花掉了,带回来一个蹬三轮车的工人,车上是煤气灶煤气罐。
鸟枪换炮,蜂窝煤炉子肯定供不上几十个孩子吃喝。
田来弟趁着服装店没顾客的功夫倚到铺子后门框上,嗑着瓜子儿摇头赞美:“妹,论起花钱的本事儿,我就服你。”
不服不行啊,人家能挣二百花三百,伸手跟二姐要钱要的理所应当。
田阳聪回怼:“二姐,论起攒钱的本事儿,我也服你。”
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情况下,田二姑娘都能还有钱藏着,没多也有少,谁都休想让二姑娘分文皆无。
“二姐,我打算下午去银行,办个存折,你需不需要往我的户头上存点儿?”
这是红果果的炫耀啊!原先姊妹们一样,都是拼命动脑子找地方藏钱的。
田来弟翻白眼儿,一翻翻俩,这会儿工人们都去找地儿吃午饭了,家里没旁人,用不着伪装成淑女模样,她还把瓜子皮往妹妹的方向泼,鼻子里哼着:“少算计我的钱!姐还得去省城进货去!”
最近的衣服款式是从县城批发市场挑的,二姑娘心里满是瞧不上,总惦记着再去省城,甚至想去京城去魔都开开眼。
“哎,大姐那个肉头死心眼儿,非说得等那两口子回来了,啥事儿都说道开了,才有心思陪着我出门儿。叫我说她就是想得多,怕这怕那,怕剩你一个应付不来他们,哼……”
气氛如此和谐,大中午的,姊妹两个随口说点小话儿逗个乐子。偏偏有人不禁念叨,从铺子前头传来一声召唤“唤男……来弟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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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悬在头顶上空的铡刀,“咔嚓”……
姊妹两个同时身子一僵,几粒瓜子扑簌簌落到地上。
没有爹娘管着的日子真够呛儿,因为早饭吃的晚,到现在还没琢磨午饭做什么吃什么的正事儿……
现在,马上要有爹娘管了。
“就是这儿没错儿,香儿你先放下东西歇歇,铺子有后院,仨丫头保准儿在后院。”
田二贵的声音后面,还有一道软绵绵有气无力的女声:“败家的,丢着这么多衣服东西在外面没人管,叫人摸走咋办?”
来全了,四角俱全。
那对无良的父母,直接从汽车站先来的铺子,大包袱小行李真心不少,到底是在外面流浪多年的人。
“你甭看还有服装店,那啥辅导班才是最挣钱的,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咱家唤男是最有出息的……”
田二贵一边“嘭嘭嘭啪”的放下东西,还一边貌似熟稔的介绍着,脑袋伸到了隔间后面……
田来弟寒着一张脸,逆光而立。
李淑香一只手捶着后腰也站到了隔间口,眉头微皱,极力回忆着什么似的,然后终于断定,脸上漾了笑意,叫道:“唤男……好孩子,我是你妈啊,咋不晓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