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是我不好,你马上就要生了,不能动气。你放心,等你满月了娘就回老家,我让小朵也回去,咱们请保姆,再也不让娘和小朵惹你生气了。”张铭恩慌了,他知道,是他想了不该想的。
离开翠翠,跟碧玉在一起,是他的选择,不管对错,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让小朵走没那么容易吧,她舍得走吗”杨碧玉轻笑一声,张小朵现在满心地想做城里人,怕是撵都撵不走了。
与张铭恩和杨碧玉那边的龃龉不同,这边的江家人和刘恪非相处的就和谐多了。
江仲良一见刘恪非就喜欢上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可这话放在江仲良身上是一点都不对。
江仲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人做生意,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可以说是阅人无数。这个年轻人乍一看有些不好琢磨,可细看下来,他的眼神正派、隐忍、坚毅。
知道了刘恪非的出身,江仲良更加认定了这个年轻人。一个富家公子抛弃富贵享乐,为了心中的信仰,冒着牺牲性命的危险投身于革命,这种精神和毅力实在是难能可贵。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他很放心。
刘恪非打开会议室的门,让众人进去说话,还亲自动手,给大家倒了茶。
“恪非,你别忙了,我们来时才喝过水。”江仲良看向刘恪非的眼神,慈爱中带着欣赏。
江白对刘恪非的印象也很好,她趴在张依一的耳边小声说“姐,姐夫不错,不但长得帅,还正派,他除了刚开始看了我一眼,跟我点了点头外,眼睛里就只有你了。”
“还没决定呢,你就喊上姐夫了,被人听到了会说我上赶着。”张依一有些不好意思。
“上赶着怎么了,优秀的男人你不下手,就会有别人下手。”江白是新闻专业的大学生,思维敏捷,洞察力强,思想也前卫。在她看来,男未婚女未嫁的,女追男并不羞耻。
在江仲良和刘恪非说话的时候,江煜宣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刘恪非。与父亲和小妹的赏识不同,江煜宣的目光中充满了挑剔。父亲宽容,妹妹太年轻,他这个当大哥的,必须要为妹妹把好关。
刘恪非确实像妹妹说的那样,皮囊不错,履历也够亮眼。但那又如何,男人最重要的是正派有责任感。他可不相信,这人二十七岁了感情能一片空白身处在染缸中能全身而退
江煜宣又冷眼看了看对面的张铭恩和杨碧玉,张铭恩不时落在妹妹身上的目光,让他感到愤怒,那眼神简直就是对妹妹的侮辱。如果不是涵养所在,他早就上去封住了这个人的眼睛。
相较于对刘恪非的怀疑态度,江煜宣对张铭恩已经是盖棺定论了。这就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无耻之徒,妹妹和他分开实在是太正确了。
这边,茶都凉了,王秀芝才姗姗来迟。
王秀芝为了这次见面,还换上了过年新做的新褂子,新鞋,头发也梳的光溜溜的。她之所以晚来,让大家等她,就是要端着架子,让人看看,她王秀芝才是今天的角。
见人到齐了,江煜宣担心父亲的心脏受不了刺激,让江仲良去外面等着。
“娘,你怎么才来”张铭恩小声埋怨道。
王秀芝瞪了一眼张铭恩,这个儿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外人还没说她晚来呢,自己儿子到先说了。
张铭恩不再理会王秀芝,朝对面的张依一说道“翠翠,你家人要见我们,我很高兴。”
张依一一听就炸毛了“张铭恩,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不是我家人要见你们张家人,是你娘在营房门口堵住我,先是对我一阵声讨,后来才说要见我家人。”
张铭恩转头看着王秀芝,眼中带着埋怨之色,杨碧玉更是怨怼地看了王秀芝一眼。这个乡下老婆子总是这么丢人现眼,要不是她骗铭恩过来,她也不会挺着个肚子跟过来,看刘恪非和张依一上演恩爱恋人的戏码了。
王秀芝顾不上儿子儿媳,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可是打听了,江家有好几个铺子呢,还有个糕点厂,江家两个儿子工作又好。她养了那死丫头这么多年,那死丫头说走就走了,江家不该给她点补偿吗
家里早就该盖新房了,可一直没钱盖,铭恩是副营长,看着风光,其实也没有多少钱,杨碧玉还要贴补娘家,铭恩根本拿不出多少钱给家里盖房子。还有小朵以后的嫁妆,这些都要钱。
王秀芝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做出一副心痛不舍的样子,“我养了翠翠这么多年,实在是不舍得离开她,我的意思是咱们两家以后就当亲戚走着。”
张依一快要气炸了,王秀芝这是要搞迂回战术了,不直接开口说要钱,而是要和江家攀亲戚,这脸皮还能再厚点吗她当初就觉得,王秀芝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果然,她的担忧应验了。
“你做梦”张依一想要站起身,被刘恪非按住了,他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要相信你哥”
这时,江煜宣开口了,声音温和又不失坚定“张家老太太,您说的做亲戚,我不同意。我们家不会和欺负我妹妹的人做亲戚,更不会和辜负我妹妹的人来往。”
“她大哥,你这么说可冤枉我了,谁欺负翠翠了,她两岁到张家,我是把她当成亲闺女的。铭恩和她过不下去了,我还舍不得她受苦,让她离婚不离家,是她攀上政委了,非要离开家的。”
这下,张依一都气笑了,王秀芝颠倒黑白,肆意诬陷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不,还把刘恪非拉上了。今晚她之所以不让刘恪非过来,就是怕王秀芝信口雌黄。
刘恪非一个没拉住,张依一蹭地站了起来,指着王秀芝说“你是不是觉得你年龄大了,又是个乡下女人,我们没办法怎么着你。你别忘了,还有张铭恩和杨碧玉呢,我就不信,他们也这么不要脸”
“我就不说你打我虐待我了,我就想问问你,我一个瘦小的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个人种着三亩水田,两亩山地,谁家的亲生女儿舍得这样糟践我八岁就下田插秧割稻子,你的亲生女儿十三了连饭都不做,这就是你说的把我当亲闺女
好一个离婚不离家,你真是为了我好吗,你是想让我当你们家的免费保姆吧你不要往刘恪非身上泼脏水,我七月底离开张家,过年时才跟他好,中间隔了这么长时间呢,你想往他身上泼脏水,也要动动脑子。相比你儿子和儿媳妇,一个婚内出轨,一个做第三者,我和刘恪非简直就是道德模范。”
本来还气得不行,准备和王秀芝理论一番的江白,听到道德模范,竟笑出声来,她这个姐姐太有意思了。
第50章
这时,张铭恩和杨碧玉坐不下去了,他们也听出来了,王秀芝哪里是想认亲戚,根本就是想索取好处。
“娘,咱们回去”张铭恩觉得自己脸都要丢尽了,再待下去,他和碧玉明天就能成了整个驻地的笑话。
在张依一和王秀芝针锋相对的时候,江煜宣不时地看向刘恪非,观察他的反应。
“要回去你们回去”王秀芝怒瞪了儿子儿媳一眼,为了家里的房子和小朵的嫁妆,她今天是豁出这张脸了。
王秀芝看出来江家做主的是江煜宣,便朝着江煜宣说道“她哥,不管咋说,要不是我们家老头子把她带回家,我又养了她几年,她这么小,定是活不下来,我们家怎么说都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是真舍不得她,想和她当亲戚。毕竟,我养她这么多年,费了不少心血和钱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和我们要钱。”江煜宣淡然地看着王秀芝,看王秀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内难掩嘲讽,继续说“依依在你们家八岁就下田插秧割稻子了,这样,我给你算到十岁,就是说,十岁以后,她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你养她的时间就从两岁算到十岁,也就是八年。”
“我说的这个,你认可吗”江煜宣依然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也温润谦和。但王秀芝就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这个和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竟让人害怕。
“嗯,是这样”王秀芝硬着头皮说。
“娘,回家,您不在乎名声,我跟碧玉还要脸呢”张铭恩沉着脸,伸手拽住王秀芝,“咱们家是养了翠翠几年,可她也为咱们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我不在家的那些年,家里全靠她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和翠翠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杨碧玉见状,也过来挽住王秀芝的手臂,劝道“娘,咱们回去吧”
“我不回去,用不着你装好人,你整天往你娘家倒腾钱,啥时候想过张家,我住的两间屋都快倒了,铭恩都不说给我翻盖。”王秀芝越说越气,用力甩开了杨碧玉的手。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扑通的一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杨碧玉就像麻袋一样被甩在了地上。
“碧玉”张铭恩顾不上王秀芝,急忙蹲下去,想要扶起杨碧玉。
“疼,铭恩,我肚子疼”杨碧玉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这件事明天再说,先送孕妇去医院,她怕是要生了”张依一出于人道主义,和江煜宣商量。
“不行,铭恩送碧玉去医院就行了,我留下和你们说。”谁知,张依一话音还没落,王秀芝就急吼吼地说道。
有儿子送儿媳去医院最好,省得儿子老拖她后腿。姓江的那个年轻人可不好说话,这好不容易吐口了,她可不能错过。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张铭恩抱着疼得满头大汗的杨碧玉走了,剩下的人都沉默下来。
张依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秀芝好了,她都有些同情杨碧玉了,摊上王秀芝这样的婆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张铭恩的爹大年三十被火车轧死,和王秀芝有很大关系。
张父是个不错的人,当初看张翠翠一个人坐在街角哭,问她家里人在哪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叫囡囡、依依。张父心一软,就把她带回了家。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他是把张翠翠当闺女疼的。可惜他常年在外贩茶叶,根本不知道王秀芝在家虐待张翠翠。
几年后,张小朵出生,正赶上快过年,张父不想出去跑生意。王秀芝破口大骂,让他多挣钱给小朵买牛乳吃,硬逼着张父出去。张父赌气说,去就去,最好大年三十被车轧死。
谁知竟一语成谶,张父想赶在年初一之前回家,没买到车票,就去扒火车,结果就真的被火车轧死了。这件事出来,整个村的人,没有不骂王秀芝的。从那以后,村里人也很少和她来往了。
王秀芝见江家人不说话,有些急了,她干笑了两声,开口说“她大哥,咱们接着说吧”
江煜宣将眼底的厌恶敛起,淡淡地说“你儿子儿媳不在,你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和我们谈,不知道的会以为我们江家欺负你。为了公平起见,你去找两个你认为可靠的人过来,依依也去找个中间人过来,咱们四方来谈这件事。”
“好,那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喊人去”王秀芝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这是什么人啊,儿媳妇的死活都不管了,真是要钱不要脸”江白被王秀芝的无耻震惊了。
江煜宣看着刘恪非,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恪非,你先回避一下,你留在这里,那个老太太会说你仗着职位压人,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依依受委屈。”
“好”刘恪非站起身,朝江煜宣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起,我去喊杨大姐和梁大姐过来”张依一跟在刘恪非身后,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一出门,张依一就抱住了刘恪非的手臂,昂起脸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被张铭恩的娘泼脏水,都是我不好”
“傻瓜,你不用对不起,错的不是你。”刘恪非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他知道她不容易,却不知道她这么不容易,他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被当做壮劳力一样使唤。
刘恪非无声地拥住她,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松开,“走吧”
和刘恪非分开后,张依一找到杨大姐和梁大姐说明来意,杨大姐和梁大姐的反应如出一辙,除了震惊就是鄙视。整个家属院就那几个无耻的人,要是能少了那几个搅屎棍子,家属院会一片和谐。
张依一带着杨大姐和梁大姐赶到的时候,王秀芝也刚刚带着两个人赶来。
果然,和张依一猜测的一样,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春花前夫现在的妻子闫丽丽,一个是双宝娘,两人的丈夫都是张铭恩手下的连长,两个人又都是挤走糟糠、新人上位。
她们敢来做见证,除了顾及张铭恩的面子,更是因为看不起她。怎么说,刘恪非也比张铭恩官大。但她们不相信刘恪非会和她修成正果,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地和她站在对立面。
江煜宣朝杨大姐和梁大姐微微颔首,浅笑道“谢谢两位嫂子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应该的,我们也是看依一不容易,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就盼着她好”梁大姐实诚,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杨大姐和梁大姐打从看见江家人第一眼起,就对江家人充满了好感,难怪这姑娘被张家磋磨这么多年,依然落落大方,感情是人家家庭好啊,看看人家这大哥,还有妹妹,一看就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
“你们愿意给张老太太做见证”江煜宣淡淡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一看就心术不正,一个表面文静柔弱,眼睛却不安分,另一个女人一双吊眼一看就阴狠刻薄。
双宝娘见江煜宣温润如玉、英俊不凡,顿时就忸怩起来,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嫣红,一双鹿眼里含着羞怯,不时地偷瞄江煜宣一眼。
谁知,江煜宣竟视若无睹,看都没看她一眼。双宝娘有些失望,一双鹿眼湿漉漉的。
张依一用胳膊肘戳了戳江白,朝双宝娘抬了抬下巴,小声说“看那个女的,冲大哥放电呢,她以前还和张小朵一起败坏我。”
江白哼了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对大哥有意思的女孩,哪个不是有文化有气质,就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也好意思冲大哥抛媚眼。”
“这种人也不见得就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她们就是想释放自己的魅力。”张依一笑道。双宝娘这样的,搁现代的说法就是绿茶婊。
这时,就听江煜宣开口了“既然都到齐了,咱们接着说刚才的话题吧。”
江煜宣顿了顿,看着王秀芝说“刚才,咱们统一了说法,一致认定你养了依依八年。说吧,这八年你想要多少钱”
王秀芝讪笑“提钱多薄情,以后大家是亲戚”
江煜宣沉下脸,“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和虐待我妹妹的人做亲戚的,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要钱吗,说吧,八年多少钱。你要是不说,我就走了。”
“新钱一年二百,八年一千六”王秀芝脱口而出。可她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说少了。
“你抢钱呢”张依一气极,张翠翠小时候吃的那叫什么饭,穿得破破烂烂的,别说一年两百,一年一百都花不了。
或许江家不在乎这点钱,可她在乎,凭什么把钱给这种人
江煜宣按下了张依一,“张老太太的说法我认可了,接下来,该我来算算这笔账了”江煜宣冷冷地看着王秀芝,缓缓开口“依依为你们家做了十年长工,按照最便宜的工钱,一个月五块钱,一年六十,十年六百。”
这下,王秀芝反应过来了,可还没等她反驳,江煜宣又开口了“张铭恩和依依离婚,按照法律,张铭恩婚内出轨是过错方,在经济上要补偿依依,按照张铭恩的津贴,刚开始一个月十几元,随着升职津贴也增加了,除去他的开销,他这些年也得剩个一千多块钱,离婚时他要分给依依一大半。这里,依依就不要一大半了,就一半吧,我给你算个整数,五百。加上依依的工钱六百,一共一千一,你向我要一千六,折合下来后,我给你五百。咱们今天就立了字据,你和依依解除养父母关系。否则,我会给军区写信,告张铭恩乱搞男女关系。”
依着江煜宣的意思,一分钱都不给张家,还要让张家脱层皮。是父亲说,等他们回去了,老太婆会撒泼打诨地纠缠依依,他们范不着和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婆子扯不清。
“这不行,我养她这么多年,咋就这点钱”王秀芝不甘地叫着。
闫丽丽撇了撇嘴,和双宝娘相视一眼,幸灾乐祸地看着张依一。她可是一直记着呢,就是这个女人害她在家属院丢人,还让春花那个乡下婆娘过得这么滋润,凭什么
“不行是吧,那就一分没有,我江煜宣奉陪到底,依依,咱们走”江煜宣站起身,抬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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