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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怎么了?”沈浥坐下来,皱眉看着平安问,“大晚上不睡觉,哭什么?”
    沈浥语气不好,他本就生得威严肃穆,此刻又语气生硬,平安吓得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了。他木头木脑的,清秀的小脸上,表情有些惶恐惧怕,不自觉朝杏芝那边靠了点。
    当年的事情,作为徐姮身边的大丫鬟,杏芝是什么都知道的。包括,沈浥跟徐家夫妇的交易。
    小公子到底不是二王子亲生的,他心里,到底没那份血浓于水的感情。现在是相安无事,可将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到时候,最受伤害的,还是小公子。
    杏芝本能牵住平安手,有些护犊子的意思。
    沈浥道:“你姨娘做错了事情,父亲将她打发回你外祖母家了。你以后,就跟着你杏芝姑姑。”
    “可是姨娘犯了什么错?父亲为什么要赶走她。平安是她带大的,她若是错了,平安替她受罚。”平安的确是方氏一手带到这么大的,平安自己记不得生母了,但是在他眼里,方氏就是他母亲。
    现在母亲被罚,做儿子的,应该要求情才是。
    “大人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懂。你听话,等过几天,父亲带你去你外祖母家。”沈浥到底语气软了些,冲平安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而后亲自用手将他脸上泪水抹了,语气更加温柔了些,“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听话。”沈浥想到平安生父,那般一个有骨气的英雄儿郎,他的儿子,万要比他还有傲骨才行。
    杏芝也忙说:“是啊小公子,您得听话。过几天,爷带您去徐家呢。”
    平安点点头,不哭了。朝着沈浥弯了弯腰,抬起头说:“那孩儿告退。”
    沈浥叮嘱杏芝:“好好照顾着,缺什么,都来与我说。”
    “奴婢明白。”杏芝朝沈浥俯身行了个礼,而后牵着平安手,转身走了。
    沈浥一个人又默默坐了会儿,等他起身进内室的时候,甜珠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她睡在里面,侧着身子睡,脸对着里侧的墙壁。
    沈浥脚下步子滞了会儿,而后才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他在床边坐下,没将人吵醒,而是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之后,他吹灭了点在床头的两只蜡烛,然后轻步走到窗户前的长条案前,坐下来继续看书。
    听到身后没动静了,甜珠才悄悄侧头去寻人,就见一身墨绿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书,样子极为认真。
    甜珠觉得心里有点暖,她想着,若是一直能这样,也挺好的。
    ……
    第二天,甜珠才醒,黄杉绿萝便捧着水跟衣裳候着了。听到动静,一个上前来撩帘子,另外一个则忙捧着漱口水到床边来。
    “我自己来就好。”被人这样伺候,甜珠总是不太习惯。
    漱了口,黄杉将衣裳捧过来。衣裳不是甜珠平时穿的,是沈浥吩咐人赶着裁做出来的。两套裙衫,是上好的衣料,精美的款式,一套浅粉的,一套鹅黄的,都是十分鲜亮的颜色。
    “这是……”甜珠指着衣裳,看向黄杉。
    黄杉道:“是爷吩咐的,说是先替夫人赶制两套出来。另外,那边绣娘还在做,过年也得备几套新的。”
    甜珠点点头,知道既然来了这里,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既然沈浥这样做,便有这样做的道理,她顺着就是。
    “爷人呢?”穿好衣裳,甜珠动了下手脚,觉得还挺合身。
    “爷去练功了。”绿萝扶着甜珠在梳妆镜前坐下,笑嘻嘻地说,“夫人今□□裳穿得好看,那……奴婢再给您梳一个好看的头。一会儿爷要是瞧见了,肯定更喜欢夫人。”
    甜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知道你有一双巧手。”
    “谢夫人夸奖。”绿萝有些得意,雀跃得立即开始帮甜珠梳头。
    甜珠梳妆打扮好,黄杉端了早点来,甜珠说:“等爷一起吃吧,今天似乎天气蛮不错的,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是啊,今天难得的大太阳。”黄杉说,“那奴婢扶您去咱们院子前面的花园转转吧,花园里腊梅开得好,正好摘几株回来。”转身挥手示意那些端早点的小丫鬟们先下去后,黄杉看着甜珠,顿了下,而后略微有些迟疑地说,“夫人这发型……”
    “夫人梳这样的头,更好看。”绿萝有些得意,“刚刚夫人也夸我手艺好呢。”
    “你以后,别再自作聪明。”黄杉瞪了绿萝一眼。
    ……
    黄杉绿萝一人挎着一只篮子,跟在甜珠后面,出了清晖院。
    那花园离清晖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王府花园里的梅花,说实话,没有徐家的好看,梅花的种类也少,寥寥几种。甜珠走到一棵梅树下,踮起脚尖够摘树上的梅花。
    身后,却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姮姐儿?”
    声音突然响起,甜珠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落入眼帘的,是徐二夫人,甜珠还记得她。
    第28章
    徐夫人一夜都没有睡好,一直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是怕出大事。所以,一早就起床,提前也没打个招呼,直接贸然来了王府。
    如今王爷和王妃不在,但是侧妃娘娘还在。徐夫人来王府,肯定得先去给侧妃请安。现在是由丫鬟领路,往冯侧妃的蘅芳院去,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样一幕。
    方才远远瞧着那个背影的时候,她心就猛地一扎。不管是身形,还是发型,都跟她死去姮姐儿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她慢慢一步步朝这边走来,脚步放得很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惊着了谁。
    徐夫人实在是太思念女儿了,可以说刚刚希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徐夫人还记得甜珠,虽然与姮姐儿有几分像,但是却并非她女儿。
    甜珠见到徐夫人,也是怔愣许久,还是黄杉小声喊了她一声,甜珠这才回过神来。
    “给夫人请安。”甜珠忙朝着徐夫人福了下身子,她低着脑袋,是不敢看徐夫人的。
    徐夫人望着甜珠,又想到昨儿晚上桃芝说的话来,她心中也算是猜得了几分。桃芝口中的那个被二王子带回来的女人,怕就是跟前的这个小妇人。
    “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徐夫人比较冷静,对待甜珠,语气也还是很和蔼的,脸上也含着三分笑,但是这笑容,却未深入眼底,可见她心底是不太开心的,“还是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
    甜珠有些语塞,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夫人的话。徐夫人其实待她很好,但是现在,她却跟了沈浥——她逝去女儿的丈夫。她想,此刻在徐夫人眼里,她多半已经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了,只是她素养好,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徐夫人到底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只是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咱们走吧。”
    等徐夫人走后,甜珠这才抬起头,朝着徐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看。黄杉转身瞪着绿萝,绿萝也晓得自己犯了错,此刻不敢说一句话。
    “夫人,花摘得差不多多,咱们回去吧。”黄杉走过去,轻轻扶着甜珠,“这事怪绿萝不好,好端端的,怎么给夫人您梳了个这样的头。一会儿回去,奴婢替您换了。”
    甜珠却问:“这个头型,是有什么讲究吗?”
    绿萝说:“对不起夫人,是奴婢擅作主张了,一会儿爷回来,您可千万别告诉爷。否则的话,奴婢可就惨了。这个发型,是先夫人在的时候常梳的款式,先夫人很喜欢。奴婢今天见夫人您穿得好看,所以一时心血来潮,就想着帮您梳一个了。而且,奴婢觉得,夫人您梳这样的头,更美了。”
    甜珠又想起那日大夫人甄氏说的话来,心下有些了然。她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绿萝,我与你们先夫人,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夫人您与先夫人,实乃春花秋菊,各有千秋。”绿萝嘴快,心中也藏不住什么秘密,“那日刚见您,奴婢就觉得您跟先夫人长得挺像的。”
    “绿萝!”黄杉呵斥,却也来不及,绿萝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
    不过,甜珠听后,倒是没什么伤心的。反而是,心中一直存着的那个疑惑,解开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上辈子即便自己半老徐娘,被生活磨得没什么姿色可言了,沈浥却依旧喜欢。
    不是喜欢她,只是这张脸,这副皮囊而已。
    徐夫人在蘅芳院没呆一会儿,之后又回了清晖院。来喜请她去前厅等着,没多久,练完功换了身干净衣裳的沈浥,负手从外面进来。他身边,还跟着平安。
    “外祖母。”平安见到徐夫人,高兴得很,跑着扑到徐夫人怀里。
    看到平安,徐夫人也很高兴。笑着顺了顺他脑袋,见他越发白白胖胖的,心下也是宽慰。
    想着有正事要说,便让丫头们先带着平安出去玩儿。等平安离开后,徐夫人这才看向沈浥。
    沈浥坐在上位,一身玄色的锦袍,端的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若玉盘。他正襟危坐,丫鬟上了茶来,他则端起茶盏,微垂眸抿了口,这才看向徐夫人说:“您也尝尝看,我珍藏的明前龙井。”
    徐夫人可没心情品茶,勉强喝了口后说:“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说的。昨天晚上,桃芝母女回去后,我问了几嘴,但是一看两人就说的不是实话。我想着,肯定是她们母女俩犯了什么大错,所以这才被二王子赶回去的。两个奴仆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们跟二王子道歉。”
    “徐夫人言重了。”沈浥不敢当,忙打了岔说,“方氏母女勾结外男,欲害小王的女人,被小王识破。三个人,都给送到了徐府,怎么处置,全凭徐夫人做主。夫人放心,我与客崇乃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当年,他之所以战死沙场,也是为了我。平安是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纵然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会好生相待。”
    “张客崇?”徐夫人轻声反问。
    沈浥道:“之前有些话没与夫人说,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必要。既然现在提到他,便说几句也无妨。张家自打被朝中奸佞陷害得家破人亡后,客崇侥幸活了下来。之后,便只身一人来到燕北之地,一直呆在我军中。我与他并肩作战多年,也知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他与二小姐的事情,我起初知道一二,后来客崇出事,二小姐怀了身子,我娶二小姐,也算是看在客崇的面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夫人嘴里轻轻念了两遍,这一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但是她忽然又想到甜珠来,她之前就觉得甜珠与她的姮姐儿有两分像。方才见她那般穿戴打扮,她没看到脸的时候,是将她错认成姮姐儿的。
    她原是有夫之妇,现在却跟来了王府,又扮作平常姮姐儿的样子,莫非……
    徐夫人其实是不敢那般想的,但是她觉得奇怪,不得不多想。她猜不透沈浥的心思,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他说与张客崇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因为张客崇,才愿意揽下徐家那摊子事情。
    这个理由虽然是好,但是会不会还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说,或许他对姮姐儿,也是心存爱慕的。毕竟当年她的姮姐儿,那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儿,才貌双全,别说燕州了,在整个京师,都是大有名气的。
    徐夫人实在想问出口来,但是最后考虑一番,还是放弃了。
    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刨根问底了,反而会坏了现在这种平衡的关系。
    “桃芝母女,我会处置,今天叨扰了。”徐夫人起身。
    “我送您。”沈浥没有留客,而是跟着起身,一并往外面去。
    沈浥回清晖院的时候,甜珠已经摆好早点和小菜。见人回来了,笑着迎过去说:“快来吃吧,再不吃要冷掉了。”
    回来后,黄杉已经帮甜珠换回了她原来的发型。沈浥见她今天穿着身新衣裳,粉粉的颜色,越发衬得娇面粉白。沈浥望着甜珠,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牵着她手一同坐下。
    绿萝伺候在旁边,紧张得很,就怕甜珠会将今天她擅作主张的事情说出去。直到吃完一顿饭,甜珠只字未提,绿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吃完早点后,绿萝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碗筷,黄杉则去端漱口水来。
    沈浥漱了口,将杯子递了回去,继而看向甜珠问:“一会儿我带阿富果去马场,另外,大哥老三老五几个也去。你要是想去的话,换身衣裳,我带你一道过去。”
    甜珠忙摇头说:“您可别笑话我了,我只会捏绣花针,不会骑马。您去就好,我想在家呆着。师父送我的书,我还得继续看,再说,还想多练练字,就不去了。”
    “也好。”沈浥点头,起身往内室去,甜珠也忙跟了过去,沈浥扭头道,“那边兄弟多,我也是怕你见到不习惯。等哪天你想去了,我单独带你去看看。”
    甜珠素来知道沈浥喜好这些,骑马射箭,拳脚功夫。但甜珠不喜欢,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点拿手的活。
    不过,他有这样的兴致,甜珠也不好拂了他面子,只能称好。甜珠帮着沈浥换了身衣裳,替他将衣裳理好,沈浥拿起墙上挂着的弓箭,在甜珠脸上亲了下,黑眸攒着笑说:“上午骑马练箭,下午去城外猎野,中午你自己吃饭,晚上回来加餐。”说罢,沈浥手轻轻捏着甜珠下巴,火热地亲吻了许久。
    甜珠没有反抗,也没有主动迎合,只是乖巧地顺从着。
    甜珠已经知道他只是拿自己当替身,两辈子都莫名其妙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有幸与他逝去的夫人有些像。甜珠不敢奢求什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不能交心,不能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需要乖乖顺从,求一份安稳就够。
    甜珠也不敢再拿乔,想着,若是他再有所求,她依着便是。她现在吃喝不愁,过着这样的好日子,享着这样的恩宠,一点不付出,也是不可能的。
    第29章
    沈浥不在,甜珠呆在自己房里做自己的事情,上午半天又认真练了大字。等到下午的时候,她则拿了洪成送她的那几本书出来看,多认识了几个字后,甜珠现在再去看书上的内容,明显觉得轻松了不少。甜珠从小就特别能吃苦,而且做事态度特别认真,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了,就一定会好好对待。
    看书看到废寝忘食,这于甜珠来说,还是头一回。
    等她将思绪从书中收回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甜珠脖子有些酸,搁下书本后,轻轻转了几下脖子。
    绿萝觉得自己今天早上做错事情了,所以今天一整天话都少了许多,人也不如平时活泼了。老老实实伺候在甜珠身边,为甜珠端茶送水,此番见甜珠扭着脖子,她忙上前来。
    “夫人,奴婢替你按摩按摩吧。”绿萝站在甜珠身旁,替甜珠轻轻捶着肩膀。
    甜珠问:“爷回来了吗?”
    绿萝摇摇头:“还没有呢,爷要是回来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来夫人的房间。”绿萝想多说几句拍马屁的话,以此来弥补她早上放下的错误,刚准备开口,那边黄杉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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