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翠暗自放出狠话、犹自抽噎着的时候, 身边突然传来了成年男性略带惊讶的声音。
“哎呀,高杉君?打架可不是好孩子哦。”
由于眼泪而模糊的视线边缘,一个身穿宽松浅色和服的青年缓缓走近, 偏棕的长发柔而亮,一直垂到腰间。
周身笼罩着让人感到放松的温和气息, 青年用卷起的薄薄书本有节奏地轻敲着掌心,在抿着嘴唇别开视线的高杉晋助面前停下了。
他抬起右手, 莹白如玉的纤细五指在学生难掩惊悚的注视下逐个收回紧握, 然后用这看似毫无力道的拳头, 不带烟火气地在打架的坏孩子头顶轻飘飘敲了一下。
仿佛敲鼓一样的巨大“duang”声之后, 原本高杉所在的地面腾起一阵袅袅的烟尘,少顷之后被风吹散。
而本来还一副不忿态度的高杉晋助已经当场扑街, 生死不知地趴倒在地面上,头顶正缓缓鼓起拳头大的肿包。
悄咪咪旁观的雨宫翠:??!
这是什么怪力?!
【银魂】不是只有武士/刀和老式火/枪存在的世界吗!拳面轻轻一碰就能把人敲得入土半米什么的,他没听说过啊!!
那个高杉脚下的土地都开裂了, 这已经超过“处罚”到了“处刑”的范围了吧?!
泪光闪烁的雨宫翠捂着鼻子缓缓后退,试图趁着没被发现不动声色地跑掉。
而收回拳头的长发青年对着扑街的学生摇头笑道“打架就要受罚哦”, 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正屏息向后挪动的小翠,看得后者脸上顿时蒙上了毫不掩饰的惊恐。
我要是挨上那么一下真的会死的啊大佬!打高杉就可以了, 他最多只会多鼓一个包!
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青年在微怔之后忍俊不禁, 用书本抵着下巴, 展现出一个令人心折的温柔浅笑。
“我记得……你是叫雨宫翠对吧, 高杉在讲武馆的同学。”他比了个邀请的手势,指向紧挨着这片草地的和风庭院, “你在流血, 要来包扎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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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着雨宫翠的面展露了骇人的战斗力, 但青年身上的气质实在太过温柔无害,让人不自觉地对他交付信赖。
脑内白板无处可去的雨宫翠也没有推脱,跟着这人进到室内,躺在凉丝丝的榻榻米上,闭着眼睛任由手拿绷带和棉球的青年摆弄。
与此同时,从对方为了开解他而说出口的只言片语之中,也得知了不少信息。
高杉晋助,原本是武士家的小少爷,在只接收贵族子弟的“讲武堂”就学。然而却因为天生桀骜不驯,屡屡击伤同学、忤逆父母,最终被逐出家门,选择投身于青年所开设的“松下村塾”。
——当然,在青年口中,他只是在“追寻作为武士的道”而已。
而雨宫翠作为和高杉一同长大的小伙伴,自然对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痛心疾首,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村塾找他,试图把一时鬼迷心窍的幼驯染拉回正道。
不过,这个“幼驯染”极大可能是系统安插的工具人版雨宫翠自己单方面认定的,被纠缠不休的叛逆儿童高杉晋助只觉得厌烦。
按照雨宫翠本人的推测,在他被投放之前,这个搞不清自我定位的工具人正第好几次跑来找高杉,还动情地说出了“我会帮你回去”之类的蠢话……然后,耐心被消耗殆尽的高杉晋助终于爆发,狠狠给他来了一拳。
——对方那决绝中带着嫌恶的态度,绝不像是对待朋友。
鼻子上的伤口被青年用洁白的纱布窸窸窣窣地裹好,痛感稍微消退下去,雨宫翠揉了揉肿起来的眼睛,仰面看着脊背笔直如松、安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青年。
那副仪态,令人无端联想起冬日雪地上翩翩起舞的伶仃白鹤,不染尘俗的丰姿。
他放下手来,有些迟疑地发问。
“不知怎么称呼您?”
青年与发色同样虚浅的瞳仁转动,带着水波一般的笑意注视着他,映出狼狈的黑发孩童小小的倒影。
“——吉田松阳。”他回答到,“孩子们都叫我松阳老师。”
雨宫翠调整了坐姿,端端正正地对着青年行了一礼。后者巍然不动地受了,像是早就知晓了他会有此举动一样,浅色的眸子微眯,愉快地笑了起来。
“怎么,你也想拜入我的门下吗?”
“是的,我想看看高杉不惜叛出家门也要追随的人有什么魅力。”
雨宫翠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着冠冕堂皇的托词——不过也并非谎言。
松下村塾作为“明治维新胎动之地”,名声如雷贯耳。
虽然在这个世界惨遭魔改,创始人改名换姓为吉田松阳,但松下村塾还是松下村塾。
既然如此,岂有过其门而不入的道理?
至于顺便对高杉晋助进行一些小小的报复,那都是繁重学业之余的休闲娱乐活动,他既不是考虑到这点才迫切加入,也绝没有把报复之事放在心上。
——绝对没有。
吉田松阳注视着低头沉吟的孩童,为那份毫不掩饰的心思哑然失笑,但随即正色,出声唤了对方的名字。
“既然如此,翠,能告诉我你的道路在何处吗?”
“道路?”
“是的,道路。”
他安然地凝视那双略带疑惑的黑瞳,丝毫不因年龄而有所敷衍,把对方当做完全平等的个体来耐心交谈。
“我这里有村民们的孩子,读书识字会让他们的未来有所改观,也许能够走得更远;我这里也有像高杉那样,一心想要成为真正的武士、并为之奋斗的孩子,我只能在他们迷茫时稍加点拨,并不能规划谁的道路。”
“——所以,翠的道路是什么呢?”
道路……人生规划吗?
他完全可以说出照搬照抄的梦想,宣称想要成为武士,这样高大上的主流目标一定能让青年无从挑剔。
但是,由于认真思考了、而且还一不小心考虑了太久,在使人焦灼的沉默里,吉田松阳的嘴角了然地翘了起来。
“原来是个还未睡醒的孩子啊。”
他抬起手来,安抚地揉了揉对方服帖的黑发。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发现的。也许是一直走在上面,反而忽略了脚下的东西。”
“在你找到自己的道路之前,我无法真正教导你。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来村塾听课,我很欢迎。”
没能答出问题,原来是无关紧要的吗?
对青年的性格愈发了解,松了一口气的雨宫翠低头致谢。青年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又在即将迈出门的前一秒停下,对着满脸茫然的雨宫翠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我要把高杉君搬到屋里来,要来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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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松下村塾中多出了一个让高杉晋助坐立不安的新学生。
他曾经试图在课间堵住雨宫翠,好好问问对方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地纠缠自己,明知道加入传授攘夷思想的村塾会被家族所厌弃,难道抛弃最重视的身份也在所不惜吗?
然而黑发的孩童一改过去瞥见他影子就飞快粘过来的讨好态度,甚至隔着一整条走廊不小心对视,都会神情冷淡地换一条路走。
这让年幼的高杉晋助有些愕然。
那一拳的威力有这么大吗?总算让这个从小软弱内向、只是一味慕强的家伙明白了,自己从未把他当做朋友?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家伙为何突然转性,居然加入了过去嫌弃不已的松下村塾?
思来想去,那个原因不外乎是自己。除了高杉晋助之外,别无他物。
他忍耐着再次被讨厌之人缠上、怎么也甩不脱的懊恼感,阴沉着脸去找了在后院备课的松阳老师。
“那个人……因为自身的孱弱,所以从小到大一直缠着我。”高杉晋助回想起被迫蹚浑水的日子,脸色变得更差了,“他只是想依赖别人帮忙解决问题而已,绝对称不上是我的朋友!”
吉田松阳静静聆听,然后适当的表示疑惑:“据我所知,雨宫这段时间并没有和你接触吧?”
紫发的孩童闻言嗤之以鼻,梗着脖子反驳。
“他迟早会!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加入村塾的吗?”
无法和一口咬定被斯托卡尾随的高杉理性交流,松阳老师无奈地笑着,答应负气的学生会和翠多做沟通。
稍微平复了心情的高杉晋助满意离去,而他前脚刚走,后脚抱着一摞本子的雨宫翠就从屏风后面缓缓踱了出来。
把学生们的作业放在松阳老师身前的矮几上,雨宫翠微微鞠了一躬,刚准备离去,就被青年略带好奇地叫住了。
“不生气吗?我还准备安慰你呢。”
他摇了摇头。
“高杉的描述并非谎言。不过,既然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想法,我自然不会再多做纠缠。”
“这样吗……若是让其中一方感到困扰,那的确不能称作友谊。高杉君并不是坏孩子,或许是你表达的方式不对头呢。要再试试吗?”
雨宫翠并不做迟疑,笑着拒绝了师长的善意。
“您身在局外,却无法看清——不,是单纯不想说出口来伤害我吧?”
“高杉晋助讨厌的,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相处方式,而是‘雨宫翠’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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