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茶杯在地上炸裂开来。
杨奉安看着那炸裂开来的青瓷杯,活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青色妖花,从含苞到盛开再到垂败,期间光年短短一瞬。留下来的碎裂痕迹,最终也要被抹去。
“你要造反吗?!杨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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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的声音低沉冰冷,吓得其他人跪在地上发抖。
大太监一摆拂尘,赶忙弯腰领着其余宫女太监退了下去,将御书房留给了刘珏和杨奉安。
她怀里那份文书上面已经加盖了户部的通令印章,而户部尚书本人此刻已经被抬回家中了。
她那雷厉风行的一脚,直接踹破了户政司的大门。
全城哗然。
杨奉安低着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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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目光深深,他走下来,双拳紧握:“朕以为你长大了,再如何,也不会如此轻狂……”
杨奉安垂眸。
刘珏这话说得,像是年幼时书房里的夫子。
她道:“臣知错了。”
她知错了,她却不后悔。
刘珏闭眼:“杨奉安,你有没有想过朕要怎么办?朕真的要治你的罪,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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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抬头:“臣愿领罪,但还请京中如数发粮。”
刘珏气得脸色难看极了。
他一挥袖袍,上头的龙张牙舞爪地翻了个身:“杨奉安!你以为这是儿戏吗?朝中上下,谁会为你说话?不罚你,朕的威严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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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微微一笑:“陛下,其实雁门的城墙破破烂烂的,臣可以去修墙。”
刘珏给她气得咬牙。
杨奉安跪着,直视前方,那把尊贵无比的龙椅。
她轻声道:“臣不喜欢长安的冬天。”
刘珏一怔。
年轻的帝王脸色怅然,怔愣地看着她。墨发乌鬓,没有一点珠翠修饰,银甲红袍,移动时能听见碰撞声。
青黛瓦琉璃砖,雪满华都,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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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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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什么?喜欢那偏僻孤冷的西北,喜欢那开不出一枝花的雁门,那没有半点温柔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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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攥紧了手。
他竟愤怒了。
好似愤怒了,才能掩盖他的失落,他的无措和悲伤。
“…杨奉安…”
杨奉安转身,向他叩首:“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声音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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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能这样欺负他,就仗着自己喜欢她。刘珏惨然一笑。
张牙舞爪的龙蒙上了一层阴影,袖袍下的手松开,他道:“走吧,连夜离开长安。”
杨奉安一愣。
年轻的帝王转过了身。
过了许久,杨奉安才道:“罪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臣告退,还请陛下照顾好龙体。”
她起身。
战靴踏在柔软的地上。门被打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脚步声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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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看着案桌上放的一盘水晶葡萄,闭上了眼。
他想过要怎么面对她的背影,却没想到是现在这样。连背影都记不到,像是小时候那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水晶葡萄滚圆可爱,静静地盘子里,没有人动过。
是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被人半路拦住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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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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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涂着蔻丹的手将她的银甲扒拉地死紧,手臂紧紧绕着她。她眉目一软,轻声道:“岑君。”
声音清远。
刘岑君将头靠在她后背,道:“你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你不许走,你不可以走……”
杨奉安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岑君,雁门是我的家,我自然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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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岑君一把推开她,杨奉安转过身。
只见那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此刻泪沾玉容,愤怒地喝道:“本公主不让你走!雁门不是你的家,长安才是!杨奉安,你在长安长大的!你跟我一起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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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皱起眉:“岑君,不要无理取闹。”
刘岑君笑了,笑容里满是冷嘲之色:“我无理取闹?!杨奉安,你以为整个长安城除了我还有谁惦记你的安危?!你本就不该上战场,和那些男子一样杀敌,你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长安城里,看花开花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她越说越激动。
最后,她扑上前抓住杨奉安的衣领:“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她咬住唇,眼尾的桃粉晕染成了云:“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杨奉安一怔。
这丫头……
刘岑君看见她怔愣的神情,也缓了过来,她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她抹掉下巴上的泪水。
“夜已深,你好好想想。我,我回宫去……我明日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你喜欢的…你得等我……”
她喃喃着,像是疯了似的,怎么也不敢看向杨奉安的眼睛。
杨奉安看着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岑君,我不能代替雪融。”
刘岑君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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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那无数的生离死别又重现了。母妃闭上了眼睛,姨母也不在了,信任的人一个一个离去。
渐渐的,周围都是陌生的。惟有母妃送的雪融还在她怀里,呜咽着,汪汪几声也没力气。
一天她下学回宫,雪融静静地躺在花园的石头底下,血浸湿了一片草地。雪融变成了血融。她惊叫出声。父皇让太医来看她,说她得了癔症,她疯了吗?
忽然。
有人紧紧地抱住她,跟她说公主你别害怕,有我在。我是你的伴读,以后我天天和你待在一块。你没有了雪融还有我,有我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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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杨奉安,小名叫阿娇。我比你大哦。
“唔——”
似是温暖还在身上。
她回过神,那人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跟她说:“岑君,别怕。”
刘岑君眼眶红着,浑身颤抖:“你能不能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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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安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了。她慢慢松开手,往后走。
“岑君。”
“对不起。”
刘岑君闭上眼,攥紧手,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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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子弟的感情障碍都蛮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