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时勉听了这话之后,脸顿时就沉了下去。
他转头看着跪在院子里的两人,狠狠的摔了下衣袖。
半晌过后,郎中将银针从颜嘉到身上取出。
可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
转眼,两天的时间已过。
这天夜里。
景时勉披散着长发,身着里衣,胡子拉碴的颜嘉坐在床边,手里头翻着皇帝还不能处理的公文,眉头紧锁着。
而一边,颜嘉躺在床榻上,呼吸虽然沉稳,但小脸蜡黄。
短短的几天时间,颜嘉已经比之前瘦了一大圈,就连颧骨都凹陷了进去。
景时勉叹了口气,伸出指尖,勾勒着颜嘉小脸的轮廓。
“阿嘉,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景时勉这话刚一出口,床上的人就一声嘤咛,紧跟着眼皮抖动了几下。
“阿嘉?阿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景时勉顿时慌了。
他伸手轻轻地推了几下床上的人,随后转头招呼外面的守卫去叫郎中。
“景一!去把太医请来!”
也许是景时勉的说话声太大了。
颜嘉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小脸上也满是惊恐。
她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打量着周围,视线最终落在了景时勉身上。
看着这人,她皱眉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怎么了?”
一连几个问题让景时勉措不及防。
他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扯着嘴角仓惶一笑。
“阿嘉,你不记得我了?”
颜嘉茫然四顾,她攥紧了被角,撑着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
“我还记得你吗?”
话说到一半,颜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撑着身子朝着外面张望着。
“我阿娘呢?阿娘!你到底是谁?你把我阿娘怎么了?!”
没听到陈氏的回应,颜嘉顿时慌了神,她抓起枕头就朝着景时勉砸了过去。
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他受伤的那个肩膀上。
“你把我阿娘弄哪去了?你说话呀!我阿娘人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疼痛让景时勉闷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可为了不让颜嘉抻到手上和后背上的伤,他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颜嘉大半个身子固定在了床榻上。
“阿嘉,你别闹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景时勉瞧着眼前的人这副样子,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向来能言善辩,可面对眼前的人,那一肚子精心排练好的话,在这一刻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控制着颜嘉让她不要乱动,同时催促着外面的人。
“郎中为什么还不到?快派人去催!还有,让人去把陈家人请来!注意别让其他人发现他们一家的踪迹!”
一句话吩咐下去,却发现刚才还在剧烈挣扎的颜嘉正盯着他的肩膀出神。
景时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殷红的血已经渗透了里衣,血迹不断扩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颜嘉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开口问了句。
“大叔,你受伤了?疼吗?”
一句大叔,让景时勉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半跪在床上,对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我不疼,到时阿嘉你,不要乱动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若是流了血,怕是要疼的哭鼻子呢。”
颜嘉看着自己缠着白布的手,后知后觉的点了两下头。
约莫着半柱香的时间后,宫里的太医赶到了。
听了景时勉对颜嘉情况的描述,他也只能无奈摇头。
“此病症老臣从未听说,王爷,没准是颜小姐睡的时间久了,再加上没吃什么东西,脑子糊涂了,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也可能……”
太医的话,说到这儿欲言又止。
景时勉有些不耐烦的追问了一句。
“也可能什么?”
“也可能自此往后就想不起之前的事了,不过颜嘉小姐年龄尚小,身子也比常人健壮些,想来还是有很大可能康复的。”
太医硬着头皮回答着,额头上冷汗直冒。
景时勉也不好因为这件事情牵连无辜让人打赏一番之后,就把太医给送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家人也陆续来到了王府。
因为门第相差过远,陈家人只能在前院的一间厢房里居住,但是照顾颜嘉倒是方便了不少。
可也正因为这样,颜嘉受伤之后成了傻子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颜嘉手上的伤口结痂痊愈的第二天,清平候府的人就找上了门。
邱氏带着颜瑜,大刺刺的坐在了王府的花厅里。
他们二人看着一脸怯懦的站在景时勉身后的颜嘉,彼此对视了一眼。
“王爷,我家这丫头这段时间倒是给王爷添麻烦了,这是我们侯府特地送来的礼物,也感谢王爷这段时间照顾这小丫头。”
邱氏说着,伸了伸手。
颜瑜捧着一个用手紧包好的礼盒,几步上前,放在了桌子上。
盒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把成色上好的玉如意。
景时勉看都没看那如意一眼,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本王和阿嘉一见如故,向来是喜欢这小丫头,邱夫人又何来道谢一说?”
邱氏一早就料到景时勉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尴尬一笑,照旧说道:“能得王爷的喜欢是颜嘉的荣幸,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在王府叨扰了这么久,若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我这不是想着把她接回侯府,照顾起来方便些吗?也省得她在这里绕了王爷的清净,影响了您的公务。”
景时勉抬眼看向邱氏,薄唇一勾。
“邱夫人就不必在此同本王绕弯了,在阿嘉痊愈之前,本王是不会把她送回侯府的,若是有人说什么闲言碎语,本王也不介意到你们侯府三书六礼,下聘娶妻。”
此言一出,邱氏顿时不淡定了。
她神情慌乱的起了身,牵强的一笑。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这傻丫头,怎么能配得上您呢?她不过就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哪能担得起王爷您的三书六礼,王岳伦是觉得她在这府里是个乐呵,那自然留下就是了。”
说着话,邱氏还不忘了给旁边的颜瑜使眼色。
全当景时勉看不出她们母女二人在摆弄什么猫腻。
这边颜瑜正要再开口,就被景时勉抬手制止了。
“邱夫人,世子,今日本王有些乏了,前面已经备了宴席,二位请自便。”
逐客令已经扔在了地上。
景时勉拉着颜嘉抬脚就走。
颜嘉被景时勉拉着,走的着急忙慌,几次险些踩到自己的裙子。
她看着眼前人攥着自己手腕的大手,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戳了两下。
“大叔,你也讨厌那对母女呀?”
景时勉脚下一顿。
回头问道:“阿嘉说什么?”
“那对母女呀!那个邱氏,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她那个宝贝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嘉满眼无辜,一脸厌恶,说起话来更是咬牙切齿。
景时勉转过身,朝着花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沉吟片刻之后,他伸着指头在颜嘉的脑门上点了一下。
“阿嘉,这话以后无论当着谁的面都不能提,知道吗?”
颜嘉按着自己被戳疼了的脑门,朝后退了几步。
“不提就不提,何必动手呢?一个大男人居然打我一个小姑娘,若是传出去,定要被人笑掉大牙!哼!”
颜嘉顶着一张旗鼓鼓的小脸,扔下景时勉便窜到了后院的花园中。
看着在花园中摆弄花草的人儿,恍惚间,景时勉觉得颜嘉并没患上什么失忆症。
这时一道凉风吹过,树上开着的花被吹落了许多,而景时勉的身后也传来了景一的声音。
“王爷,那几个人已经都处理掉了,很干净。”
景时勉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
他拇指和食指叠在一起,轻轻地捻着。
“处理干净了就行,刑部大牢内部职员玩忽职守,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刑部尚书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你让人给他送句话,他老人家如今年近六旬,身子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景一闻言,犹豫了。
“王爷,刑部尚书,可是太子太傅,若是他告老还乡了,那些人难免会觉得王爷你真的起了那样的心思,只为了给嘉儿小姐报仇,没必要做到这么……”
景一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景时勉一个阴冷的眼神给打住了。
景时勉看着正抓着一只蝴蝶朝自己跑来的颜嘉,淡淡的开口道。
“手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必然是当权者尸位素餐。景一,趁着本王还没改变心思,就让这位尚书大人回老家颐养天年吧!”
这话音刚落,颜嘉已经捏着蝴蝶来到了景时勉身边。
“大叔,你这园子可真好看!原来在庄子上,我也能看到这种蝴蝶,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少了,大叔,你看,漂亮吗?”
将近半个巴掌大的蝴蝶,振动着蓝紫色相间的翅膀,一些浅金色的粉末,随着它的震动不断落下,洒了颜嘉一手一脸。
景时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好看。”
颜嘉听着夸奖,小心翼翼的把这蝴蝶放了出去。
“既然它生的这么好看,就让它多留些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