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年而已,我可以等你一年,ak谭思也可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隋轻驰沉声吼道,他瞪着傅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已经决定好人选了吗?还有机会挽回吗?”
傅错沉了口气:“隋轻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机会难得,所以想也不想去就是了,至于其他人,其他人等就是了,没那么简单的……再说去国外读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隋轻驰看着他,问:“……是因为钱吗?”
傅错没答话。钱确实是一方面,虽然进修的学费是由ctr学院替他们出,但是在美国留学一年,生活费也是不小的开支。进修班定不到学生公寓,光是房屋租金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很艰难。乍看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但想通就明白,那压根不是属于他的选项。
“只要你想去,钱我来想办法。”隋轻驰说。
傅错知道他会这么说,也猜到他在说出这一句话时做的以骄傲为代价的决定:“隋轻驰,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是挺有钱的,但现在你和我一样,兜里也没几个钱,麻烦你不要装有钱少爷了。”他说,“我可能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更喜欢现在这个没钱的你。”
隋轻驰的样子有些怔。
傅错说:“我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跑去进修,留你们在这儿等我,西风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让我这个时候走,换了你你会这么做吗?”
隋轻驰紧闭着嘴没说话。
傅错说:“你也不会的吧。”
屋子里又安静了片刻,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终于烟消云散,隋轻驰沉默地把沙发上正面朝下躺平的木吉他扶起来,琴颈向下放好,他当初说过要好好对待这把吉他的,对这样的自己他真的无奈。
“你以为你留下来我很高兴吗?”他低声说。
“不高兴吗?”傅错说,“那你听什么don't go away?”
隋轻驰蓦地抬头看过来,像一个猝不及防被揭穿了心事的少年,神情是来不及掩饰的难堪。
房间里这么安静,却又不安静,傅错依然能听见那首歌在耳边激烈地回荡。
so don't go away
say what you say
but say you'll stay
forever and a day...
iime of my life
cos i need more time
yes i need more time
just to make things right
隋轻驰万万没想到,他伪装了这么久的体贴,被一首歌出卖了,先前那些义正言辞的说辞顿时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好笑得要命。
但他决定拥抱这份难堪,反正傅错什么都看穿了。
赤着脚向玄关走过去,屋子不大,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生,走近彼此只需要几步,嗅到彼此的气味只需要一个深呼吸。
傅错看着隋轻驰走到面前,隋轻驰身上那件黑色卫衣又大又松,给了他一种仿佛这个人会轻轻拥住自己的错觉,等那个拥抱如期抵达,那一片柔软暖和的黑色突如其来地裹住他,才感到来自二十岁的隋轻驰身体的力量。
是那种年轻热烈的荷尔蒙,却是同样年轻的自己没有的。
隋轻驰用力抱住怀里的人,他真的难堪,但又何其感谢,感谢这个人看穿了自己,他其实自私得要命,嘴上说着什么机会难得,说你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是傻,都是假的。
多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假的自己,可终其一生,也许都是奢望。
第四十三章
伯克利进修这件事后来谭思也知道了,那天两个人一起回去的路上,傅错感觉谭思有话要说,走到岔路口该分道扬镳的地方,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谭思笑了笑说:“今天我送你回家吧。”
傅错也笑:“干嘛呀,担心我被打劫啊?”
“没,”谭思推了推他的背,说,“就陪你走走,高中时都是你送我到楼下,想礼尚往来一下。”
“那是因为你家住我前面啊。”傅错说,还是顺从地由着谭思推着他走了。
现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和隋轻驰一起回来的,偶尔他们三个人一起回来,到分岔路口,他就会和谭思道别,像这会儿这样,和谭思两个人一起慢慢摇回家,让傅错不由得想起中学的时光。初中时他们天天放学一块儿走,每天到家都很晚,因为回来的路上会忍不住这里逛逛,那里玩玩,打篮球和逛音像店算是每日日常,到了谭思家楼道口,两个人还会站那儿天南海北地唠嗑半天,一定要待到天都快黑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道一声“明天见”,再各自回去。两个中二年纪的男生,好像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从篮球赛,聊到音乐,聊到漫画和游戏,乍看似乎是他每天送谭思到家门口,但其实是谭思陪他,因为初二时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家里并没有人等他,但谭思的妈妈每天都会等他回家吃饭。
高中时ak加入了他们,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如今隋轻驰又加入了他们,但谭思还是那个谭思,是他最好最交心的朋友。
“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直说,”傅错说,“咱们之间不存在不能说的话。”
谭思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伯克利进修那事儿。”
“没什么可惜的,”傅错说,“ctr也挺好。”
“我知道你是为了西风才放弃这个机会的……”
“知道就好,”傅错说,“我也不是为了你,为了隋轻驰,为了ak才放弃的。当然了,没钱也是一方面,说起来乐队现在发展得也不错,怎么还这么穷呢?”
谭思笑起来:“因为ctr的学费太贵了吧,又不管我们住宿。其实如果是因为钱,我们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大不了先预支了你以后的演出费……”
“我不去还有一个原因,”傅错边走边若有所思道,“最近在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目前还只是有一个想法,想实现依然需要钱来打通,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来,担心最后没能实现空留失望。但对谭思,似乎没有什么需要保留的。
“我想做一张cd。”傅错停下来,说。
谭思也停下脚步,盯了他一阵,然后按捺不住地举起手:“这么巧的吗?”
两个好友默契地相视而笑,傅错拍了拍谭思的手,那种畅快的感觉,就像ak说出那句“咱们来组乐队吧”的夏天。
灌第一张cd的事,两个人约定先不告诉隋轻驰和ak,傅错打算先把伴奏带弄好,除了吉他贝斯鼓,其余乐器肯定没法约乐手,只能自己做,等一切准备就绪,要约录音棚时再告诉他们不迟,一方面担心弄不成,一方面也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谭思找姚叔打听了一下录音方面的事,进录音棚录整张cd,如果只是隋轻驰去录个歌的话,可能一个小时就搞定了,但要进乐队四个人,即使他们的状态都达到最好,怕也得录一整天,小棚子录不了乐队,大一点的棚子,按一个小时800块算,至少要准备好6000,后期还需要混音,刻cd,保守估计得准备个一万五的样子。
傅错看着谭思发来的预估账单,有点头疼,乐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演出后大家都会给乐队的账户里转点儿钱,多少不定,看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因为大家除了学费,也都少不了吃喝拉撒住的开销,所以目前乐队账户里的钱还不足一万。
傅错查看了前面几场live的收益,算了算,再开五六场live,假如上座率都还不错的话,应该能凑够钱。谭思给他发语音:“你别想太乐观了,咱们还是得多去别的地方开唱,不能老按着一只羊薅羊毛。”
傅错想也是这个道理,看来以后周末小长假什么的都得争取安排一下。
偶尔他和谭思说着说着愁着愁着也会开起玩笑,说要不然伴奏不用他们弹了,伴奏全用乐器库弄,隋轻驰自己带着伴奏带去贴歌,进棚唱一遍过,能节约好多钱。
谭思说:“就是这样太委屈他了,钻石级别的演唱,配个什么玩意儿伴奏……”
傅错也笑,说:“他肯定会说那我还是清唱好了,他的骄傲不允许。”
“清唱也太寒酸了。”
傅错想了想:“没事儿,他可以弹唱,一把吉他一把嗓子,够了。”
“他弹唱的话怕就没法oake了。”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给他魔鬼特训。”
谭思哈哈大笑:“隋轻驰听见了会不会揍我们?”
“不会的,”傅错说,“我和你聊完就删,免得他翻我微信。”
刚聊完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和掏钥匙的声音,傅错飞快回了个“曹操到”,就删了微信。
隋轻驰推开门,低头换鞋时问了句:“在和谁打电话吗?”
“没,和谭思随便聊了聊。”傅错说。
隋轻驰听完没吱声,点了点头。
傅错起身道:“我正要热炒年糕吃,你要吗?”
“我吃过了。”隋轻驰走进来,把背包放一旁,走到沙发上坐下,靠着歇了一会儿,傅错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就在他腿旁边,他看了看反光的屏幕,坐起来,拿起沙发旁放的木吉他。
傅错把炒年糕放进微波炉,回头见隋轻驰拧了拧弦,手指挨次拨下去,隋轻驰对吉他仿佛有一种情结,抱着就不撒手,不管弹多烂他都要弹,他的目的似乎也不是为了弹得更好,但隋轻驰有一双很适合弹吉他的手,宽大修长,手指也有力,不好好用来弹吉他确实有点浪费。
“我教你弹吉他吧。”傅错说。
隋轻驰抱着吉他抬头挑眉:“现在?”
“嗯,”傅错说,“每天晚上。”末了又想完了,我真的指望让他一个人带着吉他去录整张cd吗?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吗?”隋轻驰问。
“不会,”傅错说,虽然他也教过隋轻驰,但说到底隋轻驰的吉他最初都是自学的,那时候他们上高中,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指导他,只有当隋轻驰有弄不懂的地方问他时,他才教一下,“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教我唱歌好了。”
“好,”隋轻驰点点头,心情愉悦地扫了个弦,说,“那我来弹,你来唱。”
傅错想象了一下,忍俊不禁:“那得多烂啊。”
隋轻驰把吉他竖在一旁,嘴角勾起,说:“别这么没信心啊,我教你绝对百分之两百地投入,如果连你我都教不好,我这辈子就不可能教会任何人了。”
就这样开始了两个人的一对一教学,傅错想着,如果隋轻驰的木吉他能出师,那西风以后就能有两个吉他手了,而如果自己的唱功有长进,那他以后没准还能帮隋轻驰和音。只有当他们两个都变得更好,乐队才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被隋轻驰指导唱歌时还是会有些丢脸,尤其是音域不够总是破音时,隋轻驰前所未有的有耐心,连笑话他都是很温柔的,不像在笑话他,像在传情一样。
“发音的时候你要把重心放在元音上。”
“上不去的时候你可以试一下弯腰或者下蹲。”
可不管怎么尝试,始终差了那么一点,也可能是因为隋轻驰太优秀,如果要以他为目标,他一开口,你真的会绝望。傅错不禁自嘲:“后悔教我了吗?”
他站那儿唱的时候,隋轻驰就坐在沙发前的小矮桌上观察他,并没有评价他,只是扬了扬下巴,说,“把吉他给我。”
傅错把沙发旁的木吉他拿给他,隋轻驰接过抱怀里,低头调了调弦,说:“我来弹你来唱。”
隋轻驰弹了前奏傅错就明白了,差劲和差劲相加,谁都没必要自卑了,夕阳洒在房间的地板上,那地板的颜色像有流火一样漂亮,而他们在燃烧的青春上,轻松地弹,轻松地唱,像两个初学者,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互相扶持。
唱完弹完,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刚刚那段合作虽然也有不少稚嫩之处,抛却了包袱,竟意外的好听,而傅错也把那个一直唱不上的小节唱上去了。是没有隋轻驰完美,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训练气息的时候隋轻驰总是不厌其烦把手贴在他胸口或是腹部,有一次还非要掀衣服贴上去,傅错把他的手拿出来,说:“你就这样感觉不到吗?”
隋轻驰理直气壮:“你发音那么差,几乎都没震动,我当然感觉不到。”
他低头看着坐茶几上的隋轻驰,隋轻驰抬头看他,又要把手伸进去。
唉,算了……傅错心想。
可能应该点一首顾桑妮的《animal boy》给他。
五一小长假期间他们又去了一趟s市,这次是受邀去演出的,上次租的500人的场子,这次歌迷来满了800人,上下两层的大场子,除去livehouse的分成,依然剩下不菲的收入,傅错琢磨着可以开始弄cd了,可惜好事多磨,五一过后市里排查安全隐患,他们的防空洞没法再用了,好在姚叔帮他们介绍了一个便宜的排练屋,解了燃眉之急。
新排练屋在人家住宅区的地下室,一个小时租金就要80,因为地方太偏,在郊区,去一趟得个把钟头,租的人少,再加上姚叔帮他们讲价,最后敲定他们一个月来排十天,租金按一个月1500。排练是当务之急,这笔租金没法省,灌录cd的事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搬去新排练地,太敞亮了,不用偷接电线,还有一面落地镜,四个人起初还有点不习惯,第一次排练时ak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举着鼓棒对着镜子道:“我打起鼓来这么抽风的吗?”
谭思安慰他:“看习惯了就好了。”
ak愤愤地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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