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锐别扭了一下也就过了,说:“是的,不过有你新提交的证据,加上周律师提出的一些问题,警方产生了新的怀疑,所以她暂时还办不了领回手续。”
萧肃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问道:“警方有什么新的怀疑?”
“如果证明吴星宇周四凌晨没有去过抛尸现场,那么他就是被陷害的,凶手另有其人。”荣锐说,“从通话记录看,吴星宇本来和张婵娟约好周五去别墅见尤刚,结果周三她忽然打电话改期,让他下午就去。而吴星宇一到那里,就掉进了陷阱。”
萧肃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张婵娟的嫌疑很大?”
“对。”荣锐说,“而且她也有作案的动机,记得我昨天告诉过你,尤刚前一阵刚刚为他的私生子改过遗嘱,把原属于尤莉的部分股份划给了儿子。张婵娟虽然对小三并不在意,但对尤莉这个女儿非常看重。而且巧颜正在商业扩张的阶段,需要大量的资金,她恐怕没办法容忍丈夫这种釜底抽薪的做法。”
这个推测颇符合常理,但有一个致命的漏洞,萧肃皱眉道:“可是张婵娟有不在场证明,尤刚死的时候她和尤莉正在参加酒会。”
“所以警方这两天会重新整理关于她的证据。”荣锐说,“而且尤莉今天来领遗体,不免有点着急了些。虽然入土为安是人之常情,但尤刚是被杀害的,一般情况下凶杀案的家属第一诉求是严惩凶手,不会在案发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要求火化遗体。”
萧肃越发觉得这个案子瘆人了:“尤莉不会也有嫌疑吧?”明明这母女俩看上去都体体面面、娇娇弱弱的,不管杀夫还是弑父,都有点冲破他这个正常人的底线。
“警方也会调查尤莉的。”荣锐看了看表,说,“走吧,都这个点儿了,周律师一时半会忙不完,你下午是不是还有课?”
“两点钟有一堂大课。”萧肃说,“也该回学校了。”
两人从市局出来,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天上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点儿。荣锒有事提前走了,他们俩只能站在路边打车,结果雨天车难打,等了快十分钟也没等到一辆。
萧肃打了个喷嚏。荣锐右手握住风衣前襟,又松开了,大约觉得这个场景下把衣服脱给他有点太刻意,扭头往对面看了看,说:“你不是要换车吗?那边有一家4s店。”
“啊?”萧肃黑人问号脸,作为一个土豪他还真没想过“打不到车就买一辆”这么玛丽苏的事情。
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反正车要买,这个点儿买还能省一趟出租车钱呢。
精打细算的萧老师立刻同意了:“过去看看。”
4s店里正在放饭,销售顾问没想到周三中午下着雨还有人来看豪车,牙缝里的芹菜都没来得及抠掉便跑来给他们介绍。
萧肃对车没什么执念,只有两点要求,一是好看,二是省油。谁知看了半天,发现好看的都不省油……
荣锐乖乖陪他看车,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一辆奔驰城市越野:“就它吧。”
选择困难症萧老师还在犹豫:“好看是好看,但是油耗有点高……”
“颜控没有资格奢求油耗。”荣锐一脸鄙夷地说,“这就像你找对象,漂亮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省油的灯都肯定比你丑!”
萧肃竟然无法反驳,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你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刷卡!”荣锐对销售顾问说,“有现货吗?”
顾问有点惊呆,实在不明白这俩人是个什么关系,不过说起来都挺好看的,再大的颜控也没得挑:“有有有,不过您不试试车吗?”
“不用。”荣锐回头对萧肃说:“哥,你信我,就买它吧。”
萧肃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掏出黑金卡:“刷一辆吧,黑色就行。”看着销售顾问刷卡填表提车,忽然有一种自己是妻管严的感觉。
不,这一定是错觉!
十二点半,萧肃开着他价值两百万的新车出了4s店,除了陈建国的神兽,这大概是他花钱最多最果断的一次了。
荣锐面对两百万的发票面不改色心不跳,在副驾位给他整理各种说明书和票据,最后放在手套箱里:“记得去换车牌,临时牌有效期短,而且不能出市,很麻烦。”
萧肃刚才还在为了钱心疼,现在发现新车开着比minicooper顺手得多,心情也好了:“知道了……一起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荣锐低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下才说:“雨越来越大了,找饭店还要淋雨,不如叫外卖去你家吃吧,你两点钟不是还要上课吗?”
萧肃一想也是:“吃什么?上次你点那个小鲍鱼很好吃,哪家的?”
“我点吧,你专心开车。”
两人到家的时候,外卖也刚好到。萧肃感觉有点着凉,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结果吃完饭荣锐也开始打喷嚏了,用纸巾捂着嘴说:“哥,我好像被你传染了,有点头疼。”
萧肃特别内疚,他属于抵抗力比较差的那种,靖川市一年两次流感,他特别捧场地每回都要感染,没想到这次害荣锐也中标了。
早知道刚才吃饭就分碗筷了……萧肃从药箱里找了两片感冒药,自己吃了一片,给荣锐吃了一片。荣锐收拾了饭盒要走,道别的工夫打了七八个喷嚏。萧肃干脆说:“你别急着走了,在我这儿睡一觉,捂一捂吧。反正才一点半,等老孙找你你再去。”
荣锐捂着嘴瓮声瓮气地说:“万一我要出去买东西,门锁了就进不来了。”
萧肃也没多想,说:“给你录个指纹吧,随便你出去买什么都能进来。”
荣锐点点头,又迟疑着道:“这合适吗?咱俩又不熟,你不怕我给你卷包儿会了?”
“你卷吧。”萧肃打开电子锁,握着他的手指给他录指纹,“卷了我立马报警,报老孙把你抓起来。”
荣锐瓮声瓮气地笑,目送他背着邮差包出门,特别乖地挥挥手:“哥再见,好好上班。”
“回去睡吧,衣柜里还有厚被子,叠一张捂着去。”萧肃关门下楼,站在电梯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就给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小警察录了门锁指纹?
要知道吴星宇都进不了他家门呢。
唉算了,谁让小屁孩病了呢。
惦记着荣锐的感冒,萧肃下午上课有点心不在焉,平时下课后都要去泡图书馆的,今天早早就回家了。
谁知到家的时候荣锐已经走了,楼上的大床特意收拾过,难为他把蚕丝被叠得豆腐块一样方正。萧肃在吧台上找到他留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有事先走了,给你定了晚餐外卖,记得吃饭,别敷衍自己。
荣锐的字意外地好看,标准的颜体,端庄工整、气度严谨,随手涂画也是一副大家风范,怪不得当初看不上吴星宇的烂字儿。
萧肃不禁有些好奇他的家世。荣锐衣着朴素,浑身上下没有一件看得出牌子的东西,但他整个人似乎就代表着一种极致的奢侈——优良的教养、出色的身手、常人难以想象的职业,以及对金钱漫不经心的态度。
还有他的字——这种层次的书法,没有一流的老师手把手从小教,是练不出来的。
神奇的小孩……萧肃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打开电子锁想抹掉他的指纹,顿了下又合上了。
录都录了,就留着吧。
接下来的两天,萧肃一直和周律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从他那里得知吴星宇的衣物上果然没有检出贾第虫和隐孢子虫,警方已经初步认定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经过对尤刚社会关系的梳理,锁定了新的嫌疑人——张婵娟。
萧肃想给吴星宇办取保候审,周律师说有点难度,要等下周调查明朗化以后才能提出申请。不过他说吴星宇状态还可以,知道萧肃在外面替自己奔走,特别放心,好吃好睡,连警察都觉得他是凶杀嫌疑人里的一朵奇葩。
萧肃一边觉得这货太无厘头,一边又觉得他这样也好,不然周律师整天面对一个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委托人,怪郁闷的。
转眼又是周末,失踪了好几天的荣锐终于在umbra上给萧肃发了个消息,说要跟他聊聊案件的进展。
萧肃从碧月湖赶到loft的时候,荣锐已经在厨房里洗菜了。萧肃看着一吧台的肥牛鱼蛋大明虾,有点懵逼:“你这是做什么?”
“做火锅啊。”荣锐居然还系了一条围裙,黑色缎面的,法式大厨用的那种,布料紧紧裹在腰上,越发显得他颀长挺拔,青春逼人。
“天气冷了,吃火锅正好。”荣锐完全拿自己不当外人,一边搅麻酱香油,一边问他,“吃辣吗?我买了韭菜花和老干妈。”
萧肃有一种走错别人家的感觉,但想想自己“引狼入室”,似乎也没办法抱怨了,只能坐在高脚椅上等着吃荣锐小朋友唯二擅长的美食。
海底捞底料拯救了他们俩贫瘠的厨艺,所幸荣锐刀工极好,片的肥牛几乎能和机器刨出来的媲美,大虾处理得干净利落,一丝泥线都没有,不知道是闲的还是显摆,愣是把白萝卜雕成了海棠花。
萧肃都不忍心下嘴吃了。
“这两天在忙什么?没见你上umbra,也没发微博。”萧肃等着开锅,随口问他。
“出差,去了一趟珑州。”荣锐给他倒了一杯甘蔗汁,说,“巧颜提供的资料,他们和瑞典那家公司达成初步协议,打算在圣诞节前后推出国产抗衰针,试点放在珑州的新医院里。”
“珑州?”萧肃有些意外,“尤刚和张婵娟的大本营在靖川,为什么要把新项目放在珑州?那边经济不如这边发达,交通也没有这边便利。”
“巧颜的说法,是想开拓西部市场。”荣锐说,“靖川这边已经是他们一家独大,再往东有好几家实力雄厚的同行,市场也趋于饱和。所以尤莉打算另辟蹊径,从欠发达地区着手,提前抢占市场。”
这倒也是个说法,萧肃挑了挑眉,说:“你们有什么发现?”
“拿到了一些技术资料,签约合同什么的。”荣锐说,“我和老孙初步分析了一下,看不出什么问题,技术资料已经交给伍心雨去研究了。”
“能提交给官方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萧肃说,“是不是还得从其他渠道入手?”
荣锐点点头:“最好是有内部的人提供证据,我和老孙正在研究他们的核心成员,看能不能打开缺口。”
火锅开了,萧肃夹了些白萝卜放进去,荣锐无语地说:“哥你会不会吃火锅啊?一开始要先放肉,等汤煮浓了再放素菜。”
萧肃发现自己不但不会做饭,连吃都不会了,郁闷地说:“白萝卜要煮透了入味了才好吃,放晚了等煮好我都吃饱了。”
“什么逻辑啊……萝卜有什么好吃。”荣锐嗤之以鼻,但还是又给他下了几块白萝卜。
“萝卜赛人参。”萧肃不服气了,“我就喜欢吃萝卜。”
“这不是给你煮了么?”
萧肃捏着筷子,忽然发现自己被这小屁孩给传染了,怎么也变得幼稚任性起来了!
好烦啊,人家是成熟稳重优雅的萧老师啊!
优雅的萧老师优雅地吃着牛肉,幼稚的荣警官在对面给他剥明虾:“吴星宇的案子,周律师给你说进展了吗?”
“说了。”萧肃简单讲了几句。荣锐说:“这不算最新的,我下午回来之前刚看了他们的进度表,顺便拷了一份问询记录。”
萧肃忙道:“快给我看看。”
荣锐掏出手机,打开一个文件递给他:“警方怀疑张婵娟,所以重新问询了她们身边的人,包括秘书、保姆、司机……然后根据这些人的口供,重新梳理了案发当天她的时间线。”
这件案子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张婵娟没有作案时间。萧肃点开文件,惊讶地发现居然不是笔录,而是视频。
第一段视频是张婵娟的保姆,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女子:“太太上午九点左右说要和尤小姐出去逛街,中午不回来吃饭。大概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她一个人回来了,叫了化妆师给她做晚宴的造型。六点半的时候,她的秘书来接她去参加一个酒会,回家大概十点半……对,她是和尤小姐一起回来的。”
警察问她尤莉下午为什么没一起回来,保姆说:“尤小姐在市里有自己的房子,她不太喜欢太太的化妆师,嫌土,所以一般是自己做造型的。”
警察问她晚上十点以后母女俩有没有离开过家,保姆摇头:“没有,我记得很清楚,那晚有点飘雨,尤小姐例假来了,大晚上喊肚子疼,大概一点多的时候,太太下楼喊我去给她煮一碗红糖姜茶。后来快三点的时候,她又叫司机出去买止疼药,说尤小姐受了凉,姜茶也不管用。”
“你确定你见到她们两个人了?”警察问。
“当然。”保姆说,“我手机关机了,太太专门下楼来敲我的门。我送姜茶上去的时候,听见尤小姐疼得直哼唧,太太一直在温柔地安慰她。”
萧肃又打开了酒会接待人的询问视频,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在画面中说:“张女士是晚上七点左右到酒店的,她一个人,我还问她尤小姐怎么没来,她说已经来了,礼服有点问题,在车里收拾呢。后来我忙着协调酒水音乐什么的,就没再关注,大概晚上九点半酒会结束的时候,我在门口送宾客,看到她和尤小姐挽着手出来……所以我想尤小姐差不多是和她一起来,一起走的吧。”
后面两段视频是张婵娟的秘书,和她的化妆师录的,基本证明了保姆和酒会接待人的证词,张婵娟从下午五点直到次日清晨一直在靖川市。
萧肃看完所有视频,关了umbra,说:“尤刚死于傍晚,那段时间张婵娟在酒会上。凶手抛尸是周四凌晨,她整晚没有离开家,根本没有时间。”
荣锐道:“尤刚修改遗嘱,除了张婵娟以外,还有一个人的利益受到了直接的损失。”
“尤莉?”
荣锐点点头:“从保姆的证词看,尤莉周三上午和张婵娟出门逛街,但下午五点钟并没有和张婵娟一起回来,也就是说,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见过她。酒会负责人只能证明她晚上九点半和母亲一起离开,并不能证明她之前一直在酒会现场。另外,周四凌晨这段时间,虽然张婵娟说她不舒服,指使保姆和司机弄这买那,但这两个人始终只见过张婵娟一个人,听到尤莉的声音,并没有见到她本人。”
萧肃也道:“是,这一段我觉得很奇怪,张婵娟的行为有一种很刻意的感觉,好像为了证明尤莉和自己在一起,特意大半夜折腾保姆和司机似的。”
“所以,尤莉的不在场证明很薄弱。”荣锐说,“警方也发现这一点了,正在进一步调查。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一个人很难无声无息地出现,或者无声无息地消失。”
萧肃想起那天上午在市局门口见过的尤莉,悲悲戚戚,娇娇弱弱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能做出弑父这么可怕的事情:“如果凶手真的是尤莉,那她也太可怕了——七点杀人,九点半赶到酒会,中间只有两个多小时,还要飞车……她的情绪简直零冷却,天生的杀人凶手啊!”
而且她从酒会回来以后,马上又赶回别墅抛尸,冒着大雨栽赃吴星宇……这素质,说是专业杀手也不为过吧?
萧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荣锐将煮酥了的白萝卜海棠花给他夹到吃碟里,说:“这也是我疑惑的一点,虽然尤莉的时间对的上,但太紧了,考虑到她的既往履历、情感因素,很难相信她能把一件凶杀案策划得这么极致,这么冷静——她杀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萧肃咬了一口萝卜花,迟疑道:“会不会有帮手?”
“不排除,但杀夫弑父这种事,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荣锐沉吟少顷,低声说,“其实除了尤莉杀人,张婵娟包庇这个猜测之外,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推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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