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晓行。
崔嵬一行人在墨家兄妹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们经过附近的几个村庄之时,发现打谷场上暗藏玄机。关河洲瞧出了其中的门道,几副普通之极的农具,却布成了一个小小的“六花阵”。
“这是…王不秦的手笔吧?”关河洲暗道。
“六花阵”威力不俗,若是村民肯齐心协力,勇敢面对山贼,区区千百号人马,根本不在话下。可是,咋日镇镖山的土匪们下山,却满载而归!
凶恶的土匪不可怕。可怕的是,弱小之人没有团结的意识,没有反抗的勇气。王不秦胸怀大志,他此番西去,也是为了能联合众弱,一起推翻那只会欺辱寻常百姓的“万贼盟”!
崔嵬等人行了半日,忽见霞光万丈。前方红雾绕山林,时有仙鹤鸣;两边松柏皆成行,绿荫遮古道。这里一派大好风光,不似先前的穷山恶水,必有高人居住。
绿荫道上,行人排成了长龙。
崔嵬等人也排好队。一问之下才知道,前方乃是“万镖山庄”的地界,行人路过,必须要接受山庄弟子的检查。
“他们也是山贼吗?”墨守成朗声说道。
“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家赶紧捂住了墨守成的嘴,他用非常奇怪的口音,小声说道,“可不敢胡说!这‘万镖山庄’乃是王老庄主一手创立的!对咱们老百姓,可是大有恩德啊!这‘镖绸之路’上的猎镖人,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万镖山庄’的门下!王老庄主在‘镖绸之路’上,也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便是那些国王、国师们来了,也要先下马车,朝着庄内鞠个躬,才能放行!小娃娃!在这里,你们说话可得小点声!老庄主他人最好,不会为难咱们普通人的!”
崔嵬等几个年轻人听得非常吃力,唯有陈桂,连连点头。陈桂生在镖行世家,自幼得名师传授“镖行理论”。她对西域各国的方言,也有涉猎;陈桂语言天赋极高,许多拗口的发音,她一学就会。
“万镖山庄”的弟子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众人已放去了大半。
“万镖山庄”的规矩,寻常百姓和小商小贩经过检查,便可自由出入,无需缴“税”。而富商巨贾、大镖局的镖师路过此地,他们车上的货物,值百抽一,算是当做“过路费”。十多年来,并无一人敢反抗。
至于小镖局的镖师,他们想要通过,就必须朝着山脚下的小寺庙跪下,向一座不知名的泥菩萨磕三个响头。磕头可抵“税”,许多小镖师为了生计,还是乐于接受的。而今日早晨,却来了六位“强项镖客”……
“泥汁丝鲁戈比偶急哦咯?”终于轮到崔嵬他们了。可是,检查人员的语言,比刚才那位老人家说的还要难懂!
“啊?你说什么?”崔嵬他们都听懵了!除了陈桂和昆仑奴。
“原来也是大唐的人!”一个道士打扮的山庄弟子用纯正的大唐官话说道,“噢!我问你…你们是哪个镖局的?”
“西牛镖局!”崔嵬骄傲地答道。
“西牛镖局?没听说过啊…还是个不入流的小镖局吧?”。
“入流!不是小镖局!”崔嵬自信地说道。
“对!我们的镖局,一定会是最强的镖局!”墨守成也高声叫道。
“欸!你们……”陈桂赶紧制止崔、墨二人。
“呵…”那山庄弟子冷笑一声,说道,“不是小镖局?那好,你们就把‘过路费’拿出来吧!”
“什么‘过路费’?”崔嵬不解道。
“哎呀,师弟,咱们就别再为难他们了!”另一个道士说道,“你们去那边的小庙,磕三个响头,磕完就快点上路吧!”
“这条路,洒家走过…这路,是百姓出钱,百姓出力,铺出来的!洒家不给你‘过路费’,那是应该的!”昆仑奴站了出来,豪气冲天,“磕头?洒家的膝盖可不会打弯,跪不了!哈哈!”
“哎呦!你这老黑炭头!膝盖不会打弯?看你这死样子,是想冒充昆仑奴吗?呵……”一个山庄弟子没好气地说道。他的大唐官话,说得很不标准。
“哈哈!”昆仑奴大笑。
“喂,师弟!别瞎说!你忘了早上的事了吗?”另一个道士小声提醒道。
“哼!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早上那七个混蛋,真是…这个老黑炭头如此无礼,定是和他们一伙的!”那山庄弟子怒道。
“唉!我说,你们既然是走镖的,那就赶快去磕个头吧!利索点!别婆婆妈妈的!别说是你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客,就是大唐的‘镖王’李元宗和‘天王’成有竹亲自前来,他们也都得乖乖地向咱们山庄折腰!你们……”另一个道士上来劝道。
“磕头下跪,这是你们的‘规则’?可洒家也有‘规则’,洒家的膝盖,它不肯打弯啊!哈哈!”昆仑奴用充满豪气的声音说道,“大家都是畜生!都有一套自己的流氓‘规则’!哈哈!这可怎么办呢?”
“我们是不会磕头的!镖客,是保护百姓的人,不是见谁都下跪的软骨头!为道德守规矩的,才能称为人!为流氓守‘规则’,抛弃了尊严而生活,那还算什么镖客!这路,是百姓修的;要下跪,我也只给百姓下跪!你们流氓的‘规则’,就让我来一一打破吧!我是‘镖帅’!”崔嵬认真道。
“对!就不跪!要打……”“架”字尚未出口,墨守成便被陈桂拉住了。
关河洲笔直地站着,不卑不亢。
“高高在上的木偶,毫无作为,凭什么要百姓供奉!‘上面的人’,只有俯下身子来,才算高贵!只会贪婪索取的东西,我怎能向他屈服!大叔的膝盖打不了弯,我也是!”崔嵬道。
“你们…你们可知道…得罪了我们‘万镖山庄’,就算是大唐‘北俱镖行’的五虎将来了,也休想再前进一步!”那山庄弟子故意扯着嗓子喊道,“弟兄们!出来!”
一时间,炮响鼓声起,漫山遍野的人,纷纷摇旗呐喊。这阵势,甚是吓人!
“你们又闯祸了!”陈桂无奈道。
“哈哈!看来王周那老小子…是皮痒了!”
“你!你怎么敢直呼老庄主的名讳!”一个弟子高声嚷道,十分不满。
一个模样清俊、十分和善的年轻道人,急匆匆地从山上赶来,连连作揖,赔笑道:“哎呀!诸位真乃豪杰之士!快请上山一聚!请请请!”
崔嵬等人一脸茫然。
昆仑奴道:“你们‘万镖山庄’一会儿唱白脸,一会儿又唱红脸,到底要演哪出啊?”
“诶!今日少庄主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也不多考验他们一会儿!”“就是!咱们的大阵还没摆呢?不用武力吓吓他们,怎么能知道他们的真实心意?”“还说!咱们早上被那六个怪人痛揍的事…你们都忘了!”山上的众人,窃窃私语道。
“壮士有所不知,此乃家师的考验!他故意逼着走镖之人下跪,其目的,就是为了试出镖客们的心志!十几年来,一直鲜有人反抗,今日,好不容易……”年轻道人十分恭敬地说道。
“别胡扯了!试什么心志!这个王周老儿,也不出门,就在自己家里瞎鼓捣什么狗屁理论!有用吗?之前说他也不听!还考验?你们要是真有坏心,武功不够的小子不守你们的‘规则’,早就被活活弄死了!洒家活得好好的,那是因为洒家的拳头硬!”昆仑奴不服道。
“唉!你这……”一个山庄弟子指着昆仑奴说了几个字,便被人拉走了。
“测试别人,最后得到的,只能是伪君子!你以为你们的测试方法很高明吗?这在善于掌握‘规则’的人眼里,就是个小孩子的玩意!你们的考验,一旦走漏了风声,伪君子们必将蜂拥而至!到时候,伪作之风盛行,遍地的伪君子,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弄得到处皆是腌臜之气!”昆仑奴道。
“对!大丈夫贵在求真!被人测试…哼!真不舒服!”崔嵬也不悦道。
“还请……”年轻道士非常有礼地邀请道。
“不去了!你们试探洒家,还想让洒家上去做客?心不诚,洒家不去!”昆仑奴摆手道,“唉!好险!多亏你小子出来得早!洒家差点就把王周老儿的老窝给掀翻了!哈哈!”
“对!恶意考验我们!我们要是上去做客!那不成了做作的伪君子了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走了!我们还要赶路呢!”崔嵬道。
崔嵬、昆仑奴等人与年轻道人道个别,便牵马走了。
“喂!前方兴陵镇上,颇有古怪!你们小心!”年轻道人好心提醒道。
“知道了!”崔嵬感激道。他心直口快,恩怨分明,他得了人家的好处,心中自然感激。
年轻道人看着崔嵬他们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可惜了,爷爷他被路过的二师伯王不秦给请下山去了,没遇到这群好汉!”他又对身后的山庄弟子们下令道:“诸位师兄弟们,爷爷嘱咐了,他收到了大唐女侠红线的来信!咱们务必要小心留意,要是遇见了红线女侠的弟子红绡姑娘,以及和她一道好汉们,定要以礼相待!还要请他们上山来,好好款待!莫要冲撞了他们!”
“知道!”山庄弟子们齐声应道。他们还敢说“知道”,红线姑娘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去了!
“站住!你不是‘巢地产商’王霸旦吗?”山下,把关的弟子厉声喝道。他们态度如此恶劣,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不不…不!”一个猥琐的中年商人,目中透着精明,他知道‘万镖山庄’情报通天,自己的谎言绝不能奏效,便摸出一大锭金子道,“是是!我是王霸旦。这…这小小……”
“抓起来!”那位年轻的少庄主猛地冲了过来,喝道,“一般的奸商,可以放行!唯独你们‘巢地产商’,我‘万镖山庄’见一个抓一个!奸商误国!你们好好看看,这‘镖绸之路’上的国家!国不国,家不家!你们‘巢地产商’功不可没!奸商有奸商的‘规则’,百姓反抗不了…百姓都是韭菜吗?混蛋!这里…是我‘万镖山庄’的地盘!这里的规则,就是王法!抓起来!什么时候平民百姓能买得起房了…再放出来!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