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哞哞……”
崔嵬的招式慢腾腾,软绵绵,歪歪斜斜,好似蜗牛漫步,又如乌龟踩水。在旁人看来,他的动作十分滑稽可笑。
大街上,行人全都吓跑了。大公主的戏台还在,上面涂脂抹粉的男子们镇定自若,旁若无人地唱着《玉树后庭花》。
大公主在远处,看着崔嵬和赵进宝的打斗,嘴角含笑,呐呐道:“这家伙,真是个呆子!腰背无力,一看就知道‘功夫’不好!呵呵……”
“哞哞哞……”
崔嵬闻声,心中一片澄明。他心神凝,耳目清,望着赵进宝一刀砍来,早侧身避开了。那赵进宝刀法拙劣,崔嵬寻了一个破绽,一脚飞去,将他大刀踢掉了。
崔嵬瞧了瞧自己满身的刀伤,心道:“原来这人的武功这么差,还不如刚出镖时的我…他怎么能把我打成这样?”他有星灵之力护体,身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赵进宝的侠骨唤作“算盘侠骨”,乃是后天“符箓系”的侠骨。他的铁算盘上,亦有符箓,借星灵之力,可迷惑对方,令人犹如置身梦幻虚空之中,对思虑单纯或是内力不高之人最是有效。崔嵬虽不笨,却是天真幼稚,呆子气十足,自然容易中招。
刚才算盘声响,崔嵬便被它迷惑。迷迷糊糊之中,崔嵬觉得自己的力量与速度都提升了数倍不止,其实却如中了毒的病夫,萎靡不振。他慢吞吞地出手,好似中了邪一般,在跳着非常奇怪的慢舞。出手慢了,力道小了,就连招式也扭曲了,对方自然能迅速做出反应,进而回击。
赵进宝仗着“算盘侠骨”的优势,本已胜券在握。不料崔嵬怀中的小家伙梦见了青草,“哞哞”地说起了梦话。这小家伙的叫声,好像能克制慑人心魄、乱人心神之术,它一开口,赵进宝的星灵怪力便失效了。
崔嵬身上所有的穴道,全都突突地跳着。刚才,他使不出力来,体内灵力堆积起来,到处乱窜;崔嵬的身子就如那沸水上的锅盖,不停地跳动着。
崔嵬双手握刀。宝刀若怒龙,刀刃抖动,似有呼啸之声。崔嵬实在忍受不住了,他运气挥刀,一刀猛地砍出,将体内积压的灵力宣泄了出去。
“千牛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财王大惊,他一跃而下,大袖一挥,推开了账房先生赵进宝,自己将身子一横,骄傲地拦在了刀气的面前。
刀气在财王的身上炸裂开来,激起灰烟如雾,周围沙石无数。
浓雾散开,财王仍是傲慢地站立着,他指着崔嵬喝道:“千牛刀!呵呵哈哈哈哈!不过如此!臭小子!昆仑奴是你什么人?”
“昆仑奴大叔是我最尊敬的人!你敢杀百姓!你是坏人!我要揍你!”数次历经生死,面对强敌,崔嵬也不再害怕了。
“坏人?呵呵哈哈哈哈!历史…就是一群拍马屁的家伙写的!等我当了星河国的国王,那我就是全天下最伟大的圣人!杀百姓?谁看到了!你想活着,就必须说我是‘为百姓服务的大圣人’!呵呵哈哈哈哈!”财王大笑道,“你不知道我的本事!你的刀,根本就伤不了我!不是我吹牛!本王站在这里不动,你都杀不了我!”
“历史只属于百姓,不应该被肮脏的家伙霸占!”崔嵬道,“还有…你刚才明明就是在吹牛!”
唐人都有一个“优良的传统”。若有人说“不是我吹牛”,那么接下来他说的话,十有八九就是吹牛。
“这!这是……”财王的胸前,出现了一条红色丝线状的物体。丝线不断晃动,有如细小的火苗。
红线,随着崔嵬的星灵之力被打出体外,附着在财王的身上。而这红线,正是财王的克星!
“噗!”血雾喷洒,财王的胸前裂开了一道口子。
“红线!天下间,除了她…没…没人能破我的星灵侠骨!”财王竟有些惊怕,随即他又疯狂地笑道,“哈哈!红线又如何?凭我现在的武功,还能怕她不成!哈哈哈哈!”
“一切骑在百姓头上的家伙,全都是软弱无根的纸老虎!空中阁楼有什么稀奇的,失去了基层百姓的支持,就是一堆腐朽的烂木头!没有哪个对不起人民的东西,是揍不了的!”崔嵬一字字说道,“你,我要揍你!”
“揍我?找死!你算什么东西!”财王极度轻蔑地喝道。
“我是西牛镖局的当家,我是趟子手!我要当‘镖帅’!我要当大侠!我有侠道,谁负误了人民,我就要揍谁!”崔嵬依旧十分自信地说道。
财王看了崔嵬一眼,不屑地冷笑道:“傻子一个!镖帅?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呵…本王告诉你!本王就是镖局的人!当年老子威震大唐的时候,你他娘的还没出生呢!还敢在老子面前大言不惭!放肆!”财王掌中黑烟聚拢,在胸前的伤口上抹过,伤口瞬间就愈合了。
“我就是要当‘镖帅’!”崔嵬这小子,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有自信。财王的废话,丝毫没有令他气馁。
身为镖客,保护百姓,不是靠嘴说的。崔嵬不再多言,他的刀,已经向骑在百姓头上的财王宣战了!
一旁的赵财、赵进宝二人正要上前,却被财王拦住了。他大喝道:“一群没用的东西!非要本王亲自出手!”
黑气如虎可欺龙,震惊百里。财王空手挥舞袖袍,出入于刀拳之间,游刃有余。
崔嵬的花果派武功虽精妙无双,可他自身的火候还远远不够。在老镖客财王的面前,不免相形见绌。
财王的掌力刚猛无俦,他出手老辣,招式狠毒。不数合,他便夺过了崔嵬的千牛刀,插在自己的腰间。
崔嵬打斗经验不足,不一会儿,便已挨了财王数十记重拳,浑身都是淤青。若非有星灵之力护体,红线之灵通脉,崔嵬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崔嵬出拳,气呈紫色,这是他身化为炉的结果。他身法飘忽,快如鬼魅,心到招至,出招几乎不受自己控制。饶是如此,崔嵬仍是敌不过财王的手段。
紫气变蓝,继而化青,崔嵬掌上的力道越来越强。
财王虽不惧崔嵬,心中却也惊道:“看他跟傻子似的,武功倒也有两下子!他能跟本王战到十合之上,还真是有些出乎本王的预料!手下们都在,要是再不快点解决他,老子的面子可往哪搁呀!”
财王的袖中,黑烟滚滚。他反手一握,掌中便多出了一根长鞭。长鞭如龙,势不可挡,只一招,便逼退了正在拼命的崔嵬。
崔嵬背后受阻。一团黑气,拦在了崔嵬的身后。黑气化水,水凝成冰,至柔之物已化作了至刚之鞭。
崔嵬只觉后心一凉。他忽地回想起白夫人断手偷袭背后的教训,就在那一瞬间,他本能地侧过身子,竟避开了财王那难防的阴招!
财王大袖一挥,空中撒下无数的铜钱来。化炉、生铜、控银、寻金,这正是“财王侠骨”的妙用。
任人武功再高,也难防铜雨。铜钱边缘锋利,崔嵬又失了千牛刀,他避无可避,身上已被划出了许多道口子。
财王乘机欺身直上,一把扼住了崔嵬的咽喉。财王力大,崔嵬一时挣脱不开。
“臭小子!你毁了我的金象!该死!你现在…就给我乖乖地变成铜人吧!化铜……”铜水自财王的虎口处溢出,流到了崔嵬的身上。
崔嵬的皮肤,正一点一点地化作铜皮!
崔嵬起初还挣扎了两下,渐渐地,他已不能动弹了。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座铜像!
财王松手。“哐当”一声巨响,变成铜人的崔嵬掉落在地。
“哈哈!”财王脚踩崔嵬,癫狂般笑道,“传令下去,王城内的一切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尤其是那些杂号镖局的人!他们看到了今天的事,等本王登极之后,难免会有非议!老子从武从商亦从政,那些不识趣的臭镖师们…既然你们站错了队,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哈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呵哈哈哈哈……”
南城处,“仁义”的财王军已化身为杀人的恶魔,大肆屠戮城内的居民。边境的守军回城,正要与财王军交战,他们又得到了一条“上面”的命令,协助财王军“清君侧”,清理掉所有的平民!没有商量,只有服从,守军与财王军“化敌为友”,合兵一处,开始了“正义”的大清洗!
大地裂开,无数的金象飞奔而出。金象有灵,它们都是星河国的守护神兽。危难之时,金象不再温顺,它们长鞭挥卷,守军擦着便伤;巨足踩踏,财王军挨着便亡。
七把宝剑从天而降,一个英俊不凡的白衣书生走进了南门。这人竟是关河洲!他之前明明被昴国征南大将军张精一吞进了肚子里,现在却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南斗七星阵!”关河洲口中默念,剑阵自成。七剑齐舞,在地上书画着奇怪的符箓。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关河洲八剑不全,他摆下“南斗阵”,最能守城御敌,活人性命。
七剑成阵助象威,金象如飞,转眼乱军成灰,城内尸骨堆。
“猎镖堂的好汉何在!财王,哼!早知你狼子野心!老国师早就提防着你了!”“猎镖堂好汉在此!”一时间,许多勇猛的壮士自民房内冲出。他们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声势极为雄壮!
猎镖堂的好汉武艺高强,他们乔装打扮,隐姓埋名,蛰伏王城多年,就是为了解救今日之危。他们一加入战局,局势立马就改变了。
守军中,也有人的父母居住在王城之内。忽有一人放声高喊道:“兄弟们!咱们吃的俸禄,是谁给的?都是星河国的百姓!咱们守在边境,为的就是保护家国百姓!哪有守军自相残杀,戕害自家父母的道理!军令如山,咱们服从命令,也得建立在保护人民的基础之上!杀害平民,与魔子何异?来!咱们先把他娘的狗屁财王军赶走再说!”
一呼百应。众守军纷纷调转长矛,与财王军展开了输死搏斗。
财王军的一个头目,名叫“张招财”。他见势不妙,忙施展起自己的本事来。
张招财骑在马上,他丢开兵器,摊开双掌。只见他的手掌上,各画有一个方孔的铜钱。张招财掌心向外,口中默念道:“落兵!”
黑风起,沙尘扬。众人遮面时,手中兵器跳动,好似有什么人在拉扯一般。
“落!”张招财大喝一声。
兵器脱手而出。空中万剑齐舞,排成长龙,飞向张招财的手中。张招财掌中的铜钱方孔似口,一张一合;兵器触手,瞬间就被铜钱吞噬进去,消失不见。
张招财的侠骨,唤作“落兵侠骨”,能令对手的兵器离手落地。与人交战,这侠骨很是实用!财王军的武器上,事先画好了专门的符箓,因此不惧他这侠骨。
眼下,众人没了兵刃,财王军却刀快剑利,一时大占上风。
“烈火去剑!”关河洲将剑阵一变。城南阴火四起,全都烧在了财王军的兵器之上。
兵器为金,最怕烈火。片刻后,财王军手上的兵器开始烫手了,有的逐渐松软,有的直接化为飞灰,有的却并未受到影响。
这“烈火去剑阵法”极耗精神,以阵主关河洲的体格,最多只能烧去百余人的刀剑。而城南的乱军,显然不止数千!
“噗!”关河洲还要继续布阵,却被阵力反噬,他喷出了一大口血来。
“臭小子!他的剑阵…有古怪!”张招财已经注意到了关河洲。
只见张招财跳下马来,咬破手指,划过掌心的铜钱。
“落兵!”张招财四处寻找关河洲的宝剑,每见一个,便以手掌覆其剑柄。怪声之下,剑圣留下的宝剑竟被他掌中的铜钱给吸了进去!
一柄、二柄……张招财已经连续吸走了六柄宝剑!
“破神剑!连你也被他…咳……”关河洲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同时注意着周围的细节。
关河洲的身后,是一个铁匠铺。里面已经铸好的刀剑兵刃全都不见了,就连新打的农具都没了踪影。而地上,还散落着许多铁片,炉中正在锻造的铁器也都还在。
张招财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第七把宝剑。他狠狠地盯着关河洲,走了过来。
关河洲拾起地上的铁片,指着张招财。
“呵呵!天下间所有的兵器,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张招财万分得意地说道,“落!”
铁片纹丝不动,仍然被握在关河洲的手中。
关河洲望天一笑,转过身去,将铁片还回了原处。他道:“星灵侠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侠骨可以无视剑阵,吸取一切已经铸造成功的兵器…然而,没有进过剑炉的铁片,和正在锻造中的刀剑,是不会被你吸走的。所以……”
“你知道得太多了!可你为什么不知道…不能背对着敌人!”张招财说着,掏出匕首,直刺关河洲的后心。
“喂!兄弟危险!”一个猎镖堂的好汉冲着关河洲大声喊道。
“破鬼!”
剑如闪电,上下翻飞。连环二剑,贯穿了张招财的左右手掌!破鬼剑的剑尖指着张招财的心口处,剑身煞气弥漫。
“为…为什么……”张招财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能克制他侠骨的兵器!
在破鬼剑的煞气之下,张招财的心口处逐渐浮现出一张残破的符箓来。符箓由化形的灵力绘成,一旦离体,随即破裂。而张招财的侠骨能力,也被破了!
“破鬼剑浑然天成,就是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陨铁,从没被人锻造过…”关河洲看着那离体的符箓,说道,“为什么,你的符箓…好像只有半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