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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那怎么能一样!你在父母还有哥哥面前能像在修总面前那样嬉笑怒骂全随心情吗?”
    修月这个电话已经打了快半小时了,我看看表,一点半。三点我还约了展夜和他的经纪人在帝景见面,可修月这边……
    房门紧闭,隔音超好。一墙之阻,我也只能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
    四十分钟过去了,通话依然在继续。
    我有点坐不住了,如果没什么事不可能讲这么久。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用回避,我知道生意场上不可能事事都能用正常手段解决,海天有今天的规模,背后的权钱交易自然不会少,修月不希望我知道这些,更不希望我插手,所以我选择回避。当然,什么话到他嘴里就都变味了,那厮的原话大致是这样的:叶南,一个连撒谎都会脸红的人不要妄想向那些需要演技的高难度挑战,给我老老实实闪远点儿,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别在这儿添乱。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添乱看来是不行了,都快一个小时了这电话还没断。
    推门而入,只见修月正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着额头,神色漠然,冷汗直冒。还剩大半瓶的点滴顺着孤零零垂在半空的针头慢慢涌出,垂落,无声无息地渗入地毯。
    “这样吧,明天一早我赶过去,到时候见了面再谈。”修月见我进来了,准备结束通话。对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他嗯了几声后终于合上了手机。
    我按下床头的红色按钮呼叫护士站,捡起滑落的被子,很不温柔地扔在他身上,说:“你明天准备去省里见张行长?”
    “嗯,这事只能我去。”说完,他把电话丢到一边,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微微地喘。
    “这事只能你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就不相信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还只有你才能解决!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接个破电话还把针也拔了,发烧把脑子烧傻了啊?”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心底突然有股无名之火噌噌往上蹿,“你特想去是吧!你觉得自己比超人还超人比小强还小强是吧!行啊,只要你现在下楼绕着外面的草坪跑一圈,要是跑完了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那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拦着你!”我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激动,越说腔调越高,“修月我告诉你,我最烦你成天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那副死样!你要是觉着活得特腻味,那你不如直接从海天大厦。
    “您早来了啊。”我有点窘,张护士长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乐,特暧昧地看着我俩。
    “怎么把针给拔了?被子也不盖好?简直是把身体当儿戏!”妈妈板着面孔,很严肃。
    我拍拍修月的脸,提醒他甭在那儿装睡。这厮把那副从熟睡中猛然惊醒的迷茫样儿演得惟妙惟肖,看得我直想笑。
    在妈妈的指挥下,我摆正枕头扶着他躺好,用被子把他浑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张护士长换了副针头重新扎进他的血管,一切恢复了正常秩序。
    妈妈看看我,又看看修月,摇摇头,无奈地说:“不许再胡闹了,修月暂时还不能吃东西,你跟我去办公室把午饭吃了。刚才郑阿姨来电话说齐贝下午没课,正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下午有她在,你就回公司吧。”
    齐贝?郑阿姨看来真的很想抱孙子,于是我说:“那正好,三点我还有事,来不及去您办公室吃午饭了,办完事我自己找地方解决就行了。”我看看表,还行,时间刚好来得及。
    修月挺安静,估计又在那儿装睡呢。
    妈妈安排张护士长在这里陪着,等齐贝来了再走。
    我站在床边,想了想,对修月说:“有齐贝在这儿陪着你,晚上程哥约我吃饭,我就不用取消了。明天的事你要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那我替你去,具体的等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再商量。我约了展夜和他的经纪人在帝景酒店。
    “谁啊?”我边走边问。
    “一个你日思夜想的人。”她嘿嘿一笑,笑得我心里咯噔一下,“甭卖关子了,再不快点要迟到了。”我不想听到答案,拉着她直奔电梯。
    豪华的观光电梯,下饺子似的挤满了人。我站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小白则很不幸地被人群挤在了中间。不管小白看到的人是不是他,我现在都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我相信,从逃避到遗忘,只不过是个时间不定的必然过程。
    十五楼,电梯停住,开门,下了三四个,拥进五六个,关门,更拥挤了。
    小白经过顽强的挪移,终于蹭到我身边跟革命队伍会师了。正准备跟组织交心的当口,电梯里突然变成了鸭子的世界、唧喳的海洋,刚才上来的那五六个年轻女孩儿七嘴八舌高声议论的间隙还伴以抽风似的笑闹,我只觉耳边嗡嗡直响,似阵阵苍蝇飞过。
    “楚尘啊!真的是楚尘!看,我拍到他的侧面啦!完美的四十五度侧脸!下巴的线条太迷人了!”
    “快传给我传给我!我要拿他当桌面!”
    “我也拍了不少,他穿黑色真酷,型男典范!”
    “你这拍的什么啊?没脸没头的什么也看不清!”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尘尘修长笔直的双腿啊!尘尘的长腿是我的最爱!”
    “你变态哦!放着那么帅的脸不爱去爱腿,你完了!”
    “要说脸,我还是中意美少年型,展夜的脸我就很爱啊!”
    “你们知道今年娱乐圈最受fans期待的银幕情侣是哪对吗?票选结果公布,冠军华丽登场——楚尘vs展夜!”
    “啊!好浪漫!”
    “尘尘攻夜夜受!”
    “没错!无敌帅的皇帝攻v无敌美的女王受!”
    “耶!”
    。
    “一定会的。”我礼貌地回应她的热情。
    “叶南,晚上有时间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展夜冷不丁地问。
    “不好意思,晚上约了人,有事吗?”我望着他,他大大的眼睛清澈晶亮,浅浅的笑容纯真羞涩,若是背后再多一对翅膀,立马就能化身成天使。我实在无法相信江诗丹顿宣传海报上那个透着惊艳颓废之息的华丽男孩儿,跟他会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那晚很开心,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对于我的拒绝,他看起来有点沮丧。
    “叶经理,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小白很八卦,杨雪对展夜的话同样感到好奇,好奇我们究竟在一起干了什么开心的事,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算不上认识,不久前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我很委婉地表达着凤凰山的赛车之夜。展夜听了,闷闷不乐地垂着头,看起来很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要耽误了你们今天的拍摄计划。”事实上,我已经快饿晕了,急需找地方觅食。
    “也好,那我们明天公司见。”
    “明天见。”
    一番话别之后,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手托银盘的侍应生走了过来,说:“请问您是叶南叶小姐吧?”他微微躬身,礼貌地询问。
    “是,有什么事?”我迷茫,众人皆迷茫。
    “刚才有位先生打电话帮您点了一份意大利海鲜炒面和一杯加了莱姆酒的巧克力摩卡,吩咐我们提前准备好,看到您跟您的朋友谈完事情后立刻为您送上来。”
    听了侍者的话,小白难掩好奇,展夜若有所思。
    杨雪似不经意地说:“叶经理的这位朋友真是体贴。”
    我笑,示意侍应生把餐盘放在我刚才坐的位置,杨雪见状,随即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叶经理用餐了,明天见。”
    送走他们,我跟小白面对面坐着,她点了一份绿茶冰淇淋陪我一起吃。
    没有外人在场,她不用再端着秘书的职业面孔,很八卦地跟我东拉西扯。
    “叶经理,你一定知道这个神秘男是谁对不对?”
    “嗯。”
    “谁啊谁啊?难道是……楚尘!”
    “小点声,不是。”楚尘对吃的要求很简单,钟爱青菜豆腐水果。我习惯了这种饮食结构,渐渐地遗忘了自己曾经最爱的意粉和香浓的摩卡,他又怎么有机会知道?
    “那是谁那是谁?哦……我知道了!这么了解你的还能有谁,一定是修总!”
    “我耳朵快被你震聋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人终成眷属!叶经理,我支持你!”
    “闭嘴!别净说些不着调的,吃你的冰淇淋。”
    “叶经理,其实你跟修总真的很般配,不管外貌、性格,还是背景。”
    “如果我们适合,那早就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适合?”
    “没感觉。”
    “什么感觉?”
    “恋爱的感觉。”
    “真抽象,恋爱该有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只有在修总面前你才是最放得开、最无拘无束的吗?”
    “你完全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经由时间沉淀而成的特殊亲情。”
    “那怎么能一样!你在父母还有哥哥面前能像在修总面前那样嬉笑怒骂全随心情吗?”
    “服务生,麻烦再给她来一份冰淇淋。”
    离开帝景的时候已经五点了,跟小白分开后,在停车场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展阳阳。
    他戴着白色棒球帽,帽檐儿压得很低,认出他是因为那条颇有性格的破洞牛仔裤和右耳上一排五颜六色的晶石耳钉。擦肩而过,他大概没认出我。
    我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突然被人叫住:“你是叶南?”展阳阳去而复返。
    “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我?”看看自己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外加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这小子眼睛够毒的。
    “切!你还没惊艳到让我过目不忘的地步!我只是记住了你身上香水的特殊味道。”展阳阳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盯着我的车上下左右地看。
    “鼻子挺灵啊,不过不是香水,是熏香。”我有点意外,展家这对兄弟都挺有意思,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什么牌子的?”他问。
    “没牌子,一个喜欢养花弄草的朋友帮我量身配制的。”绝版了,用完之后不会再有。
    “你朋友比你强多了,他调的香很适合你,你自己选的这车可实在不咋地,又笨又土。”说着,还不忘遗憾地摇摇头,以示强调。
    “这辆车也是那个朋友选的。”我笑,意料之中地看到他藏在帽檐下的小脸儿泛起可爱的红,只听他别扭地冷哼一声,说:“我听别人讲你很会改车,没想到你却开着这么一辆中年大叔最热衷的奥迪a8。”
    “别人?谁跟你讲我会改车?小k?”事实上,我过去的事小k知道得也不多。
    “才不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跟我讲的?”他得意扬扬地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得不得了。
    “我就是随便一问,也没很想知道。”我忍着笑,口气极为淡然。果然,小孩儿就是不识逗,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我的心情反倒轻松不少,上车跟程哥通了个电话,他问我吃饭了没,我说刚吃完。程哥说反正他也不饿,那就找个地方喝两杯。我把小k酒吧的地址跟他说了,约好一会儿在那儿见。挂了程哥的电话,我想了想,按下快捷拨号3。修月不用彩铃,每次等待接通的时候满耳朵都是乏味的嘟嘟声,这次还行,嘟了三次就通了:
    “谈完了?”
    “嗯,挺顺利的,明天下午把合约签了就行。”听他的声音还行,比我走前那会儿好点了。
    “现在去见程海?”
    “嗯。齐贝在那儿?”
    “你这日子过得挺充实啊。”
    “还行,从早上八点到刚才为止都是在给你卖命!”
    “变相要求加薪呢。”
    “那得看你了,还有,帝景的意粉做得不错。”
    “吃饱了?”
    “撑了。你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你来的时候。”
    “得了吧,那我要一直不去你还不得饿死啊!”
    “有可能。”
    “晚上谁在医院陪你?”
    “打完点滴我就回去。”
    “啊?我妈同意了?”
    “你不老说七号楼风水不好吗?难道你特希望我住这儿?”
    我还真挺忌讳这个,说:“那你回家住,郑阿姨和保姆可以照顾你,在家打针也行。”
    “我回自己那儿。”
    “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非要弄得所有人都为你提心吊胆的你才满意啊!”我发现我最近的脾气见长,确切地说是复苏。
    他沉默了会儿,说:“我就是想耳根儿清净点。”
    我听了,心里有点堵。他没说错,回郑阿姨那儿身体上是得到照顾了,可心累,问:“你几点打完点滴?”
    “你跟程海聊完了来医院接我。”
    “你挺会使唤人啊。”
    他低声笑着,没说话。
    “我不跟你说了,手机快没电了,晚上我尽量早点过去。”
    这个时间,酒吧里几乎没有客人,程哥比我来得早,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吧台边跟小k聊天,还挺热乎的。小k见我到了,给我们开了个包房,安排好酒水,吩咐服务生没事不要进来打扰。
    我坐在沙发上,程哥拉了张椅子坐我对面,盯着我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地乐。
    “看什么呢?要发现我变老了变丑了你可千万别实话实说。”我被程哥给感染得自己也乐上了。笑着笑着,时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段肆意挥霍青春的日子。
    想想那时候真是活得挺没心没肺的,前途啊未来啊什么的一概都建立在随心所欲的喜好之上,明明活得特颓废特盲目,可愣是觉得自己特有性格特另类。时间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不管我们怎样留恋那段无拘无束的青春时光,它也绝不会为守住这份纯真清澈而驻足。
    乐了半天,乐够了,开始喝酒。我知道程哥有心事,昨晚我就看出来了,陪他一杯杯地喝,三瓶1995年的帕图斯很快就被糟蹋得一干二净,暴殄天物!喝完酒,程哥又拉着我开始唱歌,一首接一首地,专拣革命歌曲唱,直到把嗓子嚎得跟破锣似的。
    唱完歌,接着喝酒,直接上啤酒,一罐接一罐。我肩负着送他回家还有接修月出院的重任,没敢再喝,就坐在那儿看他喝。这几年,我们各忙各的,很少联系,偶尔从妈妈那儿听到只言片语的,没什么实质性信息。
    空啤酒罐越堆越多,程哥终于喝得差不多了,垂着头坐在我面前,哑着嗓子道出了憋在心里的那些事。我安安静静地从头听到尾,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老婆、儿子、初恋女友,再加上一个念旧情的男人,俗不可耐的组合,故事却跟传统的第三者有点不同。老婆是西班牙华裔,名门望族,温婉贤惠。儿子今年四岁,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初恋女友,曾经相爱多年,美丽善良,唯独没有家世背景,结局不难猜。程伯伯的手段没什么新意,跟我爸如出一辙,利用权力封杀。不同的是,我很幸运,背后有修月的支持。程哥没我幸运,棒打鸳鸯的事理所当然地发生了。接着程哥负气远走国外,失去了女友的消息,多方打探未果。三十岁那年结婚,生子,日子很平淡地过。
    去年,他带妻儿去法国度假的时候,意外重逢了初恋的女友。他娇妻幼子在侧,她却始终孑然一身。他无法面对她坚定清澈的目光,更无法面对她强忍泪水送出的祝福。然后,他带着妻儿回到西班牙,她留在法国,什么也没发生。后来,初恋女女结束了为期两年的访问学者交流,年初返回d市,教书,平静地生活。意外的邂逅,似生命中小小的插曲,时光流逝,一切依如往昔。只是程哥的心,再也找不回无波无澜的宁静。
    程哥说完了,又开始喝酒。他需要的并非安慰抑或劝解,唯一希望的,也只不过是找个贴心的朋友,能安静地听他倾诉。程哥是个重感情的男人,他心里纠结的,并非是初恋与妻子之间二选一的抉择,他从未想过背叛自己的妻儿。令他感到煎熬、令他无法面对的,是初恋女友宁愿终身不嫁的那份坚持。当年,是他父亲强硬地拆散了他们,她却不怨他,不怪他,更不愿拖累他,只是默默地守着心底对程哥的爱,选择一个人坚强地生活。她的经历、她的坚持,若非亲耳所闻,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憧憬爱情的女孩儿编织出的童话。我不知道爱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如此强大,可我被这个真实的童话深深打动。
    喝完了,唱完了,发泄完了,临走前,我拉着程哥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程哥,尽快回西班牙吧,远离她的生活,彻底忘了她。听起来很残忍,可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你依然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她依然坚持着多年前的那份爱,孤单却坚强地生活,我想这也是她所希望的。能守着心底一份纯美的初恋独自走过一生的女人,我想她也许可以原谅你没有为爱付出同等的坚持,可一定不会原谅你对家庭、对妻儿的背叛,尽管你背叛的人并不是她。”
    程哥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可我知道他都听见了、记住了,因为他笑了,笑得很宽慰,很释怀。
    我送他回家,下车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南南,程哥谢谢你。临走前,哥也嘱咐你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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