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暄有些不耐烦:“初三上课呢。”
“哦,初三压力挺大的。你要没事儿就多帮助他一下,初三那些知识你应该还记得吧。”
杜暄含糊地“嗯”了一声。
杜建成说:“快开学了,你跟小安又该忙了。上次你马阿姨送了你那么贵的一双鞋咱们也没回个礼,挺不合适的。这样吧,周末爸爸带你们去趟温泉,你去问问小安有没有时间,再叫上你林叔叔和马阿姨。我们两家正好……”
“杜建成!”周曼一声呵斥突然在响起,她拎着炒菜铲子堵在林廷安房门口冲杜建成嚷,“你干什么呢!”
“怎么了?”杜建成不耐烦地嘟囔一句,“你嚷嚷什么?”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那些破事儿不要拿来烦小暄,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破事儿’?”杜建成冷哼,“你懂个屁。”
“我不懂你懂,反正我就是不允许你把小暄卷进来,杜建成,小暄可是你亲儿子,你也别太过分了。再说,林毅的态度你看不出来吗,非得人家打耳光扇你你才看得懂脸色?”
“我怎么过分了,我怎么过分了,小暄本来就跟林廷安的关系挺好的,两家吃顿饭怎么了!”
杜暄的脑子里嗡嗡直响,他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仓皇之中拽了自己的大衣嘟囔一句:“我出去走走”,然后拔脚就跑。
周曼在后面喊:“要吃饭了你跑哪儿去。”
杜建成还在骂:“周曼你就是个见识短的,我的事儿你少管。”
杜暄甩上门,巨大的关门声在走廊里回荡。他低着头,几乎是不辨方向地猛冲,直到冲出楼门被刺骨的寒风一打,才昏昏然地站住脚。
去哪里呢?
林廷安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他扭头看一眼二楼,窗帘低垂灯火温暖。林廷安应该已经放学回家了,这会儿大概一家人正围坐在餐桌前吃饭,也许并不是什么珍馐佳肴,但是其乐融融的氛围让人享受。
杜暄掉头往小区外走去,出来的匆忙,他只抓了一件大衣,身无分文。他把手揣进口袋里慢慢地走着,他以为被寒风吹得刺痛的头脑应该可以冷静下来,可是一旦涉及到一个“林”字,脑子里便轰然作响一片茫然。杜暄强迫自己想点儿别的,他调转方向向孙睿家走去,指望能在那里暂时容身。
但是孙睿没在家,大概是跟温遥玩去了。
杜暄站在大马路上,四面八方全是路,每个人都有自己前行的方向,但每一条路自己都走不通。男女老少的脸上还有过年的喜悦,街头巷尾的大红灯笼和福字依然火热欢庆。冬天寒冷,很快路上的行人就越来越少。杜暄冻得整个人都僵了终于让脑子里清醒了一点。他费劲地跺跺脚,沿着马路慢慢走到了“半影”。
过年“半影”并没有歇业,但是店里空荡荡的,玻璃墙上的百叶帘已经放下了一半,明亮的灯光扑在街面上,照亮了杜暄脚下的路。杜暄轻轻推开店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个温暖的声音说:“欢迎光……哎,杜暄。”
“丁大哥。”杜暄推开门的一刹那就有点儿后悔,此时此刻他真是不想见任何熟人。
“快进来,外面多冷。”丁子木从吧台后面绕出来,带着杜暄坐到他常坐的那个沙发卡座上,“喝热巧吧,我们进了一点儿特别好的巧克力。”
杜暄蒙头蒙脑地点点头,丁子木说的每一个字都只是从耳道里滑过,直接就消失无踪了。
丁子木看了看杜暄,换了一首很轻缓的轻音乐,煮了热巧又搭配了一块蛋糕给杜暄送了过来。杜暄趴在桌子上,脸死死地埋在胳膊里没吭声。
丁子木叹口气,一年了,之前那个杜暄又回来了。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一年前杜暄在电话里坦然自若地说“我刚下课”,那种冷漠孤寂的神色让他骤然一惊。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再后来,有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会陪他来,那个男子爱笑,说话带点怪怪的口音,听了让人开心。那个男孩在身边时,杜暄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孩子气、开朗,神色间带着一种让人向往的骄傲。可是今天的杜暄又变回了一年前,丁子木很心疼,他总觉得杜暄脸上的神色是他熟悉的,在福利院时,很多孩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从院墙外走过的一家三口。
丁子木犹豫了一下,悄悄给杨一鸣发了一个微信。
杨一鸣裹紧大衣推开店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杜暄,旁边放着一块点心,一杯热巧已经一点儿热气都没有了。
丁子木冲他努努嘴。把音乐的声音关小了些。
杨一鸣脱下大衣随手放在吧台上,然后端着一杯咖啡坐到了杜暄的对面。
“杜暄。”杨一鸣敲敲桌子,“睡着了?”
杜暄动了动,抬起头时眼角眉梢都是烦躁:“杨老师好。”
虽然心情极端低落,但是骨子里的规矩让杜暄坐正了身子,认认真真地问了声好。
“没带家门钥匙?”
杜暄摇摇头。
“跟林廷安吵架了?”
杜暄狠狠地皱一下眉头,警觉地瞪着杨一鸣。
杨一鸣耸耸肩:“不用这么惊讶吧?”
“你想干吗?”杜暄冷冷地说。
杨一鸣轻笑一声:“你这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
杜暄沉默了一下:“我态度不好我道歉,因为今天跟我父母吵架了所以我心情不好。但是这事儿跟林廷安没关系,我不希望牵扯无关的人。林廷安初三了,他要准备中考。”
杨一鸣玩味地看着杜暄,这个三中的“风云人物”,在校园里永远是文质彬彬、君子谦谦的,想必谁也没见过现在这个锋芒毕露寸步不让的杜暄。
他居然跟老师顶嘴,而且言辞犀利。
杨一鸣想,这个孩子全身都是铠甲,心硬得刀枪不入,林廷安恐怕是他唯一的漏洞。杨一鸣并不想刺穿他,杨一鸣只想帮助他。
“为什么跟父母吵架?”杨一鸣躲开了林廷安的问题,状似随意地问,“逼着你念书?”
杜暄眯了眯眼:“您怎么知道?”
“亲子问题表面看起来千变万化,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种,排除一下就行。”杨一鸣摊摊手,带着孩子气的得意,“我是专业的啊,我看过的学生档案成千上万。”
吧台里的丁子木笑着摇摇头。
杜暄没说话,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巧克力。
杨一鸣:“父母对你的期待值很高,你要体谅他们的苦心。”
杜暄露出嘲讽的眼神。
杨一鸣说:“当然,情理是这么个情理,说到具体的行为,其实很多家长的做法我是反对的。我跟你母亲谈过,我个人觉得,你能在你母亲如此高压下还保持这个状态,挺让人佩服的。”
杜暄带着几分疑惑看着杨一鸣,他不知道这是杨一鸣的策略还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