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七七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舍不得放开。
    “等我一下。”若梨走进一家客栈，向掌柜要了信封笔墨，将七七写的解毒方子装进去，又付了些钱给掌柜。
    七七站在马路边看着他，等他出来问：“送给唐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益州城内不住在唐门的客栈，就只住在固定的另外一家客栈了。唐嫣惹了事，肯定不敢惊动唐门的。”若梨牵起七七的手，“有没有到这边的郊外踏过青？”
    七七看着他：“……没有。”
    若梨明朗一笑，眼中转着柔光：“那我们去踏青。”
    七七却突然站住，猛地抽回手：“我只要你说那句话而已……”
    若梨脸上的笑意隐去：“七七……”他不忍。
    七七看着他，艰涩地扯着嘴角：“你和文簪定亲了……如果……如果你以后要娶的不是她，而是我……那我们现在就去踏青。”
    若梨看着她，心底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个傻丫头……
    七七低头看着他沾着墨香的指尖，真的希望他现在牵着她的手往郊外奔去。等了很久，那白色的衣衫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手指却握成了拳，怕是伸不出来了……
    七七摇摇头，抬头粲然一笑：“回客栈吧，我累了。”
    若梨恍惚间回过神来，看见的是目光慧黠的她，没有那梨花带雨的神情了。
    “怎么，想娶我啊？！”七七瞪他一眼，转身去看路边小摊上的货物了，“给姐姐和若兰他们带点礼物回去吧？”
    “好。”若梨点头，声音清朗。
    七七恍神，如果这个“好”是回答之前那个问题多好啊！她低着头摇摇唇，忽略心口的痛楚，抬头笑靥如花地和他一起逛街。
    这街逛过很多次了，但是，距上次逛已经三十多年了吧？完全都不一样了。所以，她也是没逛过的。
    若梨陪她沿街逛回客栈，唐亮已经在给唐嫣他们解毒。若梨要去看，七七拉着他袖子：“我们该回资州了吧？”
    “等唐亮给他们把毒解完就走。”若梨抽回衣袖。
    他的袖子一去，七七手上一空，心也跟着空起来。她连忙双手抱着买给家里人的礼物，将手填满……心却填不满。
    等了两天，确定南宫煌身上的毒已解完，大家告别南宫烙离开。南宫煌还躺在床上，他甚是不放心。
    若梨说：“若是南宫掌门有什么问题，可以到资州盘石县城的方府找我。找到我，一定就找得到唐亮。”
    梨花公子如此说，是以人品担保，南宫烙只能羞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不再挽留。
    七七却不高兴，没想到唐亮会带唐嫣一起走。一行四人在益州城外的金渊渡口坐船南下，顺水而行，很快就回到资州。下船时，唐嫣因为虚弱还昏迷着。总不能让唐亮抱着她招摇过市，若梨就随便雇了辆马车，四人坐马车回到方府。
    唐亮将唐嫣抱往厢房，七七一个人慢慢在车上收拾着从资州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下车后，却发现若梨还没进府，站在门口等她。
    “要先去看看大嫂吗？”
    “当然。”七七说，然后跟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检视着手里的礼盒，选了两个出来，其他都给若梨。
    若梨以为她是拿着累要他帮她，也就接过来。
    “这两个给我大姐和若兰，别的我不知道送谁，你就帮我扔了吧。”
    “不是送你姐姐？”
    “她们什么都不缺，送了也是白送。”
    “那你还买？”
    七七微愣，笑道：“逛街怎能不花点银子？”
    说话间已穿过前院，年迈的管家迎面走来：“二少爷、七姑娘，你们真回来了啊！我刚看到表少爷，还以为眼花呢……”
    若梨道：“表少爷的堂妹来了，叫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还有，唐小姐生了病，该怎么照顾去问问表少爷，一切都听表少爷的。”
    “是。”管家点头。
    “我大姐在家吗？”七七问。
    “在，刚刚才见丫头送了燕窝过去。”
    “那我过去找姐姐了。”七七说着就走开了。
    管家看着若梨满怀的盒子：“二少爷要我帮忙我？”
    若梨一听，心思转了转，干脆就将东西全部交给管家：“你看看府里哪个下人做事认真的，把东西选合适送给他们吧。”
    “这……”管家为难，主子这是大赏啊！
    “七姑娘在益州给大家带回来的，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若梨说完就去找唐亮了。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七七离去的方向，暗叹：没想到这七姑娘还有这份心呢！
    七七风评不好，多少人对她存有偏见。在练府，大家看在练一的面子上，表面上对她总还是客客气气的。今天这事，却让大家心里也对她客气一点了。
    若梨开始似有若无地躲着七七。
    七七去方府，多半时候还是会与他碰面，也会说几句话。可是，她单独去他书房，却几乎碰不到人。有次实在忍不住问他，他讶异地看她一眼才说去铺子里算账了。
    方家铺子在他回来前难道就没人算账了？
    于是后来便不再问，见得到就见，见不到就……想！她的心思是乱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若梨变成自己的，不知道该怎么把文簪变成不是若梨的。
    入夜后，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漫无目的地穿过空寂的街道。其实，不是没有目的，只是不知道该去找若梨，还是文簪。
    她身形飘忽，在漆黑的街头绕了又绕，听见更夫敲锣的声音。那铮铮的声音将她的心思唤回，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离刺史府不远。
    红艳的衣裙在空中翻转，她往刺史府飞去。片刻后，落在文簪绣楼前的一棵树上。
    簌簌几声，一条鲜艳的尾巴由枝头垂下，她孤单地坐在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漆黑的绣楼。
    “七七？”身后传来试探的声音。
    七七早知道有人接近，坐在枝头没动。
    树下的练五也轻轻飘起来坐上枝头：“你不是说不要对凡人动心么？”
    “动了就是动了，你以为我想啊。”七七趴在前方一根横斜的枝条上，尾巴在下方轻轻摆动。心思出奇地平静悠然，彷佛对面是若梨的房间。
    练五感觉不到她身上有杀气，很是奇怪：“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想来就来了……”七七闭着眼睛，感受夜风的清凉，“她不在里面。”
    “……她绣楼前死了人，文刺史觉得不详，给她换了房间。”
    “那我走了！”七七站起来，尾巴缠在树上，“我若要杀她，必然不会再给你们机会阻止。”
    练五一惊，七七从不曾用这么冷淡疏离的语气和她们说过话。见她穿过树枝飞走，忙追上去。
    追至离练府还有一段距离，打更的声音响起，练五想起那个死掉的更夫，却见七七突然快速向锣声响起的方向飘去。练五大惊，看见七七鲜艳的尾巴划破夜空，随即听见一声惨叫。
    “七七？！”练五追下地。
    同时，更夫手中的锣“哐当”落在地上。
    站在街另一头的七七松开尾巴，被其卷住的更夫随之落在练五身前。
    练五蹲下身检视了一下，更夫已然断气。她深深一叹气，站起身：“七七……”
    街头空旷，七七已经不知去向。
    练五马上回家，如她所料，七七并没有回来。正准备去找练四，就见夜空中一片暗红从方府的方向飘过来。
    七七在她面前落地：“五姐，还不睡？”
    “你回来了就去睡了。”练五牵起她的手送她回房，一边劝她，“你要害人姐姐们管不了你，可是说好了不伤城中百姓，你怎么不做到？”
    七七脚步一顿：“不畅快的时候我难道忍着？”她素行不良，怪不得姐姐怀疑她。但是，今年她只在遇见若梨和他定亲那天杀过人。
    练五听了这任性的话，漂亮的眼眸在夜色中一眯，道：“像方若梨那样的人，怕是万分重承诺的。而你，答应自家人的事都做不到，还想着去和他结白首之约吗？他知道你是出尔反尔之人，怎么可能与你推心置腹？”
    七七垂着头想了一会儿，甩开了练五的手，独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第二日，她去方府看练一，下面丫鬟告诉她：“大少夫人去小姐屋里了。”
    七七点点头，往若兰的闺房走去，边走边甩着腰间的腰带。
    那腰带，红色的丝绸制成，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系成蝴蝶结绑在腰间，长长的垂到膝前。
    走到屋外，看见若梨和唐亮迎面走来。她站住脚步，笑问：“今天没去铺子里查账？”
    单单一个问句，没有点名，但听者都明白。唐亮已经习惯她把他当空气，也就认真当着空气。
    “刚去了回来。”若梨说。
    七七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里走。练一怀孕后就没再管生意，本来就少了一个人，方玉成又里外都要担心，需要他去算账也说不定。
    “不是那么开，你按按这里……这盒子七窍八孔，暗格很多。还装了一些连环锁，不知道机关绝对打不开，你拿来装些贵重的首饰再好不过。”若兰屋里传来唐嫣的声音。
    三人刚好走到门口，见若兰拿着一个方形盒子，食指正要往上面按去。
    “表妹，不要！”唐亮大叫一声，人却嗖地一声飞到一边廊下去了。
    若梨也拉着七七闪到一边，透过门上的雕花透孔望进去，只见练一和若兰坐在桌边小凳上，唐嫣站在若兰身边。原本三人都专注于若兰手中的盒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却不见人影。
    几人走出来，叫若梨和七七进屋。
    唐嫣和七七见面，两看两相厌。七七长相无双，又总是对若梨似有若无地挑衅和注意，唐嫣心里十分不舒服。七七见她总拿含情脉脉的眼看着若梨，也不顺眼，很后悔救了她。
    若兰看着远处的唐亮：“表哥，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唐亮见若兰手上还拿着那盒子，人咻咻两声又飞到一根柱子后：“不要对着我！”
    “三堂哥，那不是暗器。”唐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