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小房子又搬去了大房子,杜敬霆没有时间忙装修,苏一灿便大热天的自己跑建材市场选材料,她问他什么时候娶她,他总说再拼几年。
房子装修好后,他们选了一个好日子搬家,可是那天杜敬霆临时需要去外地出差,苏一灿不愿再改日子,一个人跟着搬家公司将大包小包弄进家,自己坐在乱糟糟的东西堆里从上午收拾到晚上。
尽管那样,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她时常想,自己何其有幸,原来的杜敬霆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甚至是讨厌她的,却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收获了他的爱,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都不合乎逻辑。
然而这一切在他们搬进新房时有了答案,她在杜敬霆的旧物里看见了那张照片,他搂着尤靖,照片里尤靖侧头望着他,那样的眼神苏一灿找不到第二种解读。
可是跟杜敬霆在一起整整五年,他只字未提他认识尤靖的事,她想不明白杜敬霆为什么会认识尤靖?想不明白为什么杜敬霆年少时的旧物里会有和尤靖的照片?
原本不合逻辑的感情全部找到了落脚点,所以高中时她曾那么卖力地追杜敬霆,他都无动于衷,却在尤靖死后,他突然主动来找到了她。
因为别人都说尤靖是她害死的,当年调查结果判定尤靖的死因是双硫仑样反应导致的猝死,和药物产生的中毒反应有关。
而那天尤靖感冒鼻子不通,知道苏一灿的妈妈常年会在她的运动包里备有感冒药,便拿了吃,没人能预料到一个小小的感冒药会成为她丧命的诱因。
苏一灿初初进队时没有朋友,年纪最小却个子最高,遭受排挤,不服气还和比自己大好几岁的队友打过架,大家说她爸爸是搞体育的,她是关系户,她便比所有人更加卖力,她从不掉泪,也不示弱。
只有尤靖,身边那么多人只有尤靖不怕她身上的刺,她留下来训练,尤靖就陪着她,她硬扛的时候,尤靖告诉她女孩子哭不丢人,她躲在更衣间掉眼泪,尤靖抱着她对她说“我们一定会挨过冬训,让所有人看到我们”,后来她们真的被人注意到了。
原本她们可以走向更大的舞台,甚至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那是她们做梦也想抵达的地方。
就在那天下午,尤靖对她说:“我们两个人无论哪个去都一样,个人技术你比我扎实,去了以后能更快融入集体,亚运会选拔你胜算更大,还是你去吧。”
那是尤靖出事前最后对苏一灿说的话,她的死对苏一灿来说是断筋动骨的疼痛,也仿佛随着她的离开,一同带走了她们的梦想。
苏一灿用了好几年才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意外,杜敬霆仅仅用了一晚上就揭开了这层残忍的伤疤。
她终于明白最痛快的复仇不是直接杀了一个人,而是将她的伤痛一点点愈合,等的就是这一天用刀子再一点点割开,让她痛不欲生。
她等回了他,质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曾经是不是在一起过?他是不是因为尤靖才接近她的?
所有的逼问,杜敬霆都沉默以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默认了一切。
在搬进新房子的第二天,苏一灿亲手砸了这个她奔波了几个月才完工的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回到了凤溪。
自那以后她和杜敬霆之间便存在了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她不再给他碰自己,也不再去市区找他,彻底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她曾经成长的地方,阻隔和外界的联系。
他们没有分开,可似乎也只是没有分开。
她的生活再次陷入一场死循环,找不到出路,而杜敬霆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生意越来越大,他们之间也越来越远,他不可能再像年少时为了她不顾违反校规奔赴而来,也不可能丢下手上的生意陪着她慢慢走出那片沼泽地。
一年后,她看见了那个女人上了杜敬霆的车,而后他们去了酒店,那天夜里风沙很大,车窗外灰蒙蒙一片,她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在那两个小时里她曾无数次想冲上去,可她不知道自己冲上去然后呢?质问他们?吵一架?最终她想得到什么结果?她还能改变什么?
让尤靖复活,这样她和杜敬霆的关系就能纯粹了,可尤靖真的复活,杜敬霆还会走到她身边吗?不会,她会和他毫无交集,这辈子都没有任何牵连。
他不会在她身上寻找尤靖的影子,也不会因为尤靖的死折磨她这么多年。
那时苏一灿才意识到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随着尤靖的离开她所应该承受的。
那个女人最终没有待在杜敬霆身边很长时间,他的生活圈越来越大,后来他到底有过多少女人苏一灿并不清楚,纵使杜敬霆也没有刻意掩饰,可是她依然没有追问过一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一灿痛苦地承受着这一切,听着自己心脏滴血的声音,她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封闭的绞刑场,甚至一度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承受的,因为她间接夺走了杜敬霆的挚爱,如果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她便受着还清这场债。
直到最后一滴血干涸,麻木到不会再痛。
……
苏一灿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拿到一个信封,大概为了走账直接给的现金,她捏了捏钱还不少,没枉费她折腾了一整天。
岑莳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他脸上的妆卸掉了,没了刚才那种很强烈的野性,鸭舌帽卡在头顶,有种大男孩的清爽感,仿佛刚才拍摄时的画面是一场不太真实的错觉。
进了电梯后,苏一灿将信封递给了他:“工资。”
岑莳接过信封从里面象征性地抽了两张出来,又把信封递还给了苏一灿,她有些诧异地问:“干嘛?”
岑莳将信封塞进她手里:“不多扣点下来吗?”
“……”你这是哪里进口的顺风耳?
电梯停了,进了几个人,岑莳侧了下身子,面向苏一灿垂着眸问她:“那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
苏一灿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抬起视线“啊?”了一声。
岑莳重复道:“他放你朋友那的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
苏一灿这才意识到岑莳说的是杜敬霆,也许是电梯里太闷的缘故,苏一灿感觉有些热,躲开视线说:“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和他的事,可能会先找朋友凑点。”
电梯门开了,岑莳丢下句:“我暂时还不需要用钱,你先留着。”然后便出去了。
苏一灿看着手中的信封,又看了眼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苏一灿没怎么跟他说话,两人站在地铁上本来面对着面,每当苏一灿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他,就有些别别扭扭的,后来干脆面朝着门站了。
她相信刚才快拍摄完时,岑莳是不小心碰到她的,但这种意外他没提,她当然也不能提,毕竟他连对象都没有处过,鬼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初吻,万一她要是提了是不是还得对他负责了?
虽然严格上来讲这事可能是她占了便宜,但要真对这小子负责她成什么了?女流氓吗?估计她妈回国能把她打死。
所以一直到回了家,苏一灿始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虽然一想到就觉得无比尴尬,但尴尬这种事情,只要努力无视它,还是可以风平浪静的。
第25章 chapter 25  这样的城府,这……
虽然家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 但通常苏一灿和岑莳并不会一起走,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在一个办公室, 破天荒的是周一早晨苏一灿刚到就看见岑莳坐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穿着一身黑白灰三色的休闲装, 精神头十足,瞬间就拉高了他们办公室的整体颜值。
他桌上也没有电脑,但堆了一些资料,还挺聚精会神的样子,就他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主课老师呢, 专注得就连苏一灿进办公室在他旁边落座他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让她深刻地怀疑他中国字是不是全能看明白?
江老师和小毛老师去准备晨会了, 办公室里就丁组长坐在前面, 苏一灿刚抽开椅子屁股还没坐热,忽然门口三个女生推推搡搡地挤了进来,丁组长问了句:“你们干嘛?”
几个小女生眼睛瞄着岑莳回道:“我们来找苏老师。”
苏一灿见状抬起视线,这就奇了怪了,不上课的情况下来找她的学生还真不多,特别还是几个小女生, 扭扭捏捏过来后, 问她:“苏老师,今天体育课在操场上还是体育馆?”
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去看岑莳,岑莳倒是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资料,苏一灿斜了眼回道:“又不下雨,在操场上。”
另一个女生问道:“要拿什么东西吗?”
苏一灿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你们班下午第三节 体育课,一大早这么积极?以前不见你们对体育课有这么大的热情吗?想多跑几圈啊?”
几个女生一听, 不敢继续逗留,临走时往岑莳桌上丢了包小饼干,岑莳眼皮略抬顺手就把饼干扔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干嘛?”
他继续翻看着资料说:“我不吃那东西。”
于是一早上,课还没正儿八经上几节课,他们办公室已经来了好几波姑娘了,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成群结队跟到动物园参观一样,不一会苏一灿桌上就堆了不少岑莳不要的小零食、饮料之类的。
甚至还有姑娘直接拿着英语试卷跑来问岑莳,就连他们英语老师都没见过这位女同学什么时候对这门学科如此热爱了。
岑莳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将她卷子一推回道:“你去校长办公室问他加不加我工资?”
语气虽然平淡,但他不笑的时候的确会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几个女同学有些不敢跟他说话,讪讪地走了。
苏一灿侧眸看着他,想到昨天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跟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是化妆的原因?
岑莳见苏一灿盯着他走神,余光瞥了她一眼,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丁老师拿着水杯出了办公室,岑莳就势起身朝苏一灿走来对她说:“借支红笔。”
苏一灿几乎是下意识身体往后靠去,她的反应让岑莳挑起眉梢,问了句:“苏老师躲我干嘛?”
苏一灿假装淡定地将红笔从笔筒里抽出来递给他:“没事。”
岑莳意味深长地掠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寂静无声,初秋的晨光缓缓从窗外倾洒进来,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沉静让苏一灿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下。
于是她主动问了句:“你那天说要新找人进篮球队的事,有合适人选了吗?”
岑莳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用左手拿起一沓分类好的资料递给苏一灿,对她说:“这几个还行,可以先试试看。”
苏一灿粗略翻了下,有刚上来的高一生,也有高二的,岑莳手中的这些材料是复印件,这些建档的东西,她光高一年级的材料到现在都没有整理完毕,然而岑莳居然就用了一周的时间把整个学校的学生档案过了一边,选出这几个入了他眼的,这工作效率,怪不得天天起早贪黑,苏一灿突然有点佩服年轻人的敬业精神,就他刚回国那会她差点以为他是个瘫子,果真时差调整过来就是不一样啊。
而且他连殷佐和北中队长初中一个学校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查到,这就不光是扒资料,还要做背景调查。
九月初的凤溪还是挺热的,苏一灿让几个学生去器材室拿了几副羽毛球拍,快走到操场的时候,看见岑莳正在操场边和她班上的何礼沐说话,那些陆续抵达操场的女同学个个两眼放光地瞧过去,但这帮学生都是才升上来的高一生,只敢远远地看,还不敢当真去跟岑莳说话。
上课铃响了,苏一灿朝那瞧了一眼,岑莳拍了何礼沐一下,然后对上苏一灿的视线,朝她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了。
何礼沐几步小跑过来,苏一灿随口问道:“岑教练找你什么事?”
何礼沐照实回道:“上个星期找我希望我加入篮球队,我今天给他答复。”
“什么答复?”
何礼沐不卑不亢地说:“家里人希望我以学业为重。”
苏一灿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周末回去问过家长意见了。
上午岑莳递给她的材料中她并没有看见何礼沐,如果她看见了,可能当时就会告诉岑莳别想了,听带高一的同事说,何礼沐这个男生在新生军训期间就出尽了风头,唱军歌、会操表演、喊口号都被选为学生代表,由于形象不错站军姿和走正步的照片还被拍成特写挂在校网展示,后来被本校生转到社交平台点赞量过万,算是新生中的红人了。
本以为气质形象这么好的男生,成绩不一定会多好,返校后才发现他是以全年级第三的成绩考进实验班的。
几天后遇到何礼沐的班主任,苏一灿还特地跟她聊了聊何礼沐这个孩子,据他班主任说,何礼沐初中三年都是篮球校队的,可能就是因为训练耽误了学习,家长希望他高中时能拼一把上个985。
后来苏一灿在上他们班课的时候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个小伙子,才高一就一米八的大个子,长相干干净净的,每次自由跑圈几乎都是领头,身体素质也不错,只不过再好的学生精力都有限,家长选择学习这条路也无可厚非。
中午的时候苏一灿接到妈妈的越洋电话,报了个平安,说他们已经抵达迈阿密了,约了岑莳的爸爸,明天会去一趟他们家,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应该就能回国了,他们之前从伊斯坦布尔寄回去的东西上周到了,已经堆在代收点一个礼拜了,让苏一灿如果有空的话最好帮他们收一下。
于是下午上完第二节 课,苏一灿交了个条子提早下班开着车去了趟市里的爸妈家,跑了好几趟才把他们的东西全部搬回家,人累瘫在爸妈家的沙发上,外面的天气沉沉的,有种要下雨的架势。
她觉得最好还是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凤溪,然而人刚从沙发上站起身,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杜敬霆的电话,她愣了好几秒没有接,一直到手机安静下来,杜敬霆给她发了条信息:有事。
然后再打来时,苏一灿犹豫了一瞬还是接通了,问道:“什么事?”
电话里的气氛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沉寂,半晌,杜敬霆开了口:“见一面吧,有点东西给你看看,关于你身边那个小子的。”
苏一灿皱起眉:“岑莳?”
杜敬霆的语气毫无起伏地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该了解一下,需要我去学校接你吗?”
“不用,我在我妈家。”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杜敬霆告诉她:“那就在对面的咖啡店见。”
电话挂了后,苏一灿拧起眉看着窗外压抑的天空拿起车钥匙,二十分钟后她在咖啡店等来了杜敬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行已经很少会自己开车了,走哪都有司机接送,苏一灿坐在咖啡店里看着他的助理为他拉开车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杜敬霆接过东西独自拉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身上衬衫的面料挺阔高档,似乎他向来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从前他们还住在小房子的时候,每次他上班前苏一灿都会将他的衬衫仔细熨烫好,那时他们没有钱买多名贵的衣服,但他依然会穿得周周整整,亦如上学时,校服洗得都泛白了,却还是干净整洁,这么多年过来了,这个习惯他始终如一。
苏一灿没有刻意去喊他,就这样坐在角落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座位前面有颗绿植,杜敬霆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她,刚准备朝二楼走去,却忽然像有感应一样回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杜敬霆转过身朝她走来,他有轻微近视,但大多时候不需要佩戴眼镜,今天倒是戴了副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斯文雅致,在苏一灿对面落座后,他看了眼苏一灿面前的拿铁,将东西放下,问了句:“现在睡眠还好吗?”
苏一灿淡淡地回:“不错。”
杜敬霆缓缓靠在沙发上,隐在眼镜后的双眼黑沉有力:“还是少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