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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不断有客人因为“不吉利”而选择别的餐馆,明恕坐在警车里,观察到这很有意思的一幕。
    当初“程江湖”因为邱岷的重磅推荐而爆红,这本来与一旁的“虾宝宝”毫无关系,“虾宝宝”却因此遭灾。
    现在“虾宝宝”老板一家惨死,与隔壁“程江湖”本来也没关系,“程江湖”的生意同样受到了影响。
    社会上的事,桩桩件件,看似毫无关系,其实都相互勾连。
    不久,手机响了,明恕接起,一名队员说,一共有三位齿轮厂的老住户证实,照片上的人就是秦英。
    “我都记不得秦英长什么样了,但一看这照片,马上就想起来了。”老徐以前是齿轮厂的工人,和秦雄的父亲秦安强是一个工段上的工友。
    老人家拿着照片,眼神有些许怀念,“要说这秦英和秦雄,我还是觉得秦英人更好,机灵、活泼、会说话,不像秦雄,从小就跟大人没什么话说。”
    二三十年前的事,莫说什么监控,就是纸质的资料都很难找到,警方现在只知道有秦英这个人,却不知道秦英到底是几岁时被捡到秦家。
    甚至连这个“捡”都得打一个问号。
    当年家家都不富裕,多一个小孩就多一张嘴,秦家为什么要捡一个小孩回来?社会上那么多孤儿,秦安强为什么偏偏捡到了秦英?
    明恕只得跟老徐打听更多的细节,“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秦英时,他多大?”
    老徐想了会儿,右手抬起来,“就这么高吧,五六岁的样子,秦安强说,小儿子以前养在农村,现在才接来一起生活。”
    五六岁,如果秦英来到秦家时的确是五六岁,那就等于和秦雄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年左右。
    明恕又问:“秦雄秦英两兄弟关系怎么样?”
    老徐摇头,“秦安强和他媳妇都更喜欢秦英这个小儿子,可能是觉得一直把小儿子放在乡下,心里有所亏欠吧。但不管怎么说,偏心就是偏心,要我是秦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秦家对外说秦英是在农村长大的小儿子,但外勤队员已经去秦家老家调查过,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名叫“秦英”的少年。秦安强的亲戚们也都说,秦安强进城之后,几乎没有回过老家,哪里会寄养小儿子。
    明恕问:“秦安强和他妻子白虹身体怎么样?”
    “秦安强身体一直很好,我记得他是孙女出生没多久就走了吧。哎,可惜了,还没退休呢。”老徐惋惜道:“不过他媳妇身体确实不怎么好,老住院老住院,有一年还去别的城市治过病。”
    据黄清说,白虹是因为秦英的失踪而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如果白虹的身体一直很糟糕,那确实有因为失去爱子导致病情恶化,最后郁郁而终的可能。但秦安强身体硬朗,且熬过了最难过的一段日子,怎么会那么快就跟着过世?
    “明队!”肖满在电话里说:“你们带回来的那张照片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的指纹与秦可的指纹一致。秦英的照片是秦可放进去的!”
    明恕早前就已经料到这一可能,自然不感到意外。
    秦可对父母的仇恨,与对秦英的感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肖满又说:“周愿那边也查到些东西,本来我想一起汇报了,他说不行,得自己给你汇报。”
    明恕一听就懂,周愿是惦记着自己上次说过的话,笑了声,“我马上回去。”
    “这是秦可的搜索以及浏览记录。”周愿将显示屏前的座位让出来,“她在她家里那台加密笔记本上查看的,几乎都是全国各地未解决的命案,还有恐怖传说。值得注意的是,手机和电脑都由她单独使用,但是她从来不在手机上看这些内容。”
    “因为手机会带出门,有丢失的可能。”明恕边看边道:“她在手机上阅览这些东西,有被人知晓的风险。”
    周愿说:“笔记本里很干净,没装游戏,连网购记录都没有。秦可似乎只用它来看悬案,和悬疑爱好者交流。”
    明恕注意到,秦可曾经于四年前在国内最大的悬疑爱好者论坛上发帖讲述自家的故事——当然,具体的人名地名全是化名。
    她说,自己从来不知道父亲有个弟弟,父母绝口不提,家里的相册里也找不到除祖父母、父母、自己和小弟之外的其他人。但十多岁时,她偶然在一本旧词典里翻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共有四人,三人她认识,分别是她的父亲和祖父母,但另一个人,她从来未见过。
    可看照片里大家的姿势和表情,这应当是一张家庭照。
    既然是家庭照,那为什么另一人她不仅没见过,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她拿着照片找到母亲,母亲一看照片就大惊失色,不仅将照片撕碎,还问她是在哪里找到照片?
    她既惊讶又害怕,指了指里间的书柜。
    母亲连忙赶去,将书柜里的书全部扒拉出来。
    书本簌簌摔在地上,母亲疯了一般一本接着一本翻看。
    她站在母亲身边,觉得母亲忽然变得十分陌生。
    就在母亲继续翻书时,她悄悄走到垃圾桶边,小心翼翼地找出两块照片碎片,将它们藏进衣服口袋里。
    不久,父亲回家。
    母亲与父亲说了很久的话,当即将一些旧书卖给了收废书报的人。
    晚上,父亲问她,还有没有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照片。
    她摇头。
    那时她就想——即便看到了,我也不会说出来。
    “那人是我们的亲人吗?”她问。
    母亲的表情又变得古怪。父亲则说:“不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你记住,他不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人。”
    此事翻片儿之后,她将捡回来的两块照片粘贴在一起。很多个日夜,她一想到照片上的人,就觉得对方有话想对她说。
    她有一个小姨。按理说,小姨是很亲近的亲人,但她的母亲却很不喜欢小姨。她心里藏着事,知道问父母是问不出个结果了,于是想到了小姨。
    万一小姨知道些什么呢!
    趁着假期,她去到小姨的家,送完礼物之后,将照片拿了出来。
    小姨说,这不是秦英吗?
    秦英,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小叔,而这个小叔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失踪了,祖父母相继过世,也是因为接受不了小叔的失踪。
    她已经到了喜欢思考的年纪,不禁想,小叔真的是失踪了吗?如果真是失踪,父母为什么不敢提到他?为什么家里除了这张照片,再也找不到任何与小叔有关的东西?
    渐渐地,她脑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试图反驳自己,却找不到反驳的依据。
    悬疑爱好者论坛聚集的都是一群脑洞大开的人,这篇帖子下回帖众多,不少人得出了同一个结论——你的小叔不是失踪,是被你的父母杀了。
    甚至有人说,你的祖父母说不定不是自然死亡。
    至于动机,则是众说纷纭。
    “秦可注册这个论坛的时间是五年前,发这个帖子是四年前,当时她只有17岁。”明恕说:“能不能查出她是在哪里上网?”
    周愿点头,“是在隆成路的一家网吧。”
    “秦可开始放纵自己也是在17岁。”明恕在显示屏前踱了几步,“看来确实是这件事影响了她的整个人生观。”
    周愿说:“可惜她已经遇害,不然一定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明恕布置任务:“继续筛查秦可的人际关系,还有一点,你们技侦要辛苦一下了。”
    周愿立马站直,“明队,你尽管吩咐。”
    “我怀疑凶手很早就在网络上盯上了秦可。”明恕说:“想办法找到那些暗自观察秦可的人。”
    秦英是意料之外的一条线,在摸这条线的同时,常规排查并没有中断。
    秦雄黄汇是生意人,在今年夏天结束之前,还是隆成路餐饮业的一霸,难免像“程江湖”一样招人记恨。徐椿风风火火赶回来,带着一条不可忽视的线索——
    “程江湖”的前身“心洋厨房”也是做江湖菜,因为旁边有人气火爆的“虾宝宝”,“心洋厨房”一直生意惨淡。
    “心洋”二字取自老板屈勇飞的儿子屈心洋,这孩子患有心脏病,去年急需一笔钱治疗。屈勇飞与妻子起早贪黑,为了将生意拉起来,专门开发了一种双拼菜式。但没过多久,这道菜式却被“虾宝宝”抄了过去。
    双拼其实不算什么创新,但在隆成路三段,只有“心洋厨房”一家这么做,“虾宝宝”显然就是借鉴了屈勇飞的创意。
    为此,屈勇飞找秦雄商量过,也求过。但秦雄却当着很多人的面道:“我们各做各的生意,你家生意不好,是你自己工夫不到家。谁家没个难处?我今天照顾你家,明儿全隆成路的老板都来卖惨,求我照顾,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今年上半年,屈心洋没能挺过去,走了,而“心洋厨房”在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后,也不再迎客,之后迎来新的老板,成了“程江湖”。
    目前,屈勇飞一家已经离开冬邺市,不知所踪。要说作案动机,屈勇飞不是没有。
    就在徐椿与明恕讨论案情时,蓝巧来到了重案组。
    “哟,巧儿来了!”徐椿招呼道:“我们刚点了晚餐,待会儿一起吃。”
    蓝巧神情严肃,眉宇间有些许歉意,“我知道重案组现在被两个案子压着,已经没有余力管其他案子。但邱岷失踪案我必须向你汇报。”
    明恕拉开桌椅,“别这么客气,说吧,我们一起解决。”
    蓝巧将洪传飞劫走邱岷,而邱岷又被另一人带走的事完整地告诉明恕,道:“线索在丫头山就断了,继续查的话,就必然牵涉到首泉镇——因为邱岷的手机最后一次使用是在首泉镇。你们正在追踪的案子也在首泉镇。”
    “这个将邱岷带走的人很不简单。”萧遇安出现在重案组,“他是在借洪传飞的手,做某件事。”
    “萧局!”蓝巧还未与萧遇安打过交道,连忙站起来。
    萧遇安冲她温和地笑了笑,“蓝队,辛苦了。”
    明恕听完来龙去脉,正在脑中走线索,忽然听见谁的手机在震响。
    徐椿左看右看,“明队,你的手机。”
    明恕拿起一看,是小徒弟方远航。
    接通,喧哗与方远航的声音一同传来:“师傅!你的推断没错!祈月山上果然还有一具尸体!”
    第96章 为善(16)
    探照灯照亮了山林,漫山遍野的银杏叶在强烈的灯光下像一片火海。
    哪里都是明亮的,光线将尸坑里那个全是血污的巨大帆布袋衬托得异常暗淡阴森。
    “被害者被分尸,袋子里没有头。”邢牧拿着一截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臂,“现在我还不能确定,这袋子里的尸块是属于同一个人,还是多人,得先做尸块拼接。周围暂时没有发现能够证明被害者身份的东西,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头,就得做指纹和dna比对了。”
    明恕站在邢牧身边,看着那些被劈砍得乱七八糟的尸块,眉心微皱着,“死亡时间大致是什么时候?”
    “分尸之后,一些数值已经不是常规数值。”邢牧说:“我初步推测,死者是在10月6号到7号这个时间段遇害。”
    警犬还在山上细致地工作,时不时有吠声传来。
    明恕说:“那就是在10月13号,吕晨和赵思雁出事之前。”
    邢牧蹲得腿脚发麻,暂时站了起来,“但是单从现场情况来看,这两起案件所呈现出来的内容完全不同啊。吕晨赵思雁的尸体很容易就被游客发现了,凶手有意让游客看到她们的死状,她们死得相当惨,但其尸体最后以一种‘艺术’的形态表现出来。这次的尸体则是被彻底劈解,埋藏在山林间,没有任何设计感,凶手也不希望有人能够发现它。”
    “对一些凶手来说,现场情况是ta心理的一种投射,但对少数凶手来说,他们想给警方看怎样的现场,就能将现场伪装成什么样。”明恕说:“不要忘了,吕晨赵思雁那个案子,我们很有可能是被凶手牵着鼻子走了。”
    邢牧在逻辑分析上时常跟不上明恕,闻言又看了看那一地尸块,小声道:“你是领导,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明恕:“嗯?”
    “我说,尸块没有拼接上,连死亡原因都无法确定。”邢牧说:“我回去好好做尸检,争取早点把结果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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