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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明恕想了会儿,“我建议你们先将黄妍的社会关系梳理出来,她既然愿意为这个人关掉摄像头,就说明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他们是晚上见面,见面时黄妍穿的是睡裙,我怀疑他们之间有情感上的纠缠。”
    夜又深了一些,直播平台“疯兔”流量节节攀升,无数游戏主播、美食主播、美妆主播纷纷上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在一个名叫“倔强兰草”的主播房间里,虽然直播还没有开始,粉丝们已经热闹地聊了起来。
    一段音乐响起,画面上出现一张堪称娇媚的脸。
    “兰兰来了!”
    粉丝们欢呼起来。
    “晚上好。”主播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粉丝们七嘴八舌,主播一边看一边笑着回答:“不好意思哦,最近工作太忙了。今天给你们发点福利吧,你们想看什么?”
    “看你的脸就好了,你长得好漂亮!”
    “我要看兰兰跳舞!”
    “兰兰教我们化妆吧!”
    “咦,兰兰今天涂的是什么口红?颜色超棒啊!”
    主播笑得很温柔,一一回答,一一满足,凌晨下播时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十分性感地和粉丝挥手道别。
    凌晨尚未睡去的不止主播与粉丝,还有重案组的刑警。
    肖满完成了对孟珊家中检材的比对,其dna与“无面女尸”完全吻合。
    第122章 狂狼(06)
    刑侦局,副局长办公室。
    “被害人孟珊,35岁,在主城区还没有禁止丧礼团队的演出之前,她是一个名叫‘怀念’演出团队的歌手。”明恕刚吃完饭,嘴唇和鼻尖轻微翻红,“她没有结婚,随父母住在光丹路,在她当歌手时,她的父母和那条街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做的是丧事生意。五年前,孟珊的母亲佐群死于类风湿,一周前,她的父亲孟勇辉死于肺癌,她……”
    “等一下。”萧遇安打断,“你们调查的结果是,佐群‘死于’类风湿?”
    “我表达不准确。”明恕说:“佐群是因为忍受不了类风湿的痛苦,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
    萧遇安问:“自杀有疑点吗?”
    “孟家的三人现在都已经死了,有疑点也无法证实。”明恕说:“我的判断是,佐群确实是自杀,而她的家人在明知她服用安眠药的情况下,没有将她紧急送医。孟家我去看过,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才六十来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佐群服药,另外两人完全不知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不紧急送医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知道类风湿实在太痛苦,亲人难以承受,与其受苦,不如尽早解脱,二是因为类风湿的治疗费用不低,照顾类风湿病人也是一项消磨心智的工作,所以本就希望佐群早些去世。”
    萧遇安点头,“继续。”
    “孟珊没有结过婚,初中文化,演出被禁之后,她失去收入来源,打过零工,现在在一家叫‘龙女设计工作室’的地方上班,我已经安排人去这个工作室调查。”明恕接着道:“孟家的丧事生意做得不好,佐群治病几乎将家里的储蓄耗尽,最近五年,他们没有再做生意,家中的开销全靠孟珊打工。从手机和网络上的通讯记录来看,孟珊没有朋友,近来与她有过联系的只有她的同事。我们在光丹路走访得知,在佐群去世后,孟勇辉就像变了一个人,与孟珊的关系非常糟糕。孟家经常传出父女俩的吵架声,不止一人听到孟珊咒骂孟勇辉去死。”
    萧遇安站在明恕对面的办公桌边,身体微靠在桌沿,不像在外人面前站得那么挺拔。
    但即便是这样一个慵懒的姿势,由他摆出来,仍具有几分威严。
    “你是不是想到刚回来时查的那个案子了?”萧遇安说。
    作者墓心,一个对父母极端敬爱的人,认为不孝的人通通该死,并杀害了不敬父母的人。
    明恕眼皮撑了下,往沙发上一靠,“想是想到了,但那个案子是个例,无数人里才出一个墓心,见到不孝者就动手杀害。虽然不排除还有这样的人,但可能性很低。不过孟珊的死亡时间确实让人在意。”
    “孟勇辉火化之后的第三天,孟珊就被人杀害了。”萧遇安说:“够巧。”
    “肖满和我说,孟家有很明显的清理痕迹,地板上没有足迹——连孟珊的都没有,但鲁米诺测试有反应,地面存在少量血迹。”明恕说:“现在能够确定,孟家就是第一现场。孟勇辉死后,孟珊独居,房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没有攀爬痕迹,凶手进入孟家有两种可能,一是尾随,在孟珊开门时冲进去,二是敲门,孟珊主动开门。难说两人是不是认识,因为就算是陌生人,随便找一个理由敲门,孟珊也有可能开门。”
    明恕停下两秒,整理思路,又道:“从孟家门口到楼下,有一道拖拽痕迹,是床单一类的棉布造成,怀疑凶手正是用棉布包裹并拖拽的方式,将孟珊的尸体转移到楼下,然后用某种交通工具运走。光丹路的大路上有监控,但是像孟家所在的这种别巷,一个摄像头都没有,很难从监控这条途径锁定凶手。只能从邻居听到声响的时间判断,命案发生在12月11号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邢老师从尸斑的分布判断,凶手是在作案后不久就转移了尸体,这个时间不会晚于凌晨4点。”
    萧遇安说:“我看过尸检报告,凶手只在孟珊的头部击打了两次,孟珊嘴里有21根白色狗毛。”
    “这也是我很在意的地方。”明恕说:“尸体状态能够反映凶手作案时的心理,钝器击打两次,没有被侵犯,衣服没有被脱下,这说明凶手当时非常清醒冷静,他既不需要以反复击打的方式泄愤,也非常确定自己两锤下去,孟珊一定会死。他挥锤,就是为了杀死孟珊。激情作案的可能也可以排除,因为第一,他携带了工具,第二,激情作案多半伴随泄愤。这里我觉得很奇怪,他好像杀掉孟珊,就只是杀掉了。”
    “入室杀人,没有侵犯被害人,没有拿走钱财,自始至终保持冷静,能两下解决对方,就不第三次挥锤,事后还将现场处理干净,连消毒剂都准备好了。”萧遇安说:“你的感觉没错,这样一个凶手,要的不应该只是杀死孟珊这么简单。他是想通过杀死孟珊,达成某种目的,这个目的必然与他放在孟珊嘴里的21根狗毛有关。”
    明恕问:“哥,这21根狗毛你联想到了什么?”
    “狗毛本身能联想到的很多,但凶手没有将狗毛放在别的地方,而是放在被害人舌头下方,藏得很深,流浪狗咬走了被害人的部分舌头,但这戳狗毛留了下来。”萧遇安说:“另一方面,风水巷是流浪狗的天堂,它们不仅在那里觅食,还在那里过冬。凶手将尸体扔在风水巷的垃圾桶,不会想不到尸体会被野狗啃食。有种可能是,他要的就是孟珊的尸体被啃食。这两点综合起来——将狗毛藏在孟珊的舌头下,用孟珊的尸体喂流浪狗,这是一种报复,外加嘲讽。”
    “——你不是爱吃狗肉吗?我让你吃!”明恕理解到了萧遇安的意思,设想凶手的口吻道:“但你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吃了!看看,是你被它们吃!”
    “凶手也许是个极端的动物保护者,尤其热爱狗,孟珊则是个狗肉爱好者。”萧遇安说着一顿,“但这只是一种推论,没有证据支撑。”
    明恕又想起孟珊下唇那个仅有3毫米的锐器伤,“凶手将孟珊丢在风水巷的原因,我们的想法都差不多——他是故意让流浪狗去啃咬孟珊。但啃咬的原因又是什么?哥,刚才你提出的是,凶手爱狗,让狗亲自去报复孟珊,但我之前想的是,他想遮掩他在孟珊下唇割出来的伤口。”
    萧遇安说:“照你的思路,孟珊的嘴唇就是凶手的目的。嘴唇代表语言能力,凶手杀害孟珊,也许是象征‘祸从口出’,这就跟一些凶手在作案后割掉被害人的舌头类似。”
    “假如是这样,那孟珊要么说过什么得罪凶手的话,要么知道凶手的秘密,他们是熟人。”明恕说完压了压唇角,神情有几分欲言又止。
    萧遇安:“嗯?”
    “刚知道尸体面部被啃食时,我想到了凶手‘吃人’的可能,但邢老师给我否定了。”明恕说:“这个3毫米的伤出现得怪异,可能是因为先入为主吧,我还是老往‘吃人’上想。”
    “凶手割掉孟珊的下唇,然后吃掉。”萧遇安顿了几秒,“孟珊的下唇非常吸引凶手?”
    说着,萧遇安绕到电脑前,点开了几张孟珊的照片。
    忽略土气的打扮,孟珊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脸蛋小,五官精致,1米63的身高在冬邺市的女性中不算矮,身材匀称,笑起来时脸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不少。
    “她最突出的是哪里?”萧遇安问,“别深入思考,就第一感觉。”
    “眉毛。”明恕说:“她的眉毛最吸引我。你呢?”
    萧遇安说:“眼睛。”
    明恕抄起手,“看来我们的意见不统一。”
    “既然如此,凶手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有可能是她的嘴唇。”萧遇安说:“当然,这只是从你的‘吃人’判断中得出的结论。”
    明恕低头想了半天,突然注意到桌上的一个小铁盒,“这什么?玫瑰糖?你居然会吃这个?”
    “谨澜寄给你的,我随便拿了一盒放在这儿。”萧遇安笑了声,“反正你看到了就会吃。”
    明恕将小铁盒往自己警裤口袋里一放,“我去一趟孟珊的公司。”
    曙光商务楼听上去很气派,却并非正规的写字楼,而是由住宅楼改建。
    现在繁华路段的写字楼租金一年比一年高,不是每家公司都承受得起,于是一些挨着商圈或是交通枢纽的住宅楼慢慢被改成了办公楼,户主赚钱,商家省钱,双赢。
    不过这些改建的商务楼在配套设施上完全跟不上,电梯老旧,垃圾时常无人清理,财产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任何公司都能入驻,你不知道你隔壁办公室坐着的是不是违法犯罪分子。
    方远航等人已经先行抵达。21楼的其他商户一见来了这么多警察,全都慌了,各自将门关得紧紧的,生怕警察查到自己头上来。
    明恕在过道上随意看了看,心中有了数。
    “这就是孟珊的工位。”陈静欢十分紧张,声音发抖,“孟珊她,她真的出事了?”
    工位由隔开的桌子、纯黑色网状靠椅、电脑组成,桌上有一个倒扣着的杯子,看来是已经清洗干净。肖满蹲在椅子边,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一寸一寸在椅子上抚过。
    秋冬是脱发季,长时间坐着工作,头发很容易掉落在椅子上,而这种椅子并不光滑,头发落在上面,只要不专门去清理,就不会滑落,顶多掉进缝隙里。
    目前孟家已经彻底搜查过,通过对家中的检材做dna比对,确定“无面女尸”正是孟珊,但孟珊的脸、指纹全都被毁坏,没有亲人,凶手不是没可能伪造检材——就像多年前的覃国省。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肖满还是希望尽最大可能确认“无面女尸”就是孟珊,若是能够在孟珊工作的地方提取到检材,其dna也与“无面女尸”对得上,那就能放心了。
    半分钟后,肖满从椅子的缝隙中抽出两根长发。
    “这些头发掉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能做dna检验吗?”方远航有些担心。
    “我尽量。”肖满说着站起来,视线正好与陈静欢对上,对方赶紧别开视线。
    技侦之前查过孟珊的通讯记录,陈静欢是所有同事里,与孟珊联系最多的人。方远航看了看两人的工位,“你们座位相邻?”
    陈静欢点头,“我们差不多是同时来这里工作。”
    “孟珊是个什么样的人?”方远航问:“你最后一次和她联系说了什么?”
    陈静欢眼眶泛红,愣了半天才道:“其实,其实我和孟珊也不熟,她不爱说话,老一个人做事,我和她打电话,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她,她不和我们讲私事的。”
    这一说法在其他员工处得到了证实。
    在大家眼中,孟珊是个死气沉沉的女人,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却完全不会打扮自己,不化妆,穿着土气,一到办公室就干活,若非必要,从来不和大家交流。
    “最后一次联系是她给我打电话,说她父亲去世了,让我帮忙请假。”陈静欢眼珠左右晃动,看上去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明恕走上前来,将方远航支开,没有立即问话,只是认真看着陈静欢的眼睛。
    陈静欢更加忐忑,小声道:“我,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出来聊聊。”明恕说:“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整个工作室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陈静欢随明恕走到外面的露台上,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觉得我们老板有点奇怪。”
    工作室的老板龙晓庆今天一直没有出现,若是平时,她早就因为什么印刷错误、排版错误而在办公室里大声骂人了。
    陈静欢记得,上次自己说要报警时,龙晓庆发了一通火,说谁也不准报警,之后就没怎么出现在工作室。
    “孟珊的丧假早就该结束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来上班,我怀疑出事了,想报警,但我们老板不准。”陈静欢低着头:“她,她今天没有来。”
    孟珊于三年前开始在这家公司工作,开始是文字校对,后来美编人手不够,她跟着别人学了几天,就开始上机排版,因为勤奋、吃得了苦,收入在整个工作室的美编中还算过得去。
    而这家公司,目前看来是孟珊与社会接触的唯一渠道。
    这家公司和孟珊的死亡是否有关系?
    明恕立即将方远航叫过来,让详细查龙女设计工作室的背景,又叫周愿锁定龙晓庆的行踪。
    晚些时候,肖满在两根头发上提取到了dna,经比对,确认与孟珊家中的检材、“无面女尸”一致。
    龙晓庆被刑警找上门时,一张脸吓得惨白,忙不迭地说:“孟珊只是在我这里工作,我不了解她,我们全公司都不了解她,你们去别处查!”
    方远航蹙眉,“你这么紧张,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担心被我们查到?”
    龙晓庆脸色更难看了。
    方远航说:“还是老实交代吧,关于孟珊,也关于你的龙女设计工作室。”
    被带到重案组时,龙晓庆平时呵斥员工的劲头已经消失殆尽,她蔫蔫地坐在灯光下,“我们公司最早是做广告传单,企业文化宣传册也做,还有一些渠道杂志也在我们这儿印刷。后来有的学校印教辅,也在我们这里,就是你们警察每年都查的非,非法印刷。”
    查非法印刷并非重案组的事,方远航问:“你就是因为害怕暴露业务,所以明知孟珊失踪了,却不愿意报警?”
    龙晓庆张了半天嘴,“我这个会被罚多少款啊?会不会坐牢啊?”
    一旁经侦总队赶来的警员说:“视情节而定。”
    “那我积极交待,是不是可以从宽处理?”龙晓庆着急道:“现在赚钱不容易啊,我养着那么大一帮人,我……”
    这时,方远航听见周愿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龙女设计工作室的非法印刷品里,竟然有大量邪教宣传手册,而这些手册的原文件全都来自孟珊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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