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笑笑:“小春回来了。”
后面正在换鞋的李相浮动作微微一僵,张阿姨口中的小春是他的二姐李戏春,出国前双方最后的碰面不是很愉快,原因在于李戏春的男友。
因为李老爷子反对她的恋情,父女俩直接在病房吵了起来,当时李戏春突然问他,是不是和老爷子看法一致。
李相浮保持缄默,一再被逼问下最终点了点头。
他住院时李戏春守了两天,期间男友没打过一通电话,李戏春倒是主动打过去一次,暗示让对方过来看一眼,但不知是何缘故这通电话变成争吵,最后以单方面挂断结束。
当时李相浮觉得自己姐姐在男友心中分量或许不重,否则不会在亲人出事的节骨眼上发生争执。加上他爸是固执,但看人的眼光不差,再三阻止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李戏春是个火爆性子,在他点头后立刻摔门离去。
回忆被冷笑声打断。
李老爷子语气不善:“肯定又是和她那个男朋友吵架了,要不能想着回来?”
正好李戏春换了身家居服,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李相浮时故意移开视线,没跟他说话,倒是塞给了李沙沙一个红包。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她显然也知道了孩子的存在。
“等你分手我也给你包个红包。”李老爷子没好气道。
李戏春火气蹭得一下窜上来,到底是忍住了。
李老爷子这些年逐渐掌握了对付不省心儿女的一种办法,比起强制,要软硬兼施,他亲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倒好水给她递过去:“上次在路边看到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种棕色的小熊图案。”
说完脸又绷紧:“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我去收拾他!”
李戏春心中一涩,主动就把事情倒出来:“我问他年假准备什么时候休,好提前订票去旅游,他就特不耐烦。”
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有些颓唐道:“还说我开画室轻松,不体谅他应付客户的辛苦……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轻松的工作,也不知道是怎么扯到这上面来。”
李老爷子没有数落男方,只是说:“你先在家里住两天,冷静一下。”
然后一句劝都没有,直接上楼。
见状李戏春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
作为旁观者,李相浮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一直没说话的李怀尘视线掠过来说了句:“有的人藏起来的是野心,有的是獠牙。爸当初阻止你们可不仅仅因为高寻是秦晋的得力干将。”
秦晋?
李相浮挑了挑眉,不曾想还有这层牵扯。
和李老爷子一样,李怀尘也没多劝,他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去书房拿了份文件准备回公司加班。
饭上桌后,张阿姨要去超市买东西,客厅安静得可怕。
李戏春率先打破沉默:“果然是没心没肺青春年少,你这些年变化挺大。”
眼瞧着皮肤嫩的都快塞过小姑娘。
李相浮:“我养生。”
李戏春走去餐桌旁,拿起筷子不说话。
亲姐弟之间总不能一直僵着,李相浮试探着说:“明天起,一起养?”
李戏春被气笑了:“行啊,记得叫上我。”
……
李相浮说到做到。
第二天李戏春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话不能乱说,天刚亮的时候,李相浮便抱着一把古琴站在她房间外敲门。
李戏春头发有几根炸起,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静电。
门外李相浮平静讲道理:“早起会让你觉得一天时间格外充裕。”
李戏春蓬头垢面像是幽灵一样随他来到庭院,路上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没有直接爆发,准备在魔音灌耳的瞬间借机发作。
庭院,李沙沙一早就捧着杯温水等着他们。
李相浮坐下后,弹了一首静心谱。
正如曲名,曲子十分安静,韵律让人不自觉地摒弃世俗杂念,院子里种着的几棵树跟着簌簌吹动,李相浮长发被风撩起,仿佛是从另一个时代走出来的美男子。
李戏春不知何时闭上双眼,安静聆听,余音消散后许久才回过神。
李沙沙评价:“爸爸,你的心……依旧不静。”
说完偏过头:“姑姑,你的心,也很乱。”
“是因为感情么?”他的目光穿过颤动的树叶,望着枝头相互依偎的麻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李戏春被口水呛到,对着一边不住地咳嗽。
李沙沙摇头晃脑地离开,快要进房子前回过头说:“爸爸,我等你弹出真正静心谱的那一天。”
他的身影消失后,李戏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
“特聪明是么?”李相浮微微一笑:“曾有神童三岁便能背下唐诗宋词,他这点才能不算什么。”
李戏春闻言神情复杂,默默起身直上二楼,敲开李怀尘的门。
不等她开口,李怀尘略沉重地点了点头:“爸早就亲自发话过,再教育问题已经刻不容缓。”
今早饭桌上谁都没有说话。
李老爷子和李怀尘都有事,吃过饭后先后出门。
李戏春约了人谈画展,身穿一套精明的职业装,提着名牌包包匆匆离开。
作为家中最无所事事的,李相浮开始整理房间。他先从床下拉出一个大箱子,瞥见几本高中时的书籍,反射性随手翻了翻,发现自己从前竟然还有认真记笔记的时候。
李沙沙突然趴过来,眼尖地从里面翻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探索极限》?”
书中主要介绍充满神秘色彩的景点,从丛林湿地到雪山冰川应有尽有,中间夹着不少张便利贴,记录路线安排。
“爸爸,你年轻时玩得真野。”
李相浮取出一张看了看,完全没印象,犹豫了一下,重新把这本册子放进抽屉,没有随着杂物一并清理出去。
门没关,有人象征性地敲了下。
李相浮转身,看到张阿姨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我儿子刚从外地回来了,想请几天假。”
李相浮笑着道:“去就是了,没关系。”
张阿姨松了口气,解下围裙满脸喜色离开。
听着迫不及待下楼的脚步声,李相浮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受原生家庭影响,把亲情看得很淡,确定自己没有继续争夺家产的欲望,双方偶尔才联系一次。
就像整理身边的这些杂物,李相浮很快整理好情绪:“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中午我下厨。”
李沙沙在这点上很积极。
张阿姨昨天才去过超市,采购了不少食材,李沙沙一一作了汇报,李相浮报出两道菜名:“水煮肉片,鱼香茄子?”
“都可以。”李沙沙邀功:“肉我已经解冻好了。”
李相浮洗净手,进厨房掂量了一下菜刀,摇头:“得磨。”
张阿姨喜欢老一套的东西,还在用磨刀石,他调整好刀刃和视线的角度,往石面上淋了点水。手搭在上面,闭了闭眼为之后的发力酝酿。
“爸爸,你的表情像是要在超度这把刀。”
李相浮:“我不擅长做体力活。”
李沙沙为他打气:“跳舞好的男生腰都有劲。”
随着李相浮弯腰低头,尖锐的嚯嚯磨刀声瞬间充斥整间房子。
“三十度!角度超了!”李沙沙在旁像个指挥家一样指挥:“轻推重拉,不要分神。”
“重心前倾,别一字腿。”
“换磨刀石,抛光!”
严厉的话语飘到外面,刚到家的李戏春愣住。
今早遇到一位难缠的客户,在一个问题上纠缠许久,身心疲惫地回来,乍一听到这种说教的口吻,只有一个感觉……你在教我做事?
定了定了心神,意识到这话不是在和自己说。
“干什么呢?”
李相浮举起刀,对着窗户欣赏锃亮的刀刃:“磨刀。”
“那他……”李戏春复杂地望了眼李沙沙。
李相浮:“终极理论大师。”
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李戏春亲眼目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弟轻松把肉片切成薄厚均匀的大小,放在一边腌制,同时开始准备配料。
起初李戏春是抱着玩味的心态做旁观者,直到锅底炒出红油,花椒的香味几乎炸出来
的刹那,她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学得做饭?”
“留学时。”李相浮给出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形如一台精准的仪器,每味调料需要放多少克数,全都拿捏得精确无比。
“给我抵一百五十克左右的豆芽。”
李戏春随手抓了几把放在盘子里递过去。
李相浮拎起来控干水掂量了一下,蹙眉:“少了大约四十根。”
李戏春觉得好笑,还真跟他杠上了,找出秤来准确称重,几秒钟后沉默了,重新递过去些豆芽。
李相浮将豆芽煮熟后单独捞进一个漂亮的大碗里垫底,尔后熟练掌勺,炒好的酱添好水很快煮地咕噜噜冒泡,肉一下锅,跟着翻腾变色,油烟机开到了最大,但香味依旧不时往鼻子里钻。
李戏春迫不及待在后面探头探脑。
“稍微离远一点。”撒了些花椒和辣椒末,李相浮最后烧了一勺热油淋在上面,顷刻间椒香溢散,光滑的肉片泛着油光,单是看着就觉得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