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币随树叶在空中打转,最后竟卡在了外后视镜的夹角。
“有钱飞过来。”李沙沙说。
是一张一百面额的纸币,李相浮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车子靠路边停下,一下车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大楼下围着一群人。
“是霄烁传媒。”有路人也注意到这一幕,和同伴说:“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霄烁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大部分人都是仰着头,包括摄像机的镜头也是对准天空。李相浮同样四十五度角地仰起脑袋,只见高楼上站着一个人,手里似乎还提着个大包,不停往下撒钱。
李沙沙眨了眨眼:“这也是秦晋安排的?”
李相浮摇头:“他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当然秦伽玉的命可能要除外。
这的确是一场意外,上面的人拿着扬声器,即便这样听得也不算太清楚,口中喊着一串人名字,怒不可遏道:“你们都不得好死。”
随着他一步向前,楼下的人下意识退开一步。
“看到了没有!这些钱全部是霄烁前总裁苏桃给我的封口费……霄烁高层引诱艺人滥用违禁品……”
说到后面,口齿不清,整个人在天台手舞足蹈。
李相浮问旁边人:“报警了么?”
“应该早就有人报了。”
正说着,远处驶来一辆消防车,下来两个人快速给救生气垫充气,另有一名消防队员冲进大楼,瞧着是要去天台。
站在外沿的人身子摇晃,场景十分吓人,李相浮皱眉:“他好像神志不清。”
作为系统,李沙沙视力远超正常人类:“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大概率吸食了某种药物。”
一阵惊呼传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天台上的人拽起黑包的一根带子,用力往半空中一甩,钞票像是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洒落世间,其本人的身子则随着惯性前倾,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的消防队员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周遭乱哄哄的一片,不少人一哄而上去拾地上的纸币。
李相浮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以至于被挤来挤去,李沙沙及时将他拉了出去,避免和周围人有过多接触。
“爸爸,你没事吧?”
李相浮深深凝视他:“我有没有事,你心里没数?”
李沙沙眼神闪躲,映射出了内心的一丝心虚,显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在女尊国,李相浮故意传出坠马的谣言,明面上在郊外的庄子修养,实则是和一位相熟的王爷结伴去鹤蒲州。鹤蒲民风开放,位于和异族的交界处,以它为中心作商业枢纽是开商路的不二选择。
以前不是没人打过这个主意,然而前来的商贩经常在这里莫名失踪,王爷便奉命来调查此事。
经过一番暗访,线索隐隐指向前国师那里。
前国师十年前退到鹤蒲养老,德高望重,王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时系统化人打扮成书童暂时跟在李相浮身边:“我有一计,道德绑架。”
前国师经常接济穷人,塑造出悲天悯人的形象,李沙沙故意在他过路处打扮成穷苦人家的孩子,上演卖身葬父的惨剧,试图混入前国师府。
谁能想到偏偏那天刮起大风,前国师付钱时蒙在李相浮身上的白布被掀飞,惊人的容貌让世人陷入呆滞。天性彪悍的鹤蒲百姓反应过来后,开始哄抢‘尸体’。
本来在暗处接应的探子见势不妙抛出铜钱,想让群众散开。谁知竟有人跟风扔钱,无数雪花银坠落,卖身葬父的两名主角差点被砸死。
……
往事太过惨烈,每每想起,李相浮嘴角都是不由一阵抽搐。
李沙沙:“其实这事,不能完全怪我。”
李相浮完全没必要自己扮演尸体,但那日突然心血来潮,骨子里没戒掉的玩心让他决定友情客串一回。横竖有探子在暗中接应,等前国师一旦付了钱,探子会装作热心路人,将躺在草席上蒙白布的李相浮抬走。
一张纸币随风而来,稳准狠地呼在了李相浮脸上,打断了他对往事的回忆。
李沙沙这时突然目光直视前方:“小智叔叔。”
李相浮扬了扬眉,果然瞧见李屾。
公司保安在疏散围观群众,李屾居然主动出现在记者镜头前,简单说了两句,表示这是原总裁的遗留问题,但他一定会为公司的艺人做好心理疏导等等。
谁看了不称赞一句有情有义?
李沙沙一针见血:“上一个想利用路人缘打造好形象的苏桃,已经跌下神坛。”
这一个下场估计会更惨。
天台撒钱很快登上了社会新闻,在此之前,警方早就对霄烁的几名高管展开立案调查,不过苏桃在这件事中摘的还算比较干净。
这些‘灰色产业链’的形成,早在数十年前就有,她在之前便留了一手,很多事情都是委婉地暗示下面人去做。
不过撒钱事件将苏桃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连出门都很困难,经常遭到路人的指指点点。
此消彼长,李屾则被打造成了有情怀的商人形象。
捐款,举办慈善晚会,给旗下艺人配备心理医生等一系列举措,让他在路人和粉丝中的口碑皆是相当不错。
“天凉了,”李相浮罕见地主动去家里的公司见了李怀尘一面:“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让李屾破产?”
“这话你不该问我,”李怀尘淡淡道:“他在国外的一些铁证都在秦晋手里。”
边说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不过也确实是时候了。”
上一次霄烁出事,是由沈烟充当导火线,李屾过往业务在海外,自然不能如法炮制。
秦晋没有再迂回,直接联系媒体人,开始发起第一波舆论攻势。这些人相当专业,先在论坛贴吧等地方放出风声,不放实证,耐心等待被骂,以便为后来的反转营造戏剧性结果。
李屾在某些方面的嗅觉很敏锐,尽管目前看似都是空穴来风,但他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推动。
他得罪过的人基本在国内没什么话语权,李屾第一时间想到李相浮,让人盯着李家,同时私下给李相浮打去电话。
“我希望我们那天见面进行的是有效谈话。”李屾言语间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李相浮随后客气说道:“我这边风大,信号不好,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
“说起风大,有一句话说得好,树欲静而风不止。”
阴沉沉地撂下警告,李屾主动挂断电话。
李相浮最近沉迷捯饬庭院的花花草草,开着免提通话,李沙沙听完全程说:“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你在搞鬼?”
李相浮:“防患于未然,李屾只是建立在这种假设上,试图先一步展开布防。”
放下手上的小铲子,他沉思稍顷,给陶怀袖打去电话,开门见山道:“我得罪了一个叫李屾的人,对方有可能派人去找你麻烦。”
“哦,哦……我知道了。”陶怀袖一连重复两个语气词,足见敷衍。
李相浮觉得不对劲,打听起她在做什么。
话音才刚刚落下,那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陶怀袖用外语和人说了句话,大意是称赞对方厉害。
这时她才搭理起李相浮:“我陪一个朋友在打猎。”
李相浮眼皮一颤:“合法么?”
“当然,在这边正儿八经申请的。”
李相浮:“我刚说得……”
“我会注意,不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不,妈,我是担心去找你麻烦人的安……”
滴滴——
忙音提示自己已经被挂断电话。
李相浮:“……”
秦晋进庭院时,正好看到年轻人神情沧桑,无语盯着手机屏幕的画面。
“出什么事了?”他问。
李相浮发出一声浅叹,摇头未答话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明明秦晋前两天还在嫌弃庭院花香太过馥郁。
秦晋:“走动一下透透气。”
话虽如此,却是在望着花丛中突然立起来抖爪子的红尘,老猫最近似乎爱上了这个小动作,每次看都觉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跪拜仪式。
李相浮见状好笑道:“按照你的说法,它在祈求孩子是自己的。”
秦晋摇头,漫不经心地一瞥后说:“也许是在诅咒我。”
李沙沙突然举手插话:“这题我会……”
说着看向李相浮道:“这个月我已经看到他第三次险些被爷爷安的门槛绊倒。”
李相浮闻言先是一怔,后好笑说:“走路要看路。”
李沙沙:“工作繁忙,回来时归心似箭,造成轻微的恍惚可以理解。”
话还没说完,秦晋和李相浮同时朝他看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祖宗的话几乎没出过错。
李相浮直接问:“你图什么?”
李沙沙实话实说:“学校下学期开学有迎新晚会,要出节目,我不想大合唱,准备表演话剧。”
参加大合唱还要假期彩排,关键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歌声不堪入耳。相应的,话剧就简单多了。
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卖身葬父,不用动脑子,本色出演即可。保准情节跌宕起伏,结局出乎意料,最终赢得满堂喝彩。
李相浮一眼就看穿他的盘算。
用面瘫脸努力撑起一个不走心的笑容,李沙沙望向秦晋:“你演一个坏人,我演儿子,爸爸演爸爸。”
“劝你不要答应。”李相浮好心提醒了秦晋一句。
当年那个前国师在漫天雪花银中,下场可是很惨。
不等秦晋回答,李沙沙像是恶魔一样开始蛊惑,一语双关道:“来吧,加入我们。”
秦晋没有如他所愿:“大合唱比话剧轻松,你该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
李沙沙面容一僵,一字一句道:“我不要唱歌。”